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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从抄家财物清单看幕后端倪

关于贾府被抄家的幕后逻辑,书里面也有很多暗写的线索,作者没有明确介绍。不过,从贾府被抄家的细节,我们可以挖掘暗线。

作者详细写了都抄出来了什么东西,想说明什么呢?这里有大学问。历来抄家都是故事多多,先看书中第一百零五回抄家时,作者写了什么:

见贾政同司员登记物件。一人报说:“赤金首饰共一百二十三件,珠宝俱全。珍珠十三挂,淡金盘二件,金碗二对,金抢碗二个,金匙四十把,银大碗八十个,银盘二十个,三镶金象牙箸二把,镀金执壶四把,镀金折盂三对,茶托二件,银碟七十六件,银酒杯三十六个,黑狐皮十八张,青狐六张,貂皮三十六张,黄狐三十张,猞猁狲皮十二张,麻叶皮三张,洋灰皮六十张,灰狐腿皮四十张,酱色羊皮二十张,猢狸皮二张,黄狐腿二把,小白狐皮二十块,洋呢三十度,哔叽二十三度,姑绒十二度,香鼠筒子十件,豆鼠皮四方,天鹅绒一卷,梅鹿皮一方,云狐筒子二件,貉崽皮一卷,鸭皮七把,灰鼠一百六十张,獾子皮八张,虎皮六张,海豹三张,海龙十六张,灰色羊四十把,黑色羊皮六十三张,元狐帽沿十副,倭刀帽沿十二副,貂帽沿二副,小狐皮十六张,江貉皮二张,獭子皮二张,猫皮三十五张,倭股十二度,绸缎一百三十卷,纱绫一百八十卷,羽线绉三十二卷,氆氇三十卷,妆蟒缎八卷,葛布三捆,各色布三捆,各色皮衣一百三十二件,棉夹单纱绢衣三百四十件,玉玩三十二件,带头九副,铜锡等物五百余件,钟表十八件,朝珠九挂,各色妆蟒三十四件,上用蟒缎迎手靠背三分,宫妆衣裙八套,脂玉圈带一条,黄缎十二卷,潮银五千二百两,赤金五十两,钱七千吊。”一切动用家伙攒钉登记,以及荣国赐第俱一一开列。其房地契纸家人文书亦俱封裹。

作者洋洋洒洒地写了那么多,关键要说明什么呢?

关键不是抄出来了什么,而是没有抄出来什么。书中前面重点提及而抄家时又没有抄出来的东西才是关键,且看都缺了什么:

玻璃屏风 书中多次提到玻璃屏风,如在第七十一回中,贾母问道:“前儿这些人家送礼来的共有几家有围屏?”凤姐道:“共有十六家有围屏,十二架大的,四架小的炕屏。内中只有江南甄家一架大屏十二扇,是大红缎子缂丝‘满床笏’,一面是泥金‘百寿图’的是头等的。还有粤海将军邬家一架玻璃的还罢了。”这里写的是非常贵重的礼品,而且是甄家给贾母祝寿的礼品,似乎不好再送给他人。如果财物不上清单,以后给贾府发还财产时,实际上就拿不回来了。

雀金裘 书里重点介绍了雀金裘之昂贵,且抄家清单里面皮衣单衣多少件都记录了,却没有雀金裘的下落。正常情况应该是它被抄家人私藏了。

鹡鸰香的手串 抄家时,北静王为啥要来?秦可卿葬礼上北静王给贾宝玉的御赐鹡鸰香的手串清单上没有,这个是不能被搜走的。北静王私自给宝玉这东西是对上大不敬之罪,但如果是皇帝授意的,是用来优抚林家承祀的,情况就不同了。

石呆子的二十把古扇 古扇是重中之重,因为参劾贾家是专门提及的,抄家是一定要问去向的。此处没有这些扇子,说明的问题,笔者会在第三部关于石呆子扇子一节详细分析。

书画瓷器 作为勋贵豪门主要财富象征的书画瓷器,清单上没有,古玩也没有。书里记录了贾府大量的古玩书画,在抄家清单上都没有。刘姥姥二进大观园时看到的各种珍稀古玩呢?这些古玩应当是被洗劫了,有的被抄家人中饱私囊了,有的在贾家财务紧张的时候被家奴和凤姐等人通过冷子兴卖掉了。若古玩已经卖掉,则说明贾府已经空掉,只有贾母的“私房钱”特殊,所以冷子兴参与后来的盗窃案也是有原因的。反正抄家以后,贾府的巨额财富大打折扣,就算贾府后来被皇帝赏还财产,财力也不可能回到被抄家前。

