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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黄河南岸黄河乡

出发,去黄河乡。上高速,先在服务区加满了油箱。

前行不久,路牌上闪现一个地名:星星海。

那里,南北横向的公路折而往东,为了避开右边盆地中那群大小不一的湖泊,避开那些曲折萦回的溪流,那些沼泽草滩。

星星海,每一面湖都在早晨的太阳辉映下闪闪发光。还有湖上的鸟群,湖中倒映的云彩都在车窗外飞速掠过。

又一面蓝色路牌上闪现出一个新地名:野马滩。

野马滩不是个小地方,方圆三四百平方公里。滩,指的是地势低下的河谷,水量充沛。河水搬运来的土层厚积,植被比那些高旷的山原丰富许多。自然也就成为野生动物栖息的天堂。这片黄河宽谷,曾以野马众多而闻名。有资料说,几十年前,在此地遇见野马,不是三匹两匹,而是几十乃至几百匹,成群觅食奔跑。20世纪物资匮乏时期,野马肉就是稀缺的蛋白质,为保障生活,各地组织的捕猎队接踵而至,野生动物数量急剧下降,野马滩变成了无马滩。

当然,这是几十年前的往事了。此后国家相继制定有关野生动物资源保护条例,直至《野生动物保护法》制定施行,滥捕滥猎之风被制止,野生动物数量恢复性增长,在野马滩区,野马、黄羊和石羊数量增长最快。也许野马们还有当年几乎被赶尽杀绝的惊恐记忆,至今也远避人类,藏在沼泽地深处,不肯到接近人类的公路边来,反正过野马滩,一匹野马也没有看见。

野马滩连着我们的目的地,黄河南岸的黄河乡。

黄河出鄂陵湖后,一路蜿蜒向东,入野马滩,又接纳了热曲和江曲两条河流。三河汇集处,就是黄河乡所在地,名叫热江坎多。

数公里幅面的宽谷中,三条河交错蜿蜒,有些时候归束为几条流水,更多的地方,纵横交错的河流间,是看不出流向的湖星罗棋布。

稍高出河岸的阶地上的黄河乡,也就是几排不规则分布的红瓦白墙的平房,也有几座两层楼房。周围还有些牧民们过冬的土坯房。院墙也是本色的土坯垒成。墙头有草,针茅一类,在风中摇晃。

这样的地方,真是远在天边。

乡长读过我两本书,是个身材瘦长的眼镜中年。

副乡长递给我三页刚打印出来的A4纸,该乡的基本情况介绍。

黄河乡位于玛多县东南部,总面积707.23万亩,可利用草场面积508.83万亩。平均海拔4500米,年平均气温-4ºC,全年无绝对无霜期。全乡行政区划为阿映、热曲、江旁、塘格玛、白玛纳、斗江、果洛新村,共7个村,985户,3006人。牧民兼任的生态管护员879名。乡政府干部职工46名,其中正式在编干部26名,其余是临聘、对口支援、见习和借调人员。据我目测,该乡所在地,加上当地百姓,人口数恐怕不会超过500人吧。

这个乡的归属也多次变迁,初建时属下游的达日县。1958年划归刚建立的玛多县。1963年设黄河公社,1984年改设黄河乡。全乡原为6个村。第7个村,果洛新村,是为安置黄河源区退牧还草的生态移民而新建。

黄河由西北向东南穿越全境,径流200公里,流域内湖泊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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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多县黄河乡

全乡以畜牧为主业,畜种有藏系绵羊、牦牛等。野生动物资源丰富:野牛、藏野驴、羚羊、黄羊、石羊、盘羊、白唇鹿、棕熊、狼、红狐、猞猁、雪豹、獾猪、野猫、旱獭等。

候鸟也众多,每年五月来归,产蛋育雏,十月飞去。

20世纪70年代末,编成的《青海省果洛地区天然草场考察报告》中记载,黄河乡植物种类140种,其中牧草类30~40种。药用植物约120种,主要有马先蒿、茵陈、麻黄、雪莲、马勃、莨菪、秦艽、大黄、车前草、黄芪、龙胆草、委陵菜、马尿泡等。

我随手拍下几种稀疏分布的开花植物:紫菀、蒲公英、黄芪。分别是紫花、黄花和浅黄花。

我们去往一座新建的两层建筑。草原宽广,不需要为节约用地而建筑楼房。风大,也是不盖楼房的另一个原因。

这是三江源自然保护区刚落成的保护站。走廊中陈列的许多照片,是要保护的走兽与飞禽,比如天鹅与雪豹。还有两种美丽的开花植物:总状绿绒蒿和大花红景天。

打开一个房间,陈列着各种观测设备,主要是野外自动观测的红外相机。外面走廊上照片里的动物,有些就是这些相机拍摄到的。还有各种手写的观测记录。每一页都预先制成表格,经过培训的管护员,只需照单填写。隔壁是一间教室,有幻灯机、投影仪,是定期集中培训生态管护员时用的。

