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五)虾须镯背后的宅斗掰手腕

在《红楼梦》里,平儿“掩镯”也是上了章回目录的情节,读者一般认为此处显示了平儿的善良,替宝玉遮掩,保护坠儿。而晴雯则表现得非常尖刻,越权赶走了坠儿。这个情节上了章回目录,要是这样简单和表面,你就太小看作者的水平了,此处水深着呢!而且虾须镯从丢的情节开始,还不止一个章回涉及。

书中介绍平儿虾须镯丢失在第四十九回:

吃毕,洗漱了一回。平儿戴镯子时却少了一个,左右前后乱找了一番,踪迹全无。众人都诧异。凤姐儿笑道:“我知道这镯子的去向。你们只管作诗去,我们也不用找,只管前头去,不出三日包管就有了。”

凤姐对找到镯子似乎是充满了信心,把事情遮掩了过去。其实凤姐怀疑镯子被邢夫人侄女带来的人偷走了,想着如果查访到了,可以让邢夫人难堪一下,因为在贾赦这一房,邢夫人为继室,家世也不好;而凤姐是正妻,出身王家豪门,一直是压制着邢夫人这个婆婆的,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像凤姐预料的那样。

情节发展到第五十二回,平儿找到了镯子,去怡红院找袭人。袭人不在,平儿就与麝月交代:“你们这里的宋妈妈去了,拿着这支镯子,说是小丫头子坠儿偷起来的,被他看见,来回二奶奶的。”平儿给隐瞒了下来,却告诉了麝月,而且知道麝月与袭人是一起的,“等袭人回来,你们商议着,变个法子打发出去就完了。”平儿是故意避开了晴雯。平儿道:“究竟这镯子能多少重,原是二奶奶说的,这叫做‘虾须镯’,倒是这颗珠子还罢了。晴雯那蹄子是块爆炭,要告诉了他,他是忍不住的。一时气了,或打或骂,依旧嚷出来不好,所以单告诉你留心就是了。”此处故意避开了晴雯,避开的理由是晴雯性格暴躁,会把丑事张扬出去,平儿掩镯的目的是保护宝玉的声誉。

俏平儿情掩虾须镯(清孙温 绘)

虾须镯,用细如虾须的金银丝编制的镯子,上面镶嵌珠宝。

上图是本人的收藏,用银丝编制的,工艺已经没有多少人会了。

我们还是不要被书中表象误导,平儿的行为真的是保护宝玉吗?真的仅仅是因为晴雯脾气不好吗?其实是为了宝玉,这些都是打在前面的幌子,后面的事情才是关键。为什么偷镯子的事情会“第二件,老太太,太太听了也生气。三则袭人和你们也不好看”?坠儿偷东西,为何和这么多人都有关联了?

问题的关键其实在说明《红楼梦》丫鬟家奴们的派系,这里存在非常重要的内宅逻辑。坠儿的身份应当是与凤姐、平儿,还有袭人、麝月是一伙的。袭人已经投靠了王夫人,就是王家人的阵营,而麝月与袭人又是联系在一起的。坠儿是小红的朋友,《红楼梦》中有坠儿帮助小红给贾芸传递手帕的情节。小红被凤姐拉拢以后,小红的好朋友应当也到了凤姐的阵营。

与此同时,宋妈如果发现了问题,她需要去找谁汇报呢?这些规矩也很有讲究。虽然是凤姐当家,但宝玉的身边事务,之前一直由贾母来管理,不让其他人插手。那么为什么宋妈不去告诉贾母?贾宝玉身边的嬷嬷排名,谁是老大?应当是宝玉奶妈李嬷嬷。宋妈有什么事情应当先报告李嬷嬷,她却私下告诉凤姐,规矩上就有问题。另外,贾家的事务管理还有大管家,此人就是赖大,而赖大在宝玉身边的代表是晴雯。因此,平儿要隐瞒晴雯,就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了。所以凤姐她们自己人出了丑事,当然要自己内部处理,还要遮掩。

宝玉身边的晴雯不是一个简单的小丫头,她的背后有大管家赖大家族,代表整个贾家的老家奴势力。所以在十二钗的副册,晴雯要排在袭人前面,位列第一。很多人说晴雯像林黛玉而袭人像薛宝钗,这只不过是表面现象,袭人没有晴雯背后那样的势力。晴雯是家奴的家奴,是赖大的嫡系,而袭人则是新买来的奴仆,根基不深。

晴雯长到十岁时,赖大家用银子买了她,是奴才家里的奴才。因她常跟赖嬷嬷进府,贾母见了喜欢,故此赖嬷嬷把她孝敬给了贾母。所以晴雯可以在外面打骂小丫头,被王夫人说成是跋扈的罪状,而荣国府的大管家本来就对其他奴仆有惩罚权。晴雯在宝玉身边,有赖大等代表的贾家老家奴势力的支持。晴雯留着两根三寸长的指甲,长指甲干不了活,应当只有主子才留长指甲,晴雯却能够留,说明她其实也是半个主子。因此,袭人可以投靠王夫人改换门庭,而晴雯绝对改不了门庭。书中写道:“这晴雯当日系赖大家用银子买的,那时晴雯才得十岁,尚未留头。”“这晴雯进来时,也不记得家乡父母。只知有个姑舅哥哥,专能庖宰,也沦落在外,故又求了赖家的收买进来吃工食。”“若问他夫妻姓甚名谁,便是上回贾琏所接见的多浑虫灯姑娘儿的便是了。”

