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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惹恨端

小九拦在病床前,“别打扰我师父,他没说要见你。”

“你已经卖出好价钱了。”柳绰云狠狠推她一把,“这么大的喜讯,不跟恩师分享一下吗?他就算脑子再糊涂,也会从床上蹦起来为你高兴吧?”

不晓得她受了什么刺激,激动得呼吸起伏,两颊泛起异样潮红,或许并不全是涂抹胭脂的缘故。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请你出去!”

分明不速之客,言语还刻薄无礼至极。小九动了怒,想起在兰亭麓被对方栽赃盗窃珠宝,新仇旧怨添作一处,愤然下逐客令:“这里不欢迎你!”

“真不明白还是得了便宜卖乖?好,我来解释给姓罗的听,顺便问问他是怎么教的徒弟!教出个凤凰岭最有名的交际花,不知廉耻还贪得无厌!叶观音,你别以为靠卖弄风骚拿了几个破奖,就能麻雀变凤凰!臭戏子真当自己奇货可居啊?到底要卖几家才够?!”

尖锐的嗓门划破寂静,屋顶几乎要塌下来。

一个非要冲到病床前理论,一个坚决拦着不让,眼看免不了肢体冲突。

舞者身骨皆纤瘦,看似弱不禁风。但无论唱戏还是跳舞,都必须有强大的肌肉力量做支撑,何况自幼练的童子功。柳绰云个子虽高挑,真推搡起来也占不着便宜。

小九不想伤人,眼明手快握住柳绰云一双手腕,先把人控在原地,“柳小姐,我劝你适可而止,何必像个泼妇。”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骂我?!”

柳绰云被钳住腕子,踩着高跟鞋也使不上劲,气咻咻扭来扭去地挣扎。

岳在山能看出小九不敢真的弄伤对方,生怕她吃亏,不能再坐视不理。忙上前拉开柳绰云,试着把人往门外带,“不要这样,冷静点。”

“放开!别碰我!你谁啊你,叶观音你敢让你的姘头欺负我,我跟你没完!”柳绰云不肯干休,紧紧贴住墙,硬抵着,喉咙里发出尖叫。

持续高昂的爆鸣,像什么东西坏掉了,完全找不到开关,无法停止。

毕竟男女有别,太容易惹人误会。岳在山骤然松手,和她拉开距离。

“你到底想怎么样呢?”小九看着她,感到非常疲惫。

柳绰云剪纸一样苍白的脸,和墙壁融为一体,撕不下来,突然被泪水冲个稀烂。

实在怒不可遏,索性横下心,将整个身体朝她的宿敌撞去。

小九本能地闪过身,避开向自己直扑而来的身影,眼看着柳绰云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膝骨磕向水泥的声音,闷脆短促,失重失速失控。

然后滑向暗与静。

病床上无力动弹的罗少廷,目睹了这场混乱的冲突,只是说不出话。从最初的震惊、焦急,到萧索茫然。什么交际花?他半个字都不信,根本不明白何以至此,但明白说什么也都无用。

柳绰云伏在冰冷地面,所有力气给掏空了,爬不起来。全身都很痛,恍恍惚惚的,搞不明白自己在干嘛,被一种气球扎破的空虚包围着。

真是自甘堕落,不成样。

“阿绰!”

与徽脚底冒火地赶到,扒紧门框才刹住步。

“怎回事?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一扭头,冷不丁发现病房里还有个衣履考究的陌生男人,看向岳在山的眼神,顿时多添几分戒备。

简直倒打一耙。小九竭力平复心绪,“我还想问你们,一个接一个闯进医院,横冲直撞惊扰我师父,是想做什么?”