生态保护,不只是保护一方山水,保护中国母亲河的源头,也是改造人的工作。几十年前,这片土地上的族群,还分散成若干游牧部落,逐水草而居,几无有效的治理结构。现在,这些牧民却要兼任如此具有科学内容的工作,执行网格化的严格管理。可见生态保护的同时,也是造就新人,养成社会意识的工作。

又一个房间,我看见一摞空白的生态管护员培训证书。拿到这个证书,管护员才能正式上岗。还有勋章式样的生态管护纪念章,这该是用于那些合格或优秀的生态管护员的表彰了。

从保护站出来,我们登上乡政府背靠的那座山丘。

对看惯大山的我来说,这确实只能算是一个小山丘。但此地的高原人,却郑重其事地把这种高出宽谷一两百米、两三百米的没有尖顶的丘,都郑重其事地叫作山。

向西指,十来公里外,江日尕玛山。

向东望,数十公里远,隐约高出谷地的,斗格同宝山。

再往东,视线尽头,地势微微起伏,隐约一线处,白美热赞山。

我们顺着植被稀疏的缓坡攀去的,叫阿依地。

这片缓坡,是一片经过治理的退化草甸。豆科的黄花决明,叶片泛着灰白,比其他牧草显得肥嫩许多,一丛丛密集生长,正在努力蔓延成片,不知哪一天,哪一年,才能完全覆盖地面。

土层裸露处,露出许多互相串连的小洞,那是鼠兔的功劳。鼠兔,是草原治理的一个难题。草势兴旺时,它们在地下打洞,有疏松板结的土壤之功。草甸退化了,它们这般打洞,从地下啮食已经很稀疏的草根,却又加速草原的荒漠化。生物链比较平衡时,控制鼠兔数量靠凶猛的猛禽,比如鹰,比如隼;也靠食肉的走兽,比如狐狸和狼。

从古到今,人类基因中就潜伏着狩猎的原始冲动。也是生存需要。

猎杀狐狸,可以得到美观而又保暖的毛皮。

狩猎狼,可以保护自家的牛羊。

猎杀飞鹰,更显示出一个男子汉的英武之气。

但如此一来,鼠兔天敌减少,数量便失去了控制。人又发明了毒药。于是,牧民们便有了一项新工作,在鼠兔和其他鼠类,其他动物的洞穴前散布含药的毒饵。鼠兔有毒的尸体再杀死没有猎杀殆尽的食肉的飞禽与走兽,而鼠兔们借上天赐予的进化功能,很快产生抗药性,人类并不能将其毒杀殆尽。如此形成一种恶性循环的生态灾难。草场光秃,变成一片片黑土滩。这种局面,是在近十年才随着对生态灾难成因的认识的提升,开始得到扭转。

交出了昂贵学费,付出沉重代价,人才认识到,任何鸟兽,任何植物,都是完整生态链上一个不可或缺的环节,保护鸟兽,不再滥捕滥猎野生动物。

早在20世纪初叶,眼见工业化时代,人类对自然的破坏力进一步增强,美国人奥尔多·利奥波德在他的《沙乡年鉴》一书中首次呼吁,人类需要一种“新的伦理”,“一种处理人与土地,以及人与在土地上生长的动物和植物之间的伦理观。”

这种伦理观把已有的人与人之间、人与社会之间的伦理关系扩展到土壤、水、植物和动物。也就是说,曾作为万物之灵君临世界的人,必须无条件退回到与众生平等的位置,有意识地担当起生命共同体中的公民角色,进而在彼此竞争与合作中获得可持续发展。

这种新伦理观,充分体现了一种生态良知,要求人类必须始终为土地的健康与活力承担责任。在复杂而庞大的生物群落中,唯有人类才能自觉地担当起保护自然资源的角色和维持完整食物链的重任,并由此实现人与土地持久的共存与和谐。

这种伦理观,当然得到了广泛响应,同时也得到了丰富与发展。

保护植被,不再超出草原的载畜量追求过度的产出。野生动物开始归来。消失的绿草,用人工播种的方式促使其归来。

我看到,植被正在恢复的黑土滩上,好多鼠洞已经空了,不再有数量众多的啮齿动物频繁出入,而是被云雀占据,作为巢穴。

看到人,云雀并不钻进洞中躲藏,而是直直飞上天空,猛烈扇动翅膀,发出尖厉的鸣叫。这是在抗议我们这些不速之客闯入它们的世界。 EbiUM6JzuGR6R0XYjLo/yJYaKvSjJ2saV7Dp2+qEKN+rWxHuCcAg36l6vwV0Gqy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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