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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書》卷一百二十六《載記第二十六·秃髮傉檀》

傉檀少機警,有才略。其父奇之,謂諸子曰:“傉檀明識榦藝,非汝等輩也。”是以諸兄不以授子,欲傳之於傉檀。及利鹿孤即位,垂拱而已,軍國大事皆以委之。以元興元年僭號凉王,遷于樂都,改元曰弘昌。

初,乞伏乾歸之在晉興也,以世子熾磐爲質。後熾磐逃歸,爲追騎所執,利鹿孤命殺之。傉檀曰:“臣子逃歸君父,振古通義,故魏武善關羽之奔,秦昭恕頃襄之逝。熾磐雖逃叛,孝心可嘉,宜垂全宥以弘海岳之量。”乃赦之。至是,熾磐又奔允街,傉檀歸其妻子。

姚興遣使拜傉檀車騎將軍、廣武公。傉檀大城樂都。姚興遣將齊難率衆迎吕隆于姑臧,傉檀攝昌松、魏安二戍以避之。

興凉州刺史王尚遣主簿宗敞來聘。敞父燮,吕光時自湟河太守入爲尚書郎,見傉檀于廣武,執其手曰:“君神爽宏拔,逸氣陵雲,命世之傑也,必當克清世難。恨吾年老不及見耳,以敞兄弟託君。”至是,傉檀謂敞曰:“孤以常才,謬爲尊先君所見稱,每自恐有累大人水鏡之明。及忝家業,竊有懷君子。《詩》云:‘中心藏之,何日忘之。’不圖今日得見卿也。”敞曰:“大王仁侔魏祖,存念先人,雖朱暉眄張堪之孤,叔向撫汝齊之子,無以加也。”酒酣,語及平生。傉檀曰:“卿魯子敬之儔,恨不與卿共成大業耳。”

傉檀以姚興之盛,又密圖姑臧,乃去其年號,罷尚書丞郎官,遣參軍關尚聘于興。興謂尚曰:“車騎投誠獻款,爲國藩屏,擅興兵衆,輒造大城,爲臣之道固若是乎?”尚曰:“王侯設險以自固,先王之制也,所以安人衛衆,預備不虞。車騎僻在遐藩,密邇勍寇,南則逆羌未賓,西則蒙遜跋扈,蓋爲國家重門之防,不圖陛下忽以爲嫌。”興笑曰:“卿言是也。”

傉檀遣其將文支討南羌、西虜,大破之。上表姚興,求凉州,不許,加傉檀散騎常侍,增邑二千户。傉檀於是率師伐沮渠蒙遜,次于氐池。蒙遜嬰城固守,芟其禾苗,至于赤泉而還。獻興馬三千匹,羊三萬頭。興乃署傉檀爲使持節、都督河右諸軍事、車騎大將軍、領護匈奴中郎將、凉州刺史,常侍、公如故,鎮姑臧。傉檀率步騎三萬次于五澗,興凉州刺史王尚遣辛晁、孟禕、彭敏出迎。尚出自清陽門,鎮南文支入自凉風門。宗敞以别駕送尚還長安,傉檀曰:“吾得凉州三千餘家,情之所寄,唯卿一人,奈何捨我去乎?”敞曰:“今送舊君,所以忠於殿下。”傉檀曰:“吾今新牧貴州,懷遠安邇之略,爲之若何?”敞曰:“凉土雖弊,形勝之地,道由人弘,實在殿下。段懿、孟禕,武威之宿望;辛晁、彭敏,秦隴之冠冕;裴敏、馬輔,中州之令族;張昶,凉國之舊胤;張穆、邊憲、文齊、楊班、梁崧、趙昌,武同飛羽。以大王之神略,撫之以威信,農戰並修,文教兼設,可以從横於天下,河右豈足定乎!”傉檀大悦,賜敞馬二十匹。於是大饗文武於謙光殿,班賜金馬各有差。

遣西曹從事史暠聘于姚興。興謂暠曰:“車騎坐定凉州,衣錦本國,其德我乎?”暠曰:“車騎積德河西,少播英問,王威未接,投誠萬里。陛下官方任才,量功授職,彝倫之常,何德之有!”興曰:“朕不以州授車騎者,車騎何從得之!”暠曰:“使河西雲擾、吕氏顛狽者,實由車騎兄弟傾其根本。陛下雖鴻羅遐被,凉州猶在天網之外。故征西以周召之重,力屈姑臧;齊難以王旅之盛,勢挫張掖。王尚孤城獨守,外逼群狄,陛下不連兵十年,殫竭中國,凉州未易取也。今以虚名假人,内收大利,乃知妙算自天,聖與道合,雖云遷授,蓋亦時宜。”興悦其言,拜騎都尉。

