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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上两块手表抽烟

卡斯特罗戴上两块劳力士手表抽雪茄的照片,是我见过的最牛照片之一。两块手表不是左右各戴一块,而是并排戴着,手指还夹着一根又粗又长的雪茄。想想卡斯特罗抬起的左手吧,两块劳力士一根大雪茄,酷毙了。

二〇一八年一月下旬,古巴书展期间的哈瓦那迎来热气腾腾的中国人,中国的出版社几乎都去人了,还有作家团,那几天里只要与雪茄有关的地方就有中国人,我也混迹其中。去卖雪茄的商店,已经挤满中国人,抽烟的不抽烟的都挤在里面,都要买几根带回去,那情景像是在北京的地铁里;去参观制作雪茄的工厂,前后都是中国出版团,一个接着一个,都想去看看那个传说——古巴雪茄是在美丽少女光滑大腿上卷出来的,传说当然没有见到,能见到的就不叫传说了,我们见到的是男男女女汗流浃背在工作桌上卷雪茄时的熟练动作。去参观晾晒烟叶的避光通风的大茅棚时,又见到中国人成群结队进进出出。看着一张张很大的烟叶上上下下层层叠叠挂在那里,感觉像是挂满了孩子们的衣服。导游告诉我们,烟叶需要漫长的风干、发酵、陈化过程,普通烟叶需要两三年,最好的需要十年,我心想这些烟叶要是放在讲究时间成本的中国,估计就是人工风干,人工发酵,人工陈化了,用大风扇吹,用大缸腌,用大灯烤,这样的话普通烟叶只需三周,最好的烟叶不过半年,就卷出来雪茄,夹在人们的手指间。

雪茄的气味浓郁强劲,这是纸烟望尘莫及的,如果用气味扩散程度来比较,纸烟是爆竹,雪茄是烟花。十年前,我和几个朋友旅行去帕劳,所住的酒店面朝一个不大的美丽海湾。晚上夜深人静,两个朋友坐在沙滩上聊天,我在海湾里游泳,我游出很远后,突然闻到雪茄的香气,在沙滩躺椅里的两个朋友抽起了雪茄。只是两根雪茄,点燃抽上后,香气竟然充满整个海湾。我吸着空气里雪茄的香气继续游,然后雪茄的香气让我往回游了,我要上岸,我也要来一根雪茄。

我抽烟的历史是上小学后开始,男孩的渴望就是长大,长大的标志就是抽烟,我手里夹着短短一截香烟屁股,神气活现地走来走去,这是童年留给我的突出记忆。

暑假的时候,我经常独自一人在弄堂里走过去走过来,只要看见一个大人抽着烟走来,我就走过去尾随其后,等着他把香烟屁股扔到地上。当时还没有过滤嘴香烟,当时毛主席抽的香烟都没有过滤嘴,所以香烟屁股对于我是再生资源。

我喜欢的是把没有熄灭的香烟屁股扔到地上走去的大人,我捡起来马上吸上一口,吐烟的瞬间觉得自己像是电影里的英雄人物,有时候学学电影里反面人物吐烟的样子,感觉也不错。我讨厌的是把香烟屁股扔到地上后踩上一脚的,圆圆的香烟屁股踩扁了,上面还有隐隐约约的鞋印,我捡起来拿回家,在桌子上小心翼翼捏圆了。我最讨厌的是踩上一脚后又碾压两下的,香烟屁股粉身碎骨,不是再生资源了。

供销社当时在我们家旁边,我在弄堂里跟踪抽烟走去的人,有一次跟到供销社,发现那里是香烟屁股的集中之地,在两层楼房的门口,在里面的走道上,一次可以捡到十多个香烟屁股,富裕起来的我不再满足只抽上两口,香烟屁股抽到第三口时往往烧到手指了,我要抽一支正规的香烟。

我见过几个节俭的老烟民,都是手指发黄牙齿发黑,一支烟没有抽完就接上另一支,他们左手夹着正在抽的烟,右手将一支新的香烟竖着轻轻在桌面上敲击,把里面的烟丝震紧了,上面震出来的口子可以接上正在抽的烟。谢天谢地这样节俭的老烟民并不多,我才能每天捡到香烟屁股。

我把捡到的香烟屁股拿回家,如法炮制,我比老烟民多一道工艺,先用剪刀剪去燃过的那头,再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一截一截接上去,接出一支完整的香烟。这是一支尼古丁含量和焦油含量全球第一的香烟,我手指夹着,走到供销社门口,看着延伸过去的弄堂,用火柴点燃这支屁股牌香烟,很跩地抽了起来。

那时候我的左右手腕上都画上手表。当时我们家里只有一只手表,瑞士英纳格,是我外公从自己手腕上取下来给我母亲的,后来我母亲觉得我父亲更需要,把英纳格给了我父亲,再后来我参加工作做牙医时,我父亲把英纳格从手腕上取下来给了我,他戴上崭新的上海牌手表。

上小学的时候,我们流行在手腕上用钢笔画上手表,同学之间互相帮着画,当同学的左手腕上都有一块墨水手表后,我为了表现自己的独特,让一个同学在我右手腕上也画上手表。这是学习《红岩》里的双枪老太婆,我的墨水手表也是左右开弓,其他同学很快仿效,墨水手表左右开弓在男同学那里蔚然成风,我左右两块墨水手表的独特性像蚊子一样短命。

我当时站在供销社门口不知道有个大人物叫卡斯特罗,更不知道卡斯特罗抽雪茄时左手腕上戴着两块手表,要是知道的话,我的第二块墨水手表不会画在右手腕上,而是继续画在左手腕上,像卡斯特罗那样,两块并排在一起,再抽着那支尼古丁和焦油含量劲爆的屁股牌香烟,同样酷毙了。

男孩的欲望只会向前不会后退,我不会一直满足于捡香烟屁股抽,也不会一直满足于抽手工接出来的屁股牌香烟,我想抽真正的香烟,从一条里拿出一盒,从一盒里拿出一支的香烟,我开始偷父亲的香烟,我哥哥也偷。

我哥哥偷了两次都被发现,结果可想而知,他才抽完偷来的香烟,他的屁股就被扫把抽打起来。这让我小心谨慎,迟迟没有下手。我父亲抽烟不多,每天两三支,有一次我看到父亲抽完烟以后,数起烟盒里剩下的,我就此知道为什么我哥哥偷去一支就会被他发现。我继续观察,发现我父亲只去数拆开的一盒香烟里还剩几支,从来不去数拆开的一条里还剩几盒。我决定干一票大的,偷了完整的一盒香烟,之后静静等待,一个星期过去了,十天过去了,二十天过去了,这期间我父亲每天抽烟,两次从拆开的一条里拿出两盒来,没有发现少了一盒,我知道安全了。

那时候我们住在医院里,一幢两层的宿舍楼,上下各有十来个房间,只有一个公用楼梯,我父母住在楼上,我和哥哥住在楼下。夜深人静之时,我感到安全了,轻声问睡在另一张床上的哥哥:想不想抽烟?他立刻坐起来,问我:你有烟?我点点头。他又问:哪儿来的?我指指楼上:偷来的。

我从枕套里取出完整一盒香烟时,我哥哥脸上的表情无法讲述,电影里看不到,话剧里也看不到。

二〇二四年四月七日 pgEVe0F7G2OGzZ9XobxfPMZAjDSDo9z6JoAdx5F5AiUSR/dTeLeMfR0/ixyXS93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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