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假回家就躲起来。躲在楼上的育儿室,躲在新电子游戏里。我一直在玩《光环战争》(Halo),对手是自称先知的美国人,他只知道我叫“Billand Baz”。
我躲在海格洛夫庄园的地下室里,通常是和威利一起。
我们称它为H俱乐部。许多人以为H代表哈里,但实际上它代表海格洛夫。
地下室曾经是个防空洞。要进入它的深处,就得穿过地面上一扇沉重的白色大门,然后走下一段陡峭的石头台阶,沿潮湿的石头地板摸索着往前走,再下三层台阶,走进一条低矮潮湿的拱形长廊,然后经过几个酒窖,卡米拉在那里存放着她装在最漂亮的瓶子里的美酒,然后经过一个冷冻室和几个储藏室,里面装满了绘画作品、马球装备以及外国政府和要人赠送的荒唐礼物。(没有人想要那些东西,但又不能转送、捐赠或扔掉,所以只能登记造册,仔细记录,密封起来。)最后一间储藏室后面,有两扇绿色的门,门上有小小的黄铜把手,另一边是H俱乐部。这里没有窗户,但粉刷成骨白色的砖墙让人感觉不那么幽闭。此外,我们用各种王室住宅的精美家具装饰了这个空间。波斯地毯,红色摩洛哥沙发,木桌,电动飞镖。我们还安装了一个巨大的立体声系统,听起来不十分悦耳,但声音足够大。一个角落里放着一辆饮料推车,里面装满各种饮料。由于“库存充足”,总是有淡淡的啤酒味和其他酒的香气弥漫。多亏有一个运转良好的大通风口,这里还能闻到花香。爸爸花园里的新鲜空气不断地被抽进来,带着淡淡的薰衣草和金银花的味道。
周末晚上,我和威利偷偷溜进附近的酒吧,喝上几杯酒,喝上几品脱
的“蛇咬”
,然后召集一群朋友,把他们带回H俱乐部。人数从不超过十五人,但不知怎么的,也从不少于十五人。
我还能想起一些人的名字。巴杰、卡斯珀、尼莎、丽齐、斯杰比、艾玛、露丝、奥利维亚、琴普、佩尔。我们都相处得很好,有时甚至有点儿好过了头。有天真的接吻,也有不那么天真的喝酒。朗姆酒,可乐,或者伏特加,通常倒在大玻璃杯里,再加一点儿“红牛”。
我们经常喝得晕晕乎乎,有时酩酊大醉,但从来没有人把毒品带到那里,更没有人在那儿吸食毒品。保镖总在附近转悠,所以一切都在可控的范围之内。当然,不仅仅是这样。我们自己也有分寸。
H俱乐部对于十六七岁的青少年来说,是完美的藏身之地,尤其对我这个“青少年”。想要平静时,H俱乐部提供了安宁。想恶作剧时,H俱乐部是最安全的地方。想独处的时候,还有什么地方比英国乡村中心的防空洞更好呢?
威利也有同感。我常想,他在那里似乎比在地球上任何地方都要心平气静。我想,在一个他觉得没有必要假装与我是陌生人的地方,是一种解脱。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们一起玩游戏,听音乐,聊天。伴随着鲍勃·马利、流线胖小子、DJ萨金或尤曼达的背景音乐,威利有时候想谈论妈妈的事。H俱乐部是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可以谈论这个禁忌话题。
只有一个问题,我不愿意谈及。他刚开口,我就改变话题。
他会很沮丧。而我不承认他的沮丧。更大的可能是,我根本无法意识到这一点。
如此迟钝,情感如此淡漠,这不是我的选择,而是我没有能力。我还没准备好。
有一个话题永远是我们喜欢聊的,那就是不被人看见的感觉是多么美妙。我们推心置腹地谈论荣誉、奢侈、隐私,多么希望能远离媒体的窥探,哪怕只有一两个小时。我们都说,真正的天堂是那些狗仔永远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可他们还是找到了我们。
2001年年末,马可来伊顿公学找我。我们在镇中心一家小餐馆共进午餐,我觉得这真是一种享受,还能借机逃课,离开学校,我高兴得满脸笑容。
但是没那么简单。马可脸色阴沉,说他可不是来跟我玩的。“怎么了,马可?”
“他们要我弄清真相,哈里。”
“什么事儿?”
我怀疑他指的是我最近失去童贞的事。我和一个年长的女人不光彩的苟合。她喜欢马,非常喜欢,对待我就像对待一匹年轻的种公马,过程迅速短暂,之后拍了拍我的屁股,让我去吃草。这件事有许多不妥之处,发生在一家繁忙的酒吧后面的草地上。
显然有人看见我们了。“什么真相,马可?”
“关于你是否吸毒的问题,哈里。”
“什么?”
大概就是英国发行量最大的小报编辑最近给爸爸的办公室打电话,说她发现了我在不同地点吸毒的“证据”,包括H俱乐部,还有一家酒吧(不是我失去童贞的那个酒吧)后面的一个自行车棚。我父亲的办公室立即派马可与这位编辑的一位副手秘密会面,地点是在一家酒店光线昏暗的房间里,那位副手把他们掌握的情况告诉了马可,现在马可告诉了我。
他问是不是真的。
我说是谎话。全是谎话。
他逐条说出编辑的证据。我逐条反驳,提出异议。
错,错,错。基本事实、细节,都是错的。
然后我问马可,这个编辑到底是谁?
我猜,一定是那个令人作呕的癞蛤蟆。认识她的人都说她就是屁股上的脓包,一个狗屁不通的烂记者。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已经设法争取到一个权力很大的位置,最近把注意力都集中到我的身上。她在“猎杀”王室“替补”,毫不遮掩,毫无歉意。好像不把我的蛋蛋钉在她办公室的墙上誓不罢休。
我不知所措。“就因为做了青少年都可能做的事情,马可?”
“不,孩子。不,问题没那么简单。”
马可说那个编辑猜测我是一个瘾君子。
“一个什么?”
不管怎样,马可说这就是她要发表的故事。
我就这位编辑如何处理她的报道提出建议,让马可回去告诉她,她全错了。
马可答应说他会的。
几天后马可打电话给我,说他已经按我说的做了,但编辑不相信,她现在发誓不仅要揭穿我,还要揭穿马可。
我说我相信爸爸肯定会想办法阻止她。
接着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马可说爸爸没去阻止。爸爸的办公室想了一个……不同的方法。王宫没有让编辑闭嘴,而是选择与她合作。他们采取内维尔·张伯伦
式的绥靖政策。
马可有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还是后来我才知道,影响他们采用这个腐朽策略的人,正是爸爸和卡米拉最近雇用的那个“公关专家”,也就是泄露我们与卡米拉私下“峰会”细节的那个家伙。马可说,这个“公关专家”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我推出去。这样做一石二鸟,既可以安抚编辑,也可以提振爸爸日渐衰落的名声。“公关专家”从这些令人不快的事件、敲诈勒索的花招中,发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个给爸爸的亮光闪闪的“安慰奖”。在世人眼里,爸爸不再是那个不忠的丈夫,而是一个要面对吸毒成瘾的孩子、饱受折磨的单身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