傉檀讌群僚于宣德堂,仰視而歎曰:“古人言作者不居,居者不作,信矣。”孟禕進曰:“張文王築城苑,繕宗廟,爲貽厥之資,萬世之業,秦師濟河,漼然瓦解。梁熙據全州之地,擁十萬之衆,軍敗於酒泉,身死于彭濟。吕氏以排山之勢,王有西夏,率土崩離,銜璧秦雍。寬饒有言:‘富貴無常,忽輒易人。’此堂之建,年垂百載,十有二主,唯信順可以久安,仁義可以永固,願大王勉之。”傉檀曰:“非君無以聞讜言也。”傉檀雖受制于姚興,然車服禮章一如王者。以宗敞爲太府主簿、録記室事。

傉檀僞游澆河,襲徙西平、湟河諸羌三萬餘户于武興、番禾、武威、昌松四郡。徵集戎夏之兵五萬餘人,大閲于方亭,遂伐沮渠蒙遜,入西陝。蒙遜率衆來距,戰于均石,爲蒙遜所敗。傉檀率騎二萬,運穀四萬石以給西郡。蒙遜攻西郡,陷之。其後傉檀又與赫連勃勃戰于陽武,爲勃勃所敗,將佐死者十餘人,傉檀與數騎奔南山,幾爲追騎所得。傉檀懼東西寇至,徙三百里内百姓入于姑臧,國中駭怨。屠各成七兒因百姓之擾也,率其屬三百人叛傉檀於北城。推梁貴爲盟主,貴閉門不應。一夜衆至數千。殿中都尉張猛大言於衆曰:“主上陽武之敗,蓋恃衆故也。責躬悔過,明君之義,諸君何故從此小人作不義之事!殿内武旅正爾相尋,目前之危,悔將無及。”衆聞之,咸散。七兒奔晏然,殿中騎將白路等追斬之。軍諮祭酒梁裒、輔國司馬邊憲等七人謀反,傉檀悉誅之。

姚興以傉檀外有陽武之敗,内有邊、梁之亂,遣其尚書郎韋宗來觀釁。傉檀與宗論六國從横之規,三家戰争之略,遠言天命廢興,近陳人事成敗,機變無窮,辭致清辯。宗出而歎曰:“命世大才、經綸名教者,不必華宗夏士;撥煩理亂、澄氣濟世者,亦未必《八索》、《九丘》。《五經》之外,冠冕之表,復自有人。車騎神機秀發,信一代之偉人,由余、日磾豈足爲多也!”宗還長安,言於興曰:“凉州雖殘弊之後,風化未穨;傉檀權詐多方,憑山河之固,未可圖也。”興曰:“勃勃以烏合之衆尚能破之,吾以天下之兵,何足克也!”宗曰:“形移勢變,終始殊途,陵人者易敗,自守者難攻。陽武之役,傉檀以輕勃勃致敗。今以大軍臨之,必自固求全,臣竊料群臣無傉檀匹也。雖以天威臨之,未見其利。”興不從,乃遣其將姚弼及斂成等率步騎三萬來伐,又使其將姚顯爲弼等後繼,遺傉檀書云:“遣尚書左僕射齊難討勃勃,懼其西逸,故令弼等於河西邀之。”傉檀以爲然,遂不設備。弼衆至漠口,昌松太守蘇霸嬰城固守,弼喻霸令降,霸曰:“汝違負盟誓,伐委順之藩,天地有靈,將不祐汝!吾寧爲凉鬼,何降之有!”城陷,斬霸。弼至姑臧,屯于西苑。州人王鍾、宋鍾、王娥等密爲内應,候人執其使送之。傉檀欲誅其元首,前軍伊力延侯曰:“今强敵在外,内有奸豎,兵交勢踧,禍難不輕,宜悉坑之以安内外。” 傉檀從之,殺五千餘人,以婦女爲軍賞。命諸郡縣悉驅牛羊於野,斂成縱兵虜掠。傉檀遣其鎮北俱延、鎮軍敬歸等十將率騎分擊,大敗之,斬首七千餘級。姚弼固壘不出,傉檀攻之未克,乃斷水上流,欲以持久斃之。會雨甚,堰壞,弼軍乃振。姚顯聞弼敗,兼道赴之,軍勢甚盛。遣射將孟欽等五人挑戰於凉風門,弦未及發,材官將軍宋益等馳擊斬之。顯乃委罪斂成,遣使謝傉檀,引師而歸。

