宝叔曾经和大家分享过一个现实梦境混淆症的案例:
患者是一个德国人,他为了区分现实和梦境,选择了自残。他认为,那个完好无损的自己就是在梦里,那个残缺不堪的自己才处于现实之中。
这么看来,杨逸凡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在手臂上刻下十字花割痕,用来分辨自己是在现实还是梦中。
在他眼中,刚才经历的只是一个逼真的梦境,现在所处的位置才是现实。
只不过,那个梦境中的“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因此才会出现同样的割痕。
其实,我也无法确定,此时此刻,站在杨逸凡身后的我所处何处,先后经历的两个梦境又是什么关系。
或许,杨逸凡本就在这个梦境中,他所经历的给小爱讲故事,小爱的脸变成会念童谣的太阳帽,以及逃出小爱房间的情节是梦中梦,他只是从更深一层的梦境里醒了过来,回到了这里。
或许,现在经历的才是梦中梦,杨逸凡在逃出小爱房间时摔倒,进入了更深一层的梦境。
也或许,这两个梦境并无关系,这只是作为梦境观察者的我根据场景内容所做的惯性理解罢了。
这时候,杨逸凡转身离开了卫生间。
他回到包厢中,若无其事地和同事们说笑喝酒。
我走到他身边,将一张黑桃2放进了他的口袋。
聚餐结束后,杨逸凡本想回家,却被大家带去参加了下一轮聚会。
开车的是李路,收音机里播放着梁静茹的《爱你不是两三天》。
他一边开车,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今后的宏伟计划,杨逸凡只是若有所思地应和着。
最后,车子停在了堇色年华KTV的前面。
我跟着他们走进了提前订好的二楼包厢。
气氛很快热闹起来。
同事们很开心,一首接一首地唱着。
杨逸凡或许是累了,靠在角落里休息。
随后,简单轻快的旋律传来,李路招呼道:“来,大家一起唱!”
同事们齐刷刷地站起来,见杨逸凡还坐在角落里,李路便将他也拉了起来:“来来来,和我们一起唱嘛!”
杨逸凡有些不情愿,推托了两下,最后还是站到了屏幕前面。
接着,屏幕里出现了一群戴着红黄相间太阳帽的小孩子,他们对彼此灿烂地笑着。
不过,那笑容看起来很假,像画上去的。
这时候,站在屏幕最中间的小女孩开了口,她的声音很脆,甚至有些尖厉——你的头,像皮球,一踢踢到百货大楼。
其他孩子也紧跟着齐声唱道:百货大楼,有风扇,一扇扇到火车站;火车站,有火车,给你轧个稀巴烂……
我一惊,又是这首童谣!
还有红黄相间的太阳帽!
在上一个梦境之中,脑袋变成太阳帽的小爱唱的也是这首童谣。
杨逸凡一脸惊恐,连连后退,同事们都笑着说:“老杨,你怎么了,来呀,一起唱,一起唱啊!”
我也很疑惑:只是一首童谣,杨逸凡为什么会如此恐惧呢?
他甩开话筒,惨叫着就向外逃。
我只好紧随其后。
杨逸凡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逃出了KTV,直接冲到公路上。
几乎是同时,一辆轿车疾驰而来,他本能地闪身,摔倒在地。
那个瞬间,我被一股眩晕感袭击,整个视野随之旋转起来。
我不知道,这一次我是会醒来,还是,进入另一个梦境!
那一刻,我听到了刺耳的刹车声,身体重重地被甩向车门的一侧,我的手本能地抓住了安全扶手。
紧接着,我听到了李毓珍的呵斥声:“喂,你怎么回事?”
我倏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副驾驶座上。
后视镜里,小爱坐在李毓珍的身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刹车吓哭了。
她的卡通发卡也被摔掉了。
开车的人正是杨逸凡!
