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核心场域自然是莉萨租住的房间,为了增加进入其中的危险系数,作者略施小计便将马克斯逼向了私闯民宅的犯罪边缘(图1)。正如黑色悬疑类型中那些为求线索不择手段的私家侦探常常将自己陷于危险的境地。而恰恰是这群不按常理出牌,甚至带有一些宵小做派的人物最能赢得观众的认同,观众愿意与之同呼吸共命运,这正是作者构建现在时中的马克斯的叙事策略。走廊戏份(图2)是对这种紧张气氛的加强,值得指出的是,客房服务生对马克斯起疑不仅是他举止上的不自然,更可能是服务生对413房间格外上心,因为里面住着一位极其美貌的客人,一定让他过目难忘,而且诡异的是,她已经差不多有一星期没有露面,也没有让他打扫房间了。
413房间的格局很有意思,一般的酒店套房绝不会将卧室作为首进,客厅反倒成了二进。以电影创作的角度来看,如果这种反常规的布局无关电影的内容,即便酒店真有这样的特殊房型,也不应予以采纳,以免分散观众的注意力。所以,这样的房间布局只能是美术的设计,它营造了男主人公进入其中的方式。也就是说,卧室→客厅→盥洗室的路线,其实象征了马克斯对莉萨身体的探索方式。
床是卧室的重点(图4),是马克斯推门而入后视线的第一落点,这个关于性的符号被放置在光线昏暗的首进,揉皱的被单保持着娇躯扭动的痕迹。它无言地宣告了莉萨对马克斯的最大吸引力,一如两年前他透过屏幕第一次得见女神便魂不守舍,而此刻它显得更加神秘。从人物设计的角度而言,莉萨就是那种能让男人一见倾心的尤物。
客厅相对明亮,低色温的照明令这个布置简洁(甚至显得有些空),却不乏贵气的空间笼上了一层暖暖的调子(图7)。它是莉萨的面子—她的为人做派和社会关系。作为富商的情妇,她放弃了事业,基本斩断了以前的社会关系(从后续她与艾丽斯的相处可见一斑),她表面随和、善解人意,内心却充满了不安全感、不相信爱情。可惜马克斯从未好好留意过莉萨的周遭世界,只是一味沉溺于欢爱。这个老毛病同样体现在两年后,就像他此刻完全没有留意这间客厅,径直穿堂而过。
盥洗室是莉萨的里子,纯白的洁具、浅色的瓷砖,配合高色温的白光照明,予人褪去伪装、裸露真相的气氛,正对应了马克斯此番冒险的目的,即解开有关莉萨的谜团。镜子是个绝妙的设计,它让马克斯最终找到的是自己(图8),这何尝不是一种真相,即马克斯心中的莉萨其实是由自己的欲望建构出来的。
从以上分析我们可以把握作者对本场视听语汇的组织动机,并非就事论事地呈现马克斯如何执行第一次任务,而是隐晦地双向揭示人物的“原罪”。它既是由探索行动显现出的男性对女性的欲望模式,又是由美术依循人物所属空间的设计思路所显现的莉萨的人物特质。一箭双雕,同时定义了两个人物。
再来看剧情。如上一场分析最后所言,413房间其实是莉萨摆的一个局(她的表演),目的就是为了让苦苦寻她的达尼埃尔以为她住在这里。因而摄影机没有在打开房门的关键时刻正向跟拍马克斯,而是选择在屋内等着他开门(图3)。也就是说,比起建构一个认同马克斯的探索视点,此刻作者更需要一个能够暗示莉萨看着猎物走进陷阱的机位(虽然她并不在场)。她故意开着灯(不过图6中突然亮起的台灯明显是一次拍摄事故),没有拧紧热水龙头,让流淌的水声充斥整个房间,予人临时走开、随时可能回来的感觉。为了使达尼埃尔更加确信以便拖住他,赢得去罗马的时间,莉萨甚至留下了心爱的银质粉盒,好让盥洗台显得不是太空。以她对达尼埃尔的了解,她坚信他会找到这里,可她万万没有料到,闯入这个局的竟会是马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