傉檀於是僭即凉王位,赦其境内,改年爲嘉平,置百官。立夫人折掘氏爲王后,世子武臺爲太子、 〔四〕 録尚書事,左長史趙晁、右長史郭倖爲尚書左右僕射,鎮北俱延爲太尉,鎮軍敬歸爲司隸校尉,自餘封署各有差。

【校勘記】

〔四〕世子武臺爲太子 《斠注》:《通鑑·晉紀》屢作“虎臺”,蓋亦唐人避諱改作“武”。按:《御覽》一二六引《南凉録》、《魏書·烏孤傳》並作“虎臺”,《斠注》説是。

遣其左將軍枯木、駙馬都尉胡康伐沮渠蒙遜,掠臨松人千餘户而還。蒙遜大怒,率騎五千至于顯美方亭,破車蓋鮮卑而還。俱延又伐蒙遜,大敗而歸。傉檀將親率衆伐蒙遜,趙晁及太史令景保諫曰:“今太白未出,歲星在西,宜以自守,難以伐人。比年天文錯亂,風霧不時,唯修德責躬可以寧吉。”傉檀曰:“蒙遜往年無狀,入我封畿,掠我邊疆,殘我禾稼。吾蓄力待時,將報東門之耻。今大軍已集,卿欲沮衆邪?”保曰:“陛下不以臣不肖,使臣主察乾象,若見事不言,非爲臣之體。天文顯然,動必無利。”傉檀曰:“吾以輕騎五萬伐之,蒙遜若以騎兵距我,則衆寡不敵;兼步而來,則舒疾不同;救右則擊其左,赴前則攻其後,終不與之交兵接戰,卿何懼乎?”保曰:“天文不虚,必將有變。”傉檀怒,鎖保而行,曰:“有功當殺汝以徇,無功封汝百户侯。”既而蒙遜率衆來距,戰于窮泉,傉檀大敗,單馬奔還。景保爲蒙遜所擒,讓之曰:“卿明於天文,爲彼國所任,違天犯順,智安在乎?”保曰:“臣匪爲無智,但言而不從。”蒙遜曰:“昔漢祖困于平城,以婁敬爲功;袁紹敗于官渡,而田豐爲戮。卿策同二子,貴主未可量也。卿必有婁敬之賞者,吾今放卿,但恐有田豐之禍耳。”保曰:“寡君雖才非漢祖,猶不同本初,正可不得封侯,豈慮禍也。”蒙遜乃免之。至姑臧,傉檀謝之曰:“卿,孤之蓍龜也,而不能從之,孤之深罪。”封保安亭侯。

蒙遜進圍姑臧,百姓懲東苑之戮,悉皆驚散。叠掘、麥田、車蓋諸部盡降于蒙遜。傉檀遣使請和,蒙遜許之,乃遣司隸校尉敬歸及子他爲質,歸至胡坑,逃還,他爲追兵所執。蒙遜徙其衆八千餘户而歸。右衛折掘奇鎮據石驢山以叛。傉檀懼爲蒙遜所滅,又慮奇鎮克嶺南,乃遷于樂都,留大司農成公緒守姑臧。傉檀始出城,焦諶、王侯等閉門作難, 〔五〕 收合三千餘家,保據南城。諶推焦朗爲大都督、龍驤大將軍,諶爲凉州刺史,降于蒙遜。鎮軍敬歸討奇鎮於石驢山,戰敗,死之。

【校勘記】

〔五〕焦諶王侯等閉門作難 《通鑑》一一五“焦諶王侯”作“侯諶”。

蒙遜因克姑臧之威來伐,傉檀遣其安北段苟、左將軍雲連乘虚出番禾以襲其後,徙三千餘家於西平。蒙遜圍樂都,三旬不克,遣使謂傉檀曰:“若以寵子爲質,我當還師。”傉檀曰:“去否任卿兵勢。卿違盟無信,何質以供!”蒙遜怒,築室返耕,爲持久之計。群臣固請,乃以子安周爲質,蒙遜引歸。