晴雯有个姑舅哥哥,叫作吴贵,也是因为晴雯的关系才进了贾府,赖家还给他娶了一房漂亮媳妇。吴贵掌管后厨,媳妇与贾府多人有染,他也故意喝酒装糊涂。

晴雯对其他丫鬟的警惕性非常高,发烧重病的时候,还关心平儿找麝月、袭人“两人鬼鬼祟祟的,不知说什么”,“只是疑他为什么忽然间瞒起我来”,等宝玉告知了晴雯,晴雯则立即就把坠儿赶走,把事情张扬了出来。

很多读者认为晴雯把坠儿偷窃虾须镯的事情闹大,又自己做主赶走坠儿,是擅自越权,得罪了袭人和宋妈等人,导致晴雯被孤立。而实际情况应当不是如此,因为晴雯在书中就是一直打骂小丫鬟,晴雯对小丫鬟有责打的权力,这个权力应当来自赖大,而袭人等人就没有此项权力。所以把谁撵出去的权力,晴雯可以“狐假虎威”,有赖大在背后支持,她对袭人、宋妈等人,不存在越权的问题。

同时晴雯在怡红院虽然任性,但也是个识大体的女孩,如果事情真的对宝玉的声名有损,她知道后应当不会嚷嚷的。之所以晴雯要嚷嚷,高调地处理坠儿,是因为受损的不是宝玉(宝玉是不管家的公子),受损的是掌家的凤姐。晴雯尤其是为了让大管家赖大知道这件事。前面平儿提到“那一年有一个良儿偷玉,刚冷了一二年间,还有人提起来趁愿”,就应当在说凤姐。两年前,那时宝玉才多大?宝玉的丫鬟有小偷,能够说宝玉不好吗?此时的舆论肯定是在说凤姐管家有问题。读者应当还记得凤姐协理宁国府,就狠狠打了赖大弟弟的人,因为他们不是一路的。当年如此打赖家的人,此后凤姐管家,连续有人偷东西,赖家当然也在看凤姐的笑话,所以平儿当然要隐瞒。后来,此事被晴雯嚷嚷了出来,平儿事情没有办漂亮,自然也就以镯子意外在雪里找到了搪塞了过去。有人分析,坠儿去偷镯子,是宝钗在背后起作用,因为“雪里”谐音就是“薛里”,还结合第二十七回宝钗偷听坠儿与小红的对话等情节来分析。但是当初偷听到对话后,宝钗已经“金蝉脱壳”地栽给了黛玉,同时小红和坠儿也被凤姐搞定了,况且她们与宝钗也是一个阵营的,对宝钗而言,这么做也确实没有必要,因此这个分析有点过度解读。

因此,平儿一定要把坠儿偷东西的事情掩盖下来,就是为了凤姐。平儿与凤姐是利益共同体,而老家奴赖大系的晴雯就是故意要把事情嚷嚷出去。舆论发酵的结果,不是对宝玉不利,而是对凤姐不利,要让人知道她管理不严,出了小偷。此类针对凤姐的负面舆论,恰恰是贾府老家奴赖大他们所需要的,让“老太太,太太听了也生气”。平儿瞒着晴雯,也就是要瞒着赖大。而晴雯在那里高调嚷嚷,也是故意的,要让“袭人和你们也不好看”,而不单是晴雯的脾气不好。

我们还可以看到,在平儿刚发现丢失虾须镯的时候,凤姐说“我知道这镯子的去向”,然而当时的真实情况是凤姐肯定不知道虾须镯的去向,是宋妈来汇报了,凤姐才知道真相的,但为什么她还要说自己知道呢?原因就是凤姐不愿意让贾府上下知道丢了东西,想要把丢东西的事情隐瞒下来。前面凤姐和平儿“只疑惑邢姑娘的丫头”,邢岫烟的人偷东西,与凤姐无关,还可以让邢夫人难堪一下,这是她们想要的结果,应当之前她们就如此怀疑过,现在发现是王家人圈子里面的丫鬟偷的,当然就要隐瞒了,更不能让婆婆邢夫人知道。因此,此时平儿过来说她瞒着凤姐如何如何,可能就是一个说辞。把事情和舆情给隐瞒下来,这是凤姐需要的。平儿出面说这番话,未必她就真的隐瞒了凤姐,很可能也是凤姐的意思,只不过凤姐不方便亲自出面直接说罢了。因此,平儿掩镯其实是怡红院内各种势力的一次掰手腕。

另外,平儿要保密的原因,还跟宋妈有关。老妈子的年龄不小了,肯定不是年轻的凤姐嫁入贾府时带来的。宝玉是贾母带大的,宝玉身边的老妈子,应该也是贾母的人。在第三十七回中,袭人打发宋妈给贾母娘家的史湘云送东西,袭人为什么选宋妈?应当因为她是贾母和老家奴的人,不是王夫人带来的,因此宋妈她们有事情本应向贾母或赖大去禀报。但宋妈不找贾母和赖大、李嬷嬷,直接给凤姐汇报,说明宋妈已经投靠了王家人。但宋妈投靠王家人的事情,凤姐不愿意让赖大、贾母知道。凤姐要埋暗线才更有用,就如王夫人认了袭人做宝玉的准姨娘,即使袭人给王夫人叩过头了,但王夫人也不公开说她认了袭人的姨娘身份。

所以《红楼梦》的作者文无废墨,在此处写平儿掩镯的情节,背后告诉读者的,就是围绕在贾宝玉身边,王家人的布局已经渗透到位,丫鬟们也都站了队。晴雯作为贾母和赖大的代表,在宝玉身边是被孤立的状态。虽然宝玉此时宠着晴雯,但风雨已经在酝酿之中。 biyqbePY98oB+kcwc+in4OL6NkKjlXWWOxA/PIBWTuqkuzlwXibTv5VPNOD3QJLg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