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一家叫作Holiday的商务会所前面停了下来,李路招呼大家走了进去,杨逸凡走在最后。
看得出来,他仍旧被刚才的事情困扰。
我跟在他身后,进入男士换衣区,大家陆续脱掉衣服,走进洗浴区,钻进热气腾腾的水池中。
这一刻,杨逸凡似乎放松了下来,脖颈之下没入水中,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李路也走了进来。
我发现,在他的后脊上竟然有一个太阳帽文身,他的嘴里还低声哼唱着:“你的头,像皮球,一踢踢到百货大楼;百货大楼,有风扇,一扇扇到火车站;火车站,有火车,给你轧个稀巴烂……”
如果没有杨逸凡之前的恐惧反应,我倒感觉这更像一首Rap(说唱歌曲),时髦而精致。
太阳帽和歌谣潜伏在每一个梦境场景中。
只不过这一次,杨逸凡没有发现,也没有听到。
我站在那里,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这个梦境场景和此次潜梦之中我经历的第一个梦境场景也衔接上了。
那个梦境场景以杨逸凡被李路叫醒为开端,这个梦境场景应该会以杨逸凡的睡着为结束。
只不过,这个先“发生”的场景被我后“经历”了,而那个后“发生”的场景却被我先“经历”了。
同时,它也将上一次潜梦中的梦境场景B连接了起来,三个场景就这么不动声色地组合到了一起。
相同的人物,相同的我,同一张黑桃2,还有不断发展的剧情。
杨逸凡泡在水池中竟然睡着了。
那一刻,我也被困倦侵袭了,眼睛不自觉地闭上,感觉整个世界旋转起来……
旋转停止的瞬间,我感觉身体仿佛承受了暴击,五脏六腑都被击碎了。
接着,我听到了杨逸凡虚弱的求救声:“救——命,救命啊……”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车厢之中。
只是车厢外部遭受重击,造成了严重挤压,整个车厢内部彻底变形了,我的身体也被卡在了里面,下半身已经没了知觉。
杨逸凡就在我的身边,他和我一样,也被变形的车厢和弹出来的安全气囊卡住了。
满脸血污,狼狈不堪。
李毓珍和小爱已经浑身鲜血,昏死过去。
杨逸凡大声呼叫着:“毓珍,小爱,你们不要睡,我求求你们了,不要睡……”
此时,他们除了自救,获得外界救援的可能性很小。
杨逸凡的手机不知道掉在了哪里,李毓珍的手机虽然就在手边,他却动弹不得,根本拿不到。
他的呼喊变成了无助的哀号:“啊——啊——救命——救命啊——”
相比绝望无助的梦境主人公杨逸凡,作为梦境观察者的我则更加淡定。
我知道,梦境迟早会醒来,我不会为此受到“伤害”。
窗外的大雨提醒了我。
我第一次潜梦经历的梦境场景C里,杨逸凡由于被突然出现的童谣分散了注意力,被迎面开来的卡车撞飞,随后我失去意识,进入梦境场景D。
没想到,这一次离开Holiday商务中心,却来到这个被撞飞的车厢之中,“继续”上一次的故事,杨逸凡口袋中的那张梅花4也印证了我的推测。
我和杨逸凡一家再次被无缝“连接”上了。
我一面听着他的哀号声,一面试图确定车子所处的位置。
我透过后视镜看到插入后车厢的白色栏杆,推测车子被撞击后,很可能被卡在了盘山公路的护栏上。
就在此时,我看到后视镜里传来灯光。
几乎是同时,杨逸凡也发现了。
那光线越靠越近,透过大雨,我逐渐辨认出那是一辆缓慢行驶的卡车。
BU903?
我认出了那个车牌号码。
就是那辆迎面撞击的卡车!
那辆车子竟然没有离开,反而回来了。
卡车停下后,司机从驾驶室里跳了下来,缓缓朝这边走来。
杨逸凡仍旧呼救着,仿佛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我却很担忧,总感觉这个司机不是回来救我们的。
这时候,卡车司机走到杨逸凡的一侧。
杨逸凡呼救道:“快点拨打急救电话,求求你,求求你了。”
这一刻,我终于看清了那个卡车司机的脸!
没错,正是上一次潜梦的最后,那幅画里活过来的老人。
此时,他竟然戴着一顶红黄相间的太阳帽。
他面无表情地将手伸进来,轻轻打开已经被撞碎的收音机。
这时候,收音机里传来了熟悉的童谣声,只是声音透过残破的喇叭变得扭曲刺耳——你的头……像皮球……一踢踢……到百货大楼……百……货大楼有风扇……一扇扇到火车……站……火车站……有火车……给你轧个……稀巴烂……
他冷漠地看着情绪失控的杨逸凡,又看向了我。
他看得到我,也知道我再次潜入了杨逸凡的梦境。
随后,他绕到车厢另一侧,用力打开车门,粗暴地将我拉了出去,丢进雨中。
绝望的冷雨从头浇下。
我无法站立,更无力还击,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只能任凭他处置。
这时候,他回到车里,发动车子,然后驾车猛地朝杨逸凡的车子撞击。
纵然杨逸凡惨叫着,我呼喊着,仍旧于事无补。
那一刻,只有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在这个梦境里真实发生了。
他要杀掉杨逸凡一家!
一下,两下,三下……
每撞一次,变形的车厢便向边缘挪靠一点,像一个无力还击的拳击选手,只能步步退让,直至出局。
最终,车厢承受不住撞击,坠落山崖。
咻的一声,便宣告了结局。
接着,他再次从车子上跳下来。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他走近之后,我才发现那是一把钉枪。
我质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害杨逸凡一家?”
他没说话,举起钉枪,咻咻两下,朝着我的双臂各射出一根钉子。
长钉射穿我的手臂,剧痛瞬间将钳制起来。
我咒骂道:“你住手!”
他轻松将我拎起,对我笑了笑。
我仍旧不放弃,苦苦追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微微摇头,然后将钉枪对准我的额头,淡淡地说了一句:“再见!”
他按动开关的瞬间,我听到了脑后飞出钉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