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对历史的认识是一个逐步深化的过程,早期学者对历史的认识也往往表现为对历史的片面认识。意大利学者维柯在《新科学》中对历史做了理解的尝试。他认为,历史并不是由理性的人“设计”的结果,并不是凭“人意”而是凭“天意”安排的结果,是通过“天神意旨”所具有的理智创造的结果,它表现出来的智慧是诗性的、创造性的、寻常的或凡俗的智慧。简而言之,所谓“人道”的、“理性”的制度,一开始并不是某种精心设计的结果,而是由“野兽”们发展出来的,“人道”或“理性”只是一个在制度建立起来之后的结果,并不是一开始就有这种“人道”或“理性”。
维柯已经开始强调人的“社会性”,他认为只有这种本性才符合人类自身的本性:“……人类本性有一个主要特点,这就是人的社会性。……本书要阐明的就是:这种社会生活方式才符合人类的真正的民政的本性,因此,自然界本来就有法律。天神意旨在这方面的安排所具有的理性就是我们的这门科学所要探讨的主要课题,因此,这门科学就是天神意旨的一种理性的民政方面的神学。”
维柯虽然认识到“社会性”是人的本性,但是他将其归之于“天神意旨”的安排。作为一个天主教徒,他还是从《圣经》的“创世纪”角度理解历史。
维柯想要建立的“新科学”是依循他所确定的三个原则展开的,这三个原则是:天神意旨、婚姻典礼和埋葬制度所依据的灵魂不朽。
他采用了埃及人的说法,认为在大洪水之后,世界从开始到埃及人的那个时代所经历的时间可以分为三个时代,分别是:神的时代、英雄时代和人的时代。
维柯批评了霍布斯对于历史的研究,认为他受到伊壁鸠鲁“偶然性”的影响,离开了对天神意旨的重视,走向了一个错误的方向:“霍布士在他的《凶残和强暴的人们》中见不到各种制度由这种天意安排的原则,……就迷失到他的祖师爷伊壁鸠鲁所主张的‘偶然机会’那个陷阱里去了。”
由此可以看出,维柯所建立的这门“新科学”是从天神意旨的角度对人类历史进行研究和总结。他遵照《圣经·旧约》所记述的内容展开对各民族历史进行考察,认为希伯来民族是最古老的民族,《旧约》的记述是真实的历史。
维柯在著作中反复强调的是天神意旨的真实存在,认为只有顺着这个方向进行的研究才是正确的道路,否则就是错误的道路。不能不说,这表现出维柯作为一个天主教徒的偏见。他忽略了对原始社会的人类学研究,只是从早期社会所具有的神的观念推论出天神意旨是社会历史发展所遵循的首要原则,不能不说是一种基于个人经验的假设。
和维柯相比,黑格尔对世界历史的解释有所不同,他把历史解释为“精神”表现自身的过程。但是这个“精神”不是个体身上的精神,而是一种“世界精神”。在这种“精神”之中,黑格尔认为表现出真正的“理性”,而由这种理性产生正义和自由。这种理性也不是个人所具有的理性,而是一种世界理性或者说宇宙理性。黑格尔说:“‘理性’是万物的无限的内容,是万物的精华和真相。”
理性的工作对象就是它自己,自己供给自己营养,自己认识自己。它是自己存在的基础,它的目标也是自己的完成。它的这个目标既在“自然宇宙”之中展开,也在世界历史中展开,只不过这是一个“精神宇宙”而已。
黑格尔明确地说并不要求大家信仰他的“原理”,但是他却要求大家在宗教的形式下信仰这个原理。
和维柯相似的是,黑格尔也肯定有一种宇宙的“神意”影响着这个世界。他认为“神意”不仅表现在宇宙间自然生物的变化之中,而且表现在世界历史的变化中——它就是“理性”,这种“理性”支配着从自然到人类历史的整个世界,哲学不过是认识这种“理性”,做这种“理性”的工具。
黑格尔把世界历史划归到和“自然”不同的“精神”领域,他观察历史就是在世界舞台上观察“精神”在历史中的发展。
黑格尔在历史中观察“精神”,在“精神”中观察“自由”,因为“自由”是“精神”的唯一真理。为什么“精神”是“自由”的呢?因为“精神”不依靠外物,而是依靠自身而存在,这就是自由。“精神”可以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物质”是做不到的,因此,“精神”比起物质具有绝对的自由。
黑格尔进而认为,东方人由于没有认识到“精神”的自由本性,所以他们自己是不自由的,在东方只有一个人是自由的,那就是皇帝自己。但是那个皇帝只是一个专制君主,而不是一个自由人,因为他也没有认识到“精神”的自由本性。黑格尔认为,在希腊人那里最早出现了自由的意识,但是他们也只知道少部分人是自由的,而没有认识到所有人都是自由的。日耳曼民族在基督教的影响下认识到了人是自由的,主要是认识到“精神”的自由,并且把这种自由当作宪法的基础。
黑格尔所理解的“自由”主要还是精神的自由。这种自由首先存在于精神之中,之后由于人的实践才能形成真正的“现实”。黑格尔的贡献在于,认识到“自由”意识的重要意义,并且把这种“自由”意识放在世界历史的范围内进行考察。不仅如此,他由对精神自由的强调而延伸到对“自由”本身的重视,不能不说是一个进步。黑格尔说:“自由本身便是它自己追求的目的和‘精神’的唯一的目的,这个最后目的便是世界历史。”
黑格尔对世界历史的理解正是基于“精神”自由的原理而作出的解释。世界历史开始于东方的不自由,经过印度、波斯、希腊而到达日耳曼世界,他认为在此过程中,对于自由的意识越来越高,到了日耳曼达到顶点。黑格尔从他的“神意”出发对世界历史的解释,让人不免觉得有自吹自擂的嫌疑,事实上他把宗教的因素作为衡量世界各国文明发展的标准,而我们看到,现代对世界历史的发展所确立的标准应该是科学而不是宗教。相对于日耳曼民族的贫乏历史,东方文明留传下来的象征精神自由的作品更多一些。当然,中华文明所表现的自我优越论也不比黑格尔少,正如黑格尔把地中海当作世界历史的中心,中国人也把自己看作世界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