从抄家财物的清单上看,贾府的大量财物没有被记录或已经流失。记录的都是明面上的财物,真正值钱的古玩字画等,不在记录当中。另外,那些涉嫌逾制禁用的物品,清单上倒是都写上了:“上用蟒缎迎手靠背三分,宫妆衣裙八套,脂玉圈带一条,黄缎十二卷。”这些应当是女用的,后来解释为给元春贵妃准备,也算是合理解释。但关键是,这些东西是极为昂贵的,为何贾府收藏有它们?甄家送到贾家的有类似的东西,第五十六回写道:“上用的妆缎蟒缎十二匹,上用杂色缎十二匹,上用各色纱十二匹,上用宫绸十二匹……”这些东西,应当是当年甄家送过来的,是甄家的厚礼,为的是巴结贵妃,准备慢慢送入宫中给贵妃。

贾府的财物价值巨大,但在抄家计数和描述上,留下了巨大的空间。在第七十八回中,“(晴雯死后)剩的衣履簪环,约有三四百金之数,他兄嫂自收了为后日之计。”晴雯的衣物就价值三四百金,贾雨村娶娇杏给的是一百金,这里的金应当是黄金的意思。为啥胡庸医把晴雯当作小姐?晴雯在宝玉身边,没少发财。晴雯的一身装束就值那么多钱,而贾府抄出来的衣物总计才:“各色皮衣一百三十二件,棉夹单纱绢衣三百四十件。”这个数量与贾府那么多人相比,显然是少了很多,人均没有多少。

贾母过生日,元春特地送来“金寿星一尊,沉香拐一只,伽南珠一串,福寿香一盒,金锭一对,银锭四对,彩缎十二匹,玉杯四只”之厚礼。过去的金锭银锭,一般是五十两、一百两,另外有小的银锭,但送礼不会是小锭,太难看了,银锭、金锭又叫作银元宝、金元宝。

存世的明代一百两盐课银锭和清代五十两海关银锭

抄家得到的赤金才五十两,最多是一锭,还不及皇妃给贾母的寿礼当中的两锭,而皇妃送来的东西,一般要供起来不花。绸缎等也不多,锦缎比丝绸要贵很多,抄家时的一卷,应当没有整匹多。过去整卷是一匹,一匹是四丈长(后来是十丈),抄家时用的计量单位不是匹,应当没有具体量过每卷的长度。

抄家者把贾府的古玩字画等抢了个光,但抄家人不敢简单地自己占有。主持抄家的有两个王爷,抄家者发财是肯定的,不过真正值大钱的,应当都送到了内务府,进了皇帝的口袋。抄家的清单财物,很多要给户部;而不在清单的古玩等财物,抄家人私分的同时,更主要的是要孝敬好皇帝,这也是皇帝私藏皇家收藏的来源之一。能够上级别的珍品都要给皇帝,否则以后万一被皇帝知道了,那可是大罪。乾隆皇帝很多宫内私藏的来源,就是抄家所得。

就古玩及珍奇艺术品而言,皇家没有的,私人是不能收藏的,要献给皇帝。对这些财物,抄家的人也是不敢私自留下的,潜规则就是另列一个清单和密折给皇帝,对特别逾制的物品,先私下看皇帝怎么处理。所以,贾府的大量艺术品和古玩,都没有记录在抄家的清单上,一方面是记录在上面对贾府没有好处;另一方面就是这些物品皇帝想要收到自己的小金库里,是要入宫的,不是缴送户部的。抄家之后又赏还财产,其中的奥妙之处是灰色的财产都被拿走了,皇帝发财了,贾府却回不到从前了。雍正皇帝入不敷出时,也是靠抄大臣家发财的,对江南曹家就是如此。

在抄家的清单上,我们可以看到没有大观园,而且从记述当中也看不到大观园被抄。一方面,大观园是皇家的省亲别墅,需要皇帝另外下旨才能抄;另一方面,大观园是林家的黛玉嫁妆,不属于被抄家之列。

抄家清单上公开罗列的资产,反而是皇帝和抄家的王爷们准备给贾府留下来的财产。处理结果很快就下来了,只有贾赦的财产被抄没,贾政等人的财产得以归还。在荣国府,贾赦一家的财力原本就远不及贾政,连住房都是贾政一家在主屋。

贾政听了,感激涕零,叩首不及,又叩求王爷代奏下忱。北静王道:“你该叩谢天恩,更有何奏?”贾政道:“犯官仰蒙圣恩,不加大罪,又蒙将家产给还,实在扪心惶愧,愿将祖宗遗受重禄积余置产一并交官。”北静王道:“主上仁慈待下,明慎用刑,赏罚无差。如今既蒙莫大深恩给还财产,你又何必多此一奏。”众官也说不必。贾政便谢了恩,叩谢了王爷出来。

皇帝对抄走的不在清单上的东西和转移资产的当票应当很满意,而抄家清单上的财物,就是准备以后赏还给贾家而故意留下的。

在第一百一十二回中,贾政得知“昨夜被盗”,却无法向官府开出失单,“若开出好的来反担罪名”。背后原因是,贾府的财产中,没有在抄家清单上皇帝赏还范围内的财产,贾府需要解释其来源。也就是说,贾府还有不在抄家单子上的财产,这部分财产才是问题的关键。

附录一抄家标准是掘地三尺

很多人看见贾母还有那么多的私房钱可以给家人分享,在想抄家是否可以有很多财物留下。古代抄家是有标准的,这个标准就是:掘地三尺!也就是所有裸露的地面都要挖下去三尺深!