吐谷渾樹洛干率衆來伐,傉檀遣其太子武臺距之,爲洛干所敗。

傉檀又將伐蒙遜,邯川護軍孟愷諫曰:“蒙遜初并姑臧,凶勢甚盛,宜固守伺隙,不可妄動。”不從。五道俱進,至番禾、苕藋,掠五千餘户。其將屈右進曰:“陛下轉戰千里,前無完陣,徙户資財,盈溢衢路,宜倍道旋師,早度峻險。蒙遜善於用兵,士衆習戰,若輕軍卒至,出吾慮表,大敵外逼,徙户内攻,危之道也。”衛尉伊力延曰:“我軍勢方盛,將士勇氣自倍,彼徒我騎,勢不相及,若倍道旋師,必捐棄資財,示人以弱,非計也。”屈右出而告其諸弟曰:“吾言不用,天命也。此吾兄弟死地。”俄而昏霧風雨,蒙遜軍大至,傉檀敗績而還。蒙遜進圍樂都,傉檀嬰城固守,以子染干爲質,蒙遜乃歸。久之,遣安西紇勃耀兵西境。蒙遜侵西平,徙户掠牛馬而還。

邯川護軍孟愷表鎮南、湟河太守文支荒酒愎諫,不恤政事。傉檀謂伊力延曰:“今州土傾覆,所杖者文支而已,將若之何?”延曰:“宜召而訓之,使改往修來。”傉檀乃召文支,既到,讓之曰:“二兄英姿早世,吾以不才嗣統,不能負荷大業,顛狽如是,胡顔視世,雖存若隕。庶憑子鮮存衛,藉文種復吴,卿之謂也。聞卿唯酒是耽,荒廢庶事。吾年已老,卿復若斯,祖宗之業將誰寄也?”文支頓首陳謝。

邯川人衛章等謀殺孟愷,南啓乞伏熾磐。郭越止之曰:“孟君寬以惠下,何罪而殺之!吾寧違衆而死,不負君以生。”乃密告之愷,誘章等飲酒,殺四十餘人。愷懼熾磐軍之至,馳告文支,文支遣將軍匹珍赴之。熾磐軍到城,聞珍將至,引歸。

蒙遜又攻樂都,二旬不克而還。鎮南文支以湟河降蒙遜,徙五千餘户于姑臧。蒙遜又來伐,傉檀以太尉俱延爲質,蒙遜乃引還。

傉檀議欲西征乙弗,孟愷諫曰:“連年不收,上下飢弊,南逼熾磐,北迫蒙遜,百姓騷動,下不安業。今遠征雖克,後患必深,不如結盟熾磐,通糴濟難,慰喻雜部,以廣軍資,畜力繕兵,相時而動。《易》曰:‘其亡其亡,繫於苞桑。’惟陛下圖之。”傉檀曰:“孤將略地,卿無沮衆。”謂其太子武臺曰:“今不種多年,内外俱窘,事宜西行,以拯此弊。蒙遜近去,不能卒來,旦夕所慮,唯在熾磐。彼名微衆寡,易以討禦,吾不過一月,自足周旋。汝謹守樂都,無使失墜。”傉檀乃率騎七千襲乙弗,大破之,獲牛馬羊四十餘萬。

熾磐乘虚來襲,撫軍從事中郎尉肅言於武臺曰:“今外城廣大,難以固守,宜聚國人於内城,肅等率諸晉人距戰於外,如或不捷,猶有萬全。”武臺曰:“小賊蕞爾,旦夕當走,卿何慮之過也。”武臺懼晉人有二心也,乃召豪望有勇謀者閉之於内。孟愷泣曰:“熾磐不道,人神同憤。愷等進則荷恩重遷,退顧妻子之累,豈有二乎!今事已急矣,人思自效,有何猜邪?”武臺曰:“吾豈不知子忠,實懼餘人脱生慮表,以君等安之耳。”一旬而城潰。

安西樊尼自西平奔告傉檀,傉檀謂衆曰:“今樂都爲熾磐所陷,男夫盡殺,婦女賞軍,雖欲歸還,無所赴也。卿等能與吾藉乙弗之資,取契汗以贖妻子者,是所望也。不爾,歸熾磐便爲奴僕矣,豈忍見妻子在他懷抱中!” 〔六〕 遂引師而西,衆多逃返,遣鎮北段苟追之,苟亦不還。於是將士皆散,惟中軍紇勃、後軍洛肱、安西樊尼、散騎侍郎陰利鹿在焉。傉檀曰:“蒙遜、熾磐昔皆委質於吾,今而歸之,不亦鄙哉!四海之廣,匹夫無所容其身,何其痛也!蒙遜與吾名齊年比,熾磐姻好少年,俱其所忌,勢皆不濟。與其聚而同死,不如分而或全。樊尼長兄之子,宗部所寄,吾衆在北者户垂一萬, 〔七〕 蒙遜方招懷遐邇,存亡繼絶,汝其西也。紇勃、洛肱亦與尼俱。吾年老矣,所適不容,寧見妻子而死!”遂歸熾磐,唯陰利鹿隨之。傉檀謂利鹿曰:“去危就安,人之常也。吾親屬皆散,卿何獨留?”利鹿曰:“臣老母在家,方寸實亂。但忠孝之義,勢不俱全。雖不能西哭沮渠,申包胥之誠;東感秦援,展毛遂之操,負羈靮而侍陛下者,臣之分也。惟願開弘遠猷,審進止之算。”傉檀歎曰:“知人固未易,人亦未易知。大臣親戚皆棄我去,終始不虧者,唯卿一人。歲寒不凋,見之於卿。”傉檀至西平,熾磐遣使郊迎,待以上賓之禮。

