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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浩然
一杯敬故乡

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

——李白

多年以后,张九龄还记得那个秋月新霁的夜晚,那大概是他第一次遇见孟浩然。

当时是在长安,秘书省内高朋满座,微雨刚过,月华如水,大家正在即景吟诗。孟浩然显得非常特别,他一袭白衣,身材颀长瘦削,眉宇间还有着淡淡的疏离之色。

联诗活动正到了热闹的时候,众人你唱我和,佳句迭出,有的雅致,有的清幽。等到孟浩然开口了,他触景生情,吟出了一联:

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

现场顿时一片寂静。这清绝的诗句,让所有人的心仿佛都停了一秒。

有人迟疑问:“刚才是王摩诘吟的吗?倒像是他的风范。”

王维连连摇头:“不是我,这是孟襄阳的大才啊。”

张九龄也不禁为之动容。孟浩然,这个名字,我记住了。

孟浩然,襄阳人,生于武则天永昌元年(689)。

他的家庭是一个薄有资产的书香门第,在襄阳南郭外有一所园庐,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山景花园乡村别墅,孟浩然就在这里长大。

少年时,他像许多同龄人一样学习书剑,日子无忧无虑。他也喜爱游山玩水,但却有个特点:不爱出远门,老在附近逛荡。

襄阳的山水太好了,根本用不着出远门。孟浩然家附近就是大名鼎鼎的岘山,遍布名胜古迹,三国时名将羊祜的堕泪碑就在这里。

与岘山隔着汉水相望的是幽静的鹿门山,传说东汉末年的高士庞德公就在此隐居。左近还有望楚山、万山、沉碑潭、渔梁洲等去处。孟浩然整日在这些山水中流连往返:

山寺鸣钟昼已昏,

渔梁渡头争渡喧。

人随沙岸向江村,

余亦乘舟归鹿门。

鹿门月照开烟树,

忽到庞公栖隐处。

岩扉松径长寂寥,

惟有幽人自来去。

——《夜归鹿门歌》

但就像那首老歌《小小少年》唱的一样,随着年岁由小变大,他的烦恼增加了。孟浩然最大的烦恼之一,就是偏偏生在了盛唐。

这个时代太亢奋、太上进了,随处都能看见四个字:建功立业。

那时社会上弥漫着一股乐观向上的劲头,人人都想着有所作为、建功立业。好比走到书店,随处都是《姚崇论成功》《宋璟的为官之道》《岭南少年张九龄》之类的成功学著作。一个年轻人可能逢人便被问:科举了吗?考中了吗?怎么还不去考啊?

这种风气也卷到了幽静的鹿门山。孟浩然有个最好的发小叫张子容,是个性格冲淡的人,和孟浩然很像。

这一天张子容登门来访。孟浩然拉着友人之手说:“有你,真好。大家都去博功名,只有你陪着我。”

张子容抽出了手,尴尬一笑:“浩然兄,我是来告别的。我这就要去长安应试啦。”

送别张子容时,年轻的孟浩然深深感到了离别的痛。夕阳下的柴门前,两个好朋友依依不舍:

xūn 山照灭,送客出柴门。

惆怅野中别,殷勤岐路言。

茂林予偃息,乔木尔飞翻。

无使谷风诮,须令友道存。

——《送张子容进士赴举》

诗中说:我仍然在山林隐居,而你已经去追逐远大的前程了。不管怎样,我们都不要像《诗经·谷风》所讽刺的那样友谊断绝,而要一直做好朋友。

在这种建功立业的氛围的影响下,孟浩然也坐不住了,也想着博取功名。有时候,时代的共鸣太强了,你会分不清一件事究竟是自己的梦想,还是环境的回响。孟浩然就是这样。

为了求功名,孟浩然积极准备着。他确实很努力,“闭门江汉阴”,像模像样地买了习题、刷了试卷,专心备战。

感觉功课已经到位,他又到湘赣一带漫游,结交社会贤达,和大佬们混脸熟,为自己的求仕铺路。毕竟唐代的科举不只靠考场发挥,往往还要看考生的名望和社会资源。

他来到了洞庭湖,见识了这里的浩淼烟波。和家乡的沉碑潭相比,洞庭湖太大了,孟浩然心情激荡,不由得对成功更加渴望。

当时,一代文坛宗主张说正被贬为岳州刺史,洞庭湖正是他的辖区。孟浩然写了一首诗送给张说,表达了渴望被引荐的心意,这首诗就是流传千古的《望洞庭湖赠张丞相 》: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