我知道,我仍在他的梦中,我们离开了KTV包厢,被带到了这里。
眼前,杨逸凡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低声道:“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走神了……”
他颤颤巍巍地挽起左袖,我再次看到了那道熟悉的十字花割痕。
只不过,相比前两次,这个割伤较新,应该是刚刚愈合不久。
此时,接连经历了三个场景,我已分辨不清这究竟是更深一层的梦境,还是刚刚经历的KTV包厢是梦中梦,我们只是“醒来”,回到了这一层梦中。
连续的场景转换让我意识到这个梦境非同寻常。
我推测这个梦境不会终止,一旦杨逸凡在这个场景摔倒或出了其他意外,我很可能还会随着他进入下一个场景。
杨逸凡的工作服变成了休闲装。
为了便于参考,我只好又将一张梅花4塞进了他的衬衣口袋。
我注意到他的衬衣是浅粉色的,有碎花图案,只是衬衣第一颗纽扣掉了。
李毓珍一面安抚女儿,一面斥责道:“你这是怎么了,最近总是精神恍惚的,如果刚才不是我提醒你,我们就被撞死了,撞死了,你知道吗!”
杨逸凡不断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他惊魂未定地重新发动车子,失败,再次发动,再次失败,反复了三分钟才成功。
这时候,窗外下起了雨,雨点子锋利地拍打着玻璃和车厢,密集的啪嗒声,像是一种无形的示威。
我坐在杨逸凡身边,看着他越来越紧张。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车子逐渐行驶起来,李毓珍继续苛问。
“我已经说过对不起了。”压低的声音,杨逸凡试图终止这个话题。
“对不起,你以为说一句对不起就完事了吗?”李毓珍完全高高在上的气势。
“你想要怎么样?”杨逸凡毫无底气地回问。
“我想怎么样?你这是态度问题!开车你都可以走神,根本就是不把我和女儿放在眼里!”李毓珍句句紧逼,“如果我和女儿被撞死了,你的一句对不起能让我们复活吗?!”
“好了,不要再说了!”杨逸凡低声呵斥道。
“你是被我说中心里所想了吧,你就是想要害死我们,好去找公司里那个小狐狸精!”李毓珍咒骂着,往日的捕风捉影一并被牵扯了出来,“我早知道你们那点破事儿了……”
“闭嘴!”终于,杨逸凡再也忍受不住,转头回击道,“你闭嘴!”
他眼神阴鸷,像藏着两把钩子,随时能把人的心肝脾肺钩出来。
四目对视的瞬间,李毓珍被那种眼神打败了,突然就闭嘴了。
杨逸凡继续开着车。
雨势越来越大,哗哗的雨声让人烦躁。
杨逸凡伸手打开了收音机。
这时候,主持人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各位听众朋友,今天的节目就播放到这里了,节目最后为您送上一首有趣的歌曲,我是主持人太阳帽哥哥,我们明天见。”
太阳帽哥哥?
还真是奇怪的名字。
太阳帽?
我陡然一惊!
随后,轻快的旋律响起,我再次听到了那首熟悉的童谣——你的头,像皮球,一踢踢到百货大楼;百货大楼,有风扇,一扇扇到火车站;火车站,有火车,给你轧个稀巴烂……
几乎是同时,杨逸凡也察觉到了异样。
他试图关掉广播,却怎么关都关不掉,清澈的童声仍旧持续传来——你的头,像皮球,一踢踢到百货大楼;百货大楼,有风扇,一扇扇到火车站;火车站,有火车,给你轧个稀巴烂……
杨逸凡像红了眼的杀人犯,疯狂捶击着收音机,这吓坏了坐在后面的李毓珍母女。
李毓珍哭喊着:“你疯了吗,快住手,快住手啊……”
杨逸凡不顾妻子的哀求,一边猛烈捶击,一边痴痴念念道:“关不掉,为什么关不掉,为什么关不掉……”
他竟然徒手将收音机捶烂了,黑色金属片将他的手划得血肉模糊,清脆的童谣依旧没有停止。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来回摇晃,小爱躲在李毓珍的怀里,啜泣着:“妈妈,我害怕……”
杨逸凡忘记了自己还在开车,双手捶击着已经被打烂的收音机,嘴里念叨着:“关掉,关掉,关掉……”
他再次被那首古怪的童谣击溃了。
这只是一首普通的歌谣而已,为什么会反复出现在杨逸凡的梦里?
最重要的是每次出现都会让他陷入疯狂的恐慌。
那一刻,一辆卡车迎面而来,我忽然看到了对方的车牌号:BU903。
伴随着尖厉的鸣笛和刺眼的光线,卡车将杨逸凡的车子撞飞了。
我感到一股剧烈的撞击,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