【校勘記】

〔六〕在他懷抱中 殿本作“在他人抱中”。

〔七〕户垂一萬 各本“一萬”作“二萬”,宋本作“一萬”。《通鑑》一一六亦作“一萬”,今從宋本。

初,樂都之潰也,諸城皆降于熾磐,傉檀將尉賢政固守浩亹不下。熾磐呼之曰:“樂都已潰,卿妻子皆在吾間,孤城獨守,何所爲也!”賢政曰:“受凉王厚恩,爲國家藩屏,雖知樂都已陷,妻子爲擒,先歸獲賞,後順受誅,然不知主上存亡,未敢歸命。妻子小事,豈足動懷!昔羅憲待命,晉文亮之;文聘後來,魏武不責。邀一時之榮,忘委付之重,竊用耻焉,大王亦安用之哉!”熾磐乃遣武臺手書喻政,政曰:“汝爲國儲,不能盡節,面縛於人,棄父負君,虧萬世之業,賢政義士,豈如汝乎!”既而聞傉檀至左南,乃降。

熾磐以傉檀爲驃騎大將軍,封左南公。歲餘,爲熾磐所鴆。左右勸傉檀解藥,傉檀曰:“吾病豈宜療邪!”遂死,時年五十一,在位十三年,僞謚景王。武臺後亦爲熾磐所殺。傉檀少子保周、臘于破羌、 〔八〕 俱延子覆龍、鹿孤孫副周、烏孤孫承鉢皆奔沮渠蒙遜。久之,歸魏,魏以保周爲張掖王,覆龍酒泉公,破羌西平公,副周永平公,承鉢昌松公。

【校勘記】

〔八〕傉檀少子保周臘于破羌 《通志》一九二“臘”作“獵”。《通鑑》一一六“臘于破羌”四字作“賀”。按:《魏書·源賀傳》,賀,傉檀子,初名“破羌”。則“破羌”人名。下稱魏封“破羌西平公”,亦可證。“臘于破羌”不可解,《通志》改“臘”作“獵”,則以爲地名,實誤。疑“保周”下文有譌脱,“于”乃“子”字之譌。

烏孤以安帝隆安元年僭立,至傉檀三世,凡十九年, 〔九〕 以安帝義熙十年滅。

【校勘記】

〔九〕凡十九年 《御覽》一二六引《南凉録》云:“自烏孤太初九年歲在丁酉至檀薨之歲甲寅十有八載。”《斠注》:隆安元年丁酉至義熙十年甲寅實十八年也,崔氏不誤,《載記》誤多一年。按:《通志》一九二亦作“十八年”,此處“九”字當是“八”之譌。

史臣曰:秃髮累葉酋豪,擅强邊服,控弦玉塞,躍馬金山,候滿月而窺兵,乘折膠而縱鏑,禮容弗被,聲教斯阻。烏孤納苻渾之策,治兵以討不賓;鹿孤從史暠之言,建學而延胄子。遂能開疆河右,抗衡强國。道由人弘,抑此之謂!

傉檀承累捷之鋭,藉二昆之資,摧吕氏算無遺策,取姑臧兵不血刃,武略雄圖,比蹤前烈。既而叨竊重位,盈滿易期,窮兵以逞其心,縱慝自貽其弊,地奪於蒙遜,勢衄於赫連,覆國喪身,猶爲幸也。昔宋殤好戰,致灾於華督;楚靈黷武,取殺於乾谿。異代同亡,其於傉檀見之矣。

贊曰:秃髮弟兄,擅雄群虜。開疆河外,清氛西土。傉檀傑出,騰駕時英。窮兵黷武,喪國穨聲。

頁三一四七至三一五八、三一五九至三一六〇 58YSzpTj2OSZ5+MyyCb6mgOeaedC+lx+FtAnF0A9ErVc7dv2MKnky/MJbAetYZ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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