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明明是一首拉关系、攀人情的诗,却被孟浩然写得壮绝千载,尤其是“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这一联。

“云梦泽”是一个先秦地名,是古时候一个巨大的湖泊群,绵延千百里,非常辽阔。在孟浩然的笔下,洞庭湖烟水蒸腾,仿佛沉睡千年的云梦巨泽都从梦中被唤醒,讶叹于洞庭这沸腾的力量。

岳阳城是一座雄城,南朝“侯景之乱”时,叛将侯景水陆并进猛攻岳阳 ,仍然无法克城,最后终于大败,可见其坚固。如此一座坚城,却被洞庭湖的波澜撼动,足见洞庭的浩荡雄浑。

这一联的力量,在整个唐代描写洞庭的诗里几无对手,仅有后来杜甫的“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可以匹敌。

开元十六年(728),孟浩然即将四十岁。这几年里不断有朋友登科的消息传来:王昌龄中了,储光羲中了,綦毋潜中了,常建也中了……

孟浩然觉得时不我待。这年冬天,他启程前往长安应试。

漫长的秦京道上,他冒着大雪前进。尽管是盛世,但野外的冬天一样寂寥。天空是阴沉沉的,不时有迷途的大雁在盘旋。田野上不见人烟,只有稀稀落落的鹰隼。一路上,孟浩然啃着干粮,默默盘点着自己的技能库:我的诗很好,我的辞赋也很工整,我一直学习很用功,我没有什么理由不中啊。

到达京城后,他专门写了一首《长安早春》 ,说“何当遂荣擢,归及柳条新”,可谓信心满满。

然而现实却是当头一棒,发榜之时,左等右盼,终究是没有自己的名字。他落第了。

孟浩然为什么考不上,无非三个可能:裁判不公、发挥不好、名额太少。

没发挥好是完全有可能的。当时科举不但要考诗赋,还要考对策,也就是发表对时政问题的看法。孟浩然诗才固然高绝,但未必擅长写应试诗,策论可能也不是他的特长。

此外,由于进士名额极少,一个士子能否高中也存在很大的概率问题,甚至和才华无关。

就在孟浩然应试的开元十七年(729),教育部门的高官国子祭酒杨玚就反映了进士名额太少。杨玚说,近年来天下明经、进士的指标被限制,每次不过百人,实在不够。事实上连“百人”也是虚数,因为国子监、京兆府等大户要瓜分相当一部分指标,留给孟浩然竞争的就更少了。

在这种情况下,考不上是常规,考上才是例外,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张九龄那样的“考试怪物”。

作为落榜生,孟浩然在长安又耽了一段时间,求了不少门路,争取着最后的机会。

夏天倏忽过去,气候渐渐变凉,孟浩然人生最艰难的一个秋天到了。长安的秋雨是很苦人的,后来杜甫就吃过同样的苦,所谓“长安秋雨十日泥”,杜甫为此还得了肺病。此刻孟浩然也是苦不堪言,外面秋雨连绵,屋子里冰凉湿腻,让他辗转难眠。

他向权贵们投诗,诉说自己的糟糕处境。比如有一首《秦中苦雨思归赠袁左丞贺侍郎》,是写给袁左丞、贺侍郎两个官员的,孟浩然说自己是“用贤遭圣日,羁旅属秋霖”,有才不得用,被困在雨季,并且“二毛催白发,百镒罄黄金”,盘缠已然不够,乃至于“泪忆岘山堕,愁怀湘水深”,想家想得要哭。