为何是掘地三尺?为的是发现地下的埋藏物。为了不被他人盗取,将财物埋在自家的院子里面才比较安全。

为何三尺就足够了?因为要埋藏重要的财物,肯定不能让外人去干,即便是家奴也是不放心的,而且要晚上偷偷埋,只能由主人自己晚上完成。古代的工具不好用,又不能借助多人,一个晚上最多能够挖三尺深,更深基本不太可能了,因此挖三尺就足够了。

知道了抄家掘地的标准,就知道古代抄家是多干净了,所以贾家要是暗藏了大量财富,在抄家的时候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

附录二和珅的抄家清单

我们可以考察一下同一个历史时期和珅的抄家清单:清单上首先写了房产院落等,古玩也写在了清单上。《红楼梦》中清单上的财物比不上和珅的,我们可以理解,但在记录的方式上,有意缺了不少才是问题关键。因此把此清单附录在下面,有助于读者理解。

清单出自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的《和珅犯罪全案档》:

正屋一所十三进,共七十八间;东屋一所七进,共三十八间;西屋一所七进,共三十三间;东西侧房共五十二间;徽式房一所,共六十二间;花园一座,楼台四十二所;钦赐花园一座,亭台六十四所;四角更楼十二座(更夫一百二十名);堆子房七十二间(档子兵一百八十名);杂房六十余间。

汉铜鼎一座、古铜鼎十三座、玉鼎十三座;宋砚十方、端砚七百十余方;玉磬二十架;古剑两把;大自鸣钟十架、小自鸣钟三百余架;洋表二百八十余个;玉马一匹(高一尺二寸、长四尺);珊瑚树八株(高三尺六寸);大东珠六十余颗(每颗重二两);珍珠手串二百三十六串(每串十八颗);珍珠、素珠十一盘;宝石素珠一千一十盘、珊瑚素珠五十七盘、密素珠十三盘;小红宝石三百八十三块、大红宝石二百八十块、蓝宝石大小四十三块;白玉观音一尊(高一尺二寸)、汉玉寿星一尊(高一尺三寸)、玛瑙罗汉十八尊(高一尺两寸)、金罗汉十八尊(高一尺三寸);白玉九如意三百七十八支、宝石珊瑚帽顶一百三十二个、嵌玉九如意一千九百八支、嵌玉如意一千六百十支、整玉如意二百三十支;白玉大冰盘十六个、碧玉茶碗九十九个、玉汤碗一百五十三个、金碗碟三十二桌(共四千二百八十八件)、银碗碟三十二桌(四千二百八十八件)、白玉酒杯一百二十个、水晶杯一百二十个、金镶玉箸二百副、金镶象箸二百副;赤金吐盂二百二十个、白银吐盂二百余个、赤金面盆四十三个、白银面盆五十六个、白玉鼻烟壶三百七十四个、汉玉鼻烟壶二百七十六个;镂金八宝大屏十六架、镂金八宝床四架(单夹纱帐俱全)、镂金八宝炕屏三十六架、赤金镂丝床二顶、镂金八宝炕床二十四张、嵌玉炕桌二十四张、嵌玉炕桌十六张;金玉朱翠首饰(大小二万八千余件)、赤金元宝一百个(每重一千两,估银一百五十万两)、白银元宝一百个(每重一千两)、生金沙二万余两(估银十六万两)、赤金五百八十万两(八千七百万两);元宝银九百四十万两、白银五百八十三万两、苏元银三百一十五万四千六百余两、洋钱五万八千元(估银四万六百两)、制钱一千五百串(折银一千五百两);人参六百八十余斤(估银二十七万)。

当铺七十五座(本银三千万两)、银号四十二座(本银四十万)、古玩铺十五座(本银三十万两);玉器库二间(估银七千万)、绸缎库四间(估银八十万)、瓷器库二间(估银一万)、洋货库二间(五色大呢八百版、鸳鸯呢一百十五版、五色羽毛六百版、五色哔叽二百版);皮张库二间(元狐十二张、色狐一千五百二十张、杂狐三万六千张、貂皮八百余张);铜锡库六间(共二万六千九百三十七件);珍馐库六间、铁梨紫檀六间、玻璃器库一间(共八百余件);貂皮男衣七百十三件、貂皮女衣六百五十余件、杂皮男衣八百六件、杂色女衣四百三十七件、绵夹单纱男衣三千八百八件、绵夹单纱女衣三千一百十八件、貂帽五十四顶、貂蟒袍三十七件、貂褂短罩四十八件、貂靴一百二十四只;药材库二间(估银五千两);地亩八千余顷(估银八百万)。

注意,本清单出自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的《和珅犯罪全案档》,应该将本清单作为研究和珅家庭财富的正史依据。 AOd6fx5ZXMAGkrn7BbNln+BiPoFixu3pgREPUWtn5RHhshtIj8fGiwFY4fePec1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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