这首诗翻译成后来一首流行歌曲就是:“大雨狂奔狂飞,带着我的心碎。往事哭瞎我的眼睛,也没有感觉。爱你爱到不能后退,走到哪里都是崩溃。埋葬我的善良纯洁,竟然是你的后悔。”

诗写到这个地步,已近于卖惨乞怜。这袁左丞、贺侍郎不知是何人,多半是孟浩然曾努力去谒求过的,但他们也帮助不了孟浩然。

长安的吃、住、交游都要花钱,中产阶级出身的孟浩然已钱包见底,到了穷困潦倒的地步。也不知是不是被催房租,他无奈在房主墙上写了一首诗:

久废南山田,叨陪东阁贤。

欲随平子去,犹未献甘泉。

枕籍琴书满, qiān 帷远岫连。

我来如昨日,庭树忽鸣蝉。

促织惊寒女,秋风感长年。

授衣当九月,无褐竟谁怜。

——《题长安主人壁》

诗中说,天越来越冷,自己却连最粗陋的取暖衣物都没有,有谁资助我、同情我呢?怕也是没有。在唐代,写过类似“题长安主人壁”题目的诗人不少,孟浩然是最辛酸的之一。

偶然地,他也有开心和高光的时刻。当时的长安诗风很盛,到处都是文学沙龙,孟浩然也有参加。仅一联“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就让秘省所有诗人都叹服罢笔。他证明了一件事:只要不在考场,我就是最靓的那一个仔。

抱着微弱的希望,孟浩然又打算向朝廷献赋,以引起注意。当时唐朝有个政策,有才之士可以用投稿献赋的方式自荐,运气好的能得到拔擢,后来杜甫也尝试过这条路。

精心撰写了文章,孟浩然满怀希望地投将进去,却没有回响。

王维等好朋友大概也看不下去了,想要再帮助他一把。于是就有了一个流传很广的故事:王维 出大招举荐孟浩然。

故事是这样的:王维把孟浩然带入内廷,让他藏在床底下,见到了玄宗。玄宗也久闻孟浩然的诗名,让他进呈诗歌。孟浩然便吟诵了一首《岁暮归南山》:

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敝庐。

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

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

永怀愁不寐,松月夜窗虚。

这首诗是有发牢骚的意味的,特别是“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两句,意思是:我没有才华,明主也抛弃了我不用;我身体多病,故人也疏远了我。孟浩然犯了一个职场常见的错误:把上级领导误当成了倾诉对象了。他忘记了玄宗压根不是什么知音,而恰恰是被发牢骚的明主本主。

果然,玄宗听到这两句诗后很不高兴,说:“卿不求仕,而朕未尝弃卿,奈何诬我!”双方不欢而散,孟浩然失去了破格提拔的机会。人们也为此深深惋惜。

必须说句扫兴的话,故事很有趣,但大概率是后人的附会。

这个故事最早是在晚唐出现的,被记录在唐末五代人王定保的《唐摭言》里。后来宋代的宋祁、欧阳修、范镇等编《新唐书》,也采信了这段材料,使它流传更广。

小时候我对类似的故事都深信不疑,长大后才渐渐明白多半不是真的。皇帝行止处是不大可能藏个大活人在床底下的。“明主”如果发现床底居然藏人,多半不会对不速之客的诗歌艺术感兴趣,只会愤怒于警卫工作如此粗疏,把朕的命当儿戏。

中国古代传说中,其实类似的故事非常多,套路基本都是皇帝突然到来,才子藏身床底。唐代的贾岛、宋代的周邦彦、清代的纪晓岚等都有相似的故事。周邦彦甚至还被传成是藏在李师师的床底,整晚听她和宋徽宗打扑克。

后人为什么要给孟浩然安排这么个故事?怕还是因为惋惜他的怀才不遇,人们希望他好歹能见到唐玄宗,至少,能得到一个明确的拒绝。

京漂的生涯终究无法持续。离开长安时,孟浩然写了一首诗赠给王维,字字句句都是梦想碎裂的声音:

寂寂竟何待,朝朝空自归。

欲寻芳草去,惜与故人违。

当路谁相假,知音世所稀。

只应守寂寞,还掩故园扉。

——《留别王维》

从少年时的踌躇满志,到离京时的怅然若失,孟浩然走完了一个人生的周期。长安之行,他带来的是书生意气,带走的是迷惘和惆怅,当然,还有张九龄、王维们的友谊。

有人说孟浩然太热衷功名,没有前辈陶渊明淡泊,在长安的不体面都是自寻烦恼。这话对孟浩然不公平。陶渊明和孟浩然的不同选择,很大程度上是时代环境造成的,和个人品性并没有什么太大关系。

陶渊明生活的时代东晋后期,是一个不可为之时代,统治阶层极其腐朽,文艺界也昏暗没落。东晋名义上是偏安,但人民并没有安稳日子,北方有强邻威胁,朝堂上门阀权贵互相屠戮,底层还有亡命徒们疯狂的洗劫和屠杀。五斗米道的孙恩造反,就屠戮了会稽地区,婴儿都不能幸免。

这种情况下,士人就算出来做官也是朝不保夕。和陶渊明同时代的大诗人谢灵运、稍晚的大诗人鲍照都死于非命。在这样的黑暗里,陶渊明对仕途看透了、厌倦了,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相比之下,孟浩然所处的是盛唐前期,他主要生活成长在景云、开元年间,此时国力蒸蒸日上,文艺圈也远比东晋开放、繁荣。由于时代的风气是向上的,士子们感觉大有可为,张说、张九龄就是眼前明摆着的例证——张九龄这个老少边穷地区的考生后来竟一路做到了宰相。

在这种风气的感召下,孟浩然自然就会更渴望建功立业,同样是科举,难道王昌龄、王维、张子容考得,我考不得?

把陶渊明放到孟浩然的时代,他或许就会是孟浩然,反之亦然。

离开长安之后,孟浩然的生命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他开始沉淀、回味自己的痛楚,思考接下来的人生:

木落雁南度,北风江上寒。

我家襄水曲,遥隔楚云端。

乡泪客中尽,孤帆天际看。

迷津欲有问,平海夕漫漫。

——《早寒江上有怀》

这几年间,他开始了新一轮的漫游,北上洛阳,东下吴越,看了钱塘、永嘉、天台的许多山水。

在浙江乐城,他和老朋友张子容重逢了。进士及第后,张子容的景况并不好,被贬了乐城尉,官越做越没意思。这也让孟浩然感到所谓的成功其实别有辛酸。

孟浩然明显变了,他身上多了一种率性、放旷之气,越来越像陶渊明。他开始调侃自己,自称“书剑两无成”,要“扁舟泛湖海,长揖谢公卿”,在山水里寻找快乐。

后来襄州刺史兼山南东道采访使韩朝宗要举荐他,这本是求之不得的机会,孟浩然却和朋友痛饮美酒,耽误了与韩朝宗的约定。有人提醒孟浩然,他却回答:“业已饮矣,身行乐耳,遑恤其他。”喝都喝了,别的也就顾不上了。

中国诗人的创作生命里,有一个最重要的关系,就是和权力的关系。看一个诗人最终能够走多远、境界有多大、成就有多高,某种程度上就看他多大程度上能对抗、消化,乃至超越这种关系。

杜甫的选择是“爱”,把对功业的爱推而广之,扩展成对广大人间的爱;李白的选择是“跳脱”,你不带我玩那么我也不带你玩,咱去俗世之外寻找更缥缈的终极。而孟浩然的选择,是故乡。

当他踏遍千门、访遍公卿也求证不了我是谁的时候,故乡给了他最踏实的答案:我是个襄阳土人啊。

带着一身风尘回到襄阳,家乡的鹿门山愈发清晰可爱了起来。他重新听见了山寺的钟鸣,见到了人声嘈杂的渔梁渡头。踏着月色,循着当年庞德公的足迹,穿过松树夹道的小径,孟浩然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无忧无虑的状态。

有一首诗对了解孟浩然非常重要,那就是《仲夏归汉南园寄京邑旧游》。那是他回到家乡之后写给在京城的朋友们的,是一首自陈心迹的诗,写得真诚动人:

尝读高士传,最嘉陶徵君。

日耽田园趣,自谓羲皇人。

余复何为者,栖栖徒问津。

中年废丘壑,上国旅风尘。

忠欲事明主,孝思侍老亲。

归来当炎夏,耕稼不及春。

扇枕北窗下,采芝南涧滨。

因声谢同列,吾慕颍阳真。

孟浩然说,我曾经读那些古代高士们的事迹,最崇拜陶渊明。 而我自己呢?为了名利,惶惶不安,中年的时候抛弃了田园,去追求名位,困顿风尘。和陶渊明的超然、淡泊相比,我是多么庸俗啊。诚然,我有尽忠事主、建功立业的志向,但回归田园侍奉亲人,不也是我追求的吗?现在我回来了,也要像陶渊明一样,在北窗之下安卧,在南涧旁采摘兰草,这才是我如今向往的生活啊。

人生末段,孟浩然选择了重隐鹿门,不但人隐了,心也隐了。

他为家乡写了许多诗,在岘山、鹿门都有佳作,这导致选诗也非常难,不知道该选哪一首。经过考虑,还是选择了这一首《秋登万山寄张五》,是他在襄阳城北万山 上写的:

北山白云里,隐者自怡悦。

相望试登高,心随雁飞灭。

愁因薄暮起,兴是清秋发。

时见归村人,沙行渡头歇。

天边树若荠,江畔洲如月。

何当载酒来,共醉重阳节。

这是一个真正开心的孟浩然。“隐者自怡悦”在这里不是安慰剂,是真的心安理得。时代把他像投石一样抛掷到不属于自己的远方,他耗费了半生,终于归来了。

之前我们曾说张九龄是通过《感遇》诗成为完全体的,而孟浩然作为诗人,进化成为究极完全体,则是通过这一首《过故人庄》: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很多朋友不知道这首诗好在哪里,觉得它平平无奇。用闻一多的话说,这是一首“淡到看不见诗”的诗。这是中国士人的大隐之歌,完完全全地返璞归真,没有了一切的花巧、炫技,甚至都没有了率性和疏狂,唯有一片天真自然,但又偏偏意象缤纷、趣味丰足。

有唐一代许多人写田园诗,写来都像是田园里的客人,孟浩然这首诗却读来便是山中人、村中人。马茂元、赵昌平《唐诗三百首新编》中有一句非常到位的评点:“学陶到了此境,才算得了真谛。”你已经分不清这是陶渊明,还是孟浩然。

武侠小说里,东邪黄药师曾称赞老顽童周伯通说:“你当真了不起。我黄老邪对‘名’淡泊,一灯大师视‘名’为虚幻,只有你,却心中空空荡荡,本来便不存‘名’之一念,可又比我们高出一筹了。”孟浩然《过故人庄》,就是隐到了已经没有隐者,只有生活本身。它是写给所有人的,每一个人,无论隐者还是仕者,都会想到故人的庄园,那一桌鸡黍丰足的好饭,点亮一片虽不能至但心向往之的梦中田园。

开元二十五年(737),张九龄南下任荆州大都督府长史,治所离襄阳不远。他想起了孟浩然,特意聘其为从事。孟浩然欣然赴任,陪张九龄一起祭祀、游猎、登山、看雪。

这时的孟浩然已经不是为了仕进,更多的只是陪陪老领导、老朋友。一年后,孟浩然辞去从事职务,又回了襄阳家乡,再也没有离开。

同时代人描写孟浩然的诗歌很多,流传最广的是李白的《赠孟浩然》,这是一个狂士对一个隐士的颂歌:

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

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

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WQhnKXYXmPHlswqV/WprfAFFALYV8uC0VzgU2UCeBtg9p2E3smjbcJBhfjaoP8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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