“没有人伤害她。”岳在山冷眼旁观,再次挺身而出,“这位小姐突然出现,情绪激动大闹病房。如果你们认识,请把她劝走,病人需要休息。”

与徽顾不上搭理,手忙脚乱去扶妹妹。

柳绰云木然地靠在他身上。抬起手臂拭泪,一大团不知哪里蹭的白灰,此刻沾到腮边去,纷纭狼藉。

“Steven已经把观音阁给到你名下,包括这座鼓楼将来所有收益,难道还不够吗?”大闹过一场,她也精疲力尽,话音有气无力:“梦华园是为你造的,就为了讨你欢心,他宁可——”

“好了别说了,跟他们讲这些没用。”与徽打断她,“回去吧,你今天太累了。”

然后敷衍地丢下一句:“不好意思叶小姐,多有打搅。”

他甚至不肯屈尊说一句抱歉。

自以为是的两兄妹。小九不为所动,“我看你们都挺好意思。”

“那什么才有用?”绰云不知哪来的力气,泄愤般往他胸口搡一把,“审批没通过!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们所有人,那么长时间的心血,难道还比不上……”

“行了!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别让人看笑话。”

“没用我也要说!姓罗的必须知道,他的得意门生到底是个什么货色!还是他本来就有这种打算,躲在徒弟背后渔翁得利,然后只管躺在医院装死?人也快半截入土,还贪得无厌,就不怕遭报应吗!”

骂完罗少廷,又抬手指住小九:“还有她,做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捏着那一小块地,等于掐住整个项目的死穴,得寸进尺也该有个限度吧,要拿多少好处才算够?整天跟着钟兆淇到处陪酒卖笑,凤凰岭谁不知道?名声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她敢说她没做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有Steven这个傻子,鬼迷心窍还把她当块宝!”

数落到最后,她已经喉咙嘶哑。究竟是为项目一再受阻愤愤不平,只得出此下策,还是借此由头,发泄对叶观音隐秘的嫉恨,自己根本分不清楚。

小九也分不清。她只是听从内心的信任,闭着眼签下一份连字也没看全过的合约,尘尘土土就各自落定了。

一座观音阁鼓楼,在不同的人眼里,意义的区别那么大,且绝无可能互相理解。

“小九……她在说么子?”

万般沉寂中,罗少廷急促的呼吸异常明显,面目赤红。

像炮仗燃到最后,还有不甘沉寂的几下炸响。柳绰云猛然想起什么,暗骂自己气昏了头,杀手锏带来却不晓得用。

她把包翻个底儿掉,口红粉饼化妆镜咣啷掉满地,最后跌出一份叠得皱巴巴的娱乐报纸,啪地甩在罗少廷面前——日期正是当天。

抖索的手捡起,打开一折,再一折。

散发油墨味的黑字密密麻麻,在眼里化成飞蚊一片,不知从哪里读起。柳绰云岂容他含混过去,精致的猫眼指甲戳往左上角:“自己徒弟不会认不出吧?叶观音昨晚到底干了什么,让她亲口讲给你听,反正轻车熟路得很,又不是头一回。”

配图是张被抓得角度相当巧妙的照片,尺寸放很大。

怀让舞集首席新秀,在发布会上跟记者对呛,亲手撕烂长裙,任性地光脚落跑……这种突发状况,本身就具备话题性。又被拍到她事后并未离开酒店,披着男人的西装外套,跟钟兆淇和另一个陌生男子一起,进了直达客房楼层的电梯。

当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刊物,所以标题特别劲爆吸睛。春宵暗度,彻夜未出之类暧昧擦边的措辞,随处可见,绘声绘色无所不用其极。

“啊这个男人……”柳绰云仿佛有了新发现,瞪大眼再次打量岳在山,终于确认:“不就是他吗?!”

照片用长焦镜头,拍摄时应该相距较远。取光不太好,再经过刊印更显得模糊。但仔细辨认,依然能看出那侧影的轮廓身形,正是此刻出现在病房的岳在山。

小九试图把那报纸抽走,没想到罗少廷枯瘦的手指,攥得死紧不放松。边角都揉皱成一团,拉扯就破。

“师父……”她缓缓蹲下身,小心觑他脸色。

罗少廷没看她,盯着那照片发怔。焦枯的口唇乌紫,缺水的鱼一样翕动,呼吸渐渐急促。

清纯面具被撕开,终于装不下去了?柳绰云冷笑,“刚傍上的姘头,就敢大摇大摆拉过来撑场面,难怪说唱戏的惯不知廉耻,谁都没你那么豁得出脸。”

泪痕干后紧绷的面皮拉扯感强烈,也有别样快意。她觉得自己在猫嘴里挖泥鳅,两边都免不了一身腥。谁在乎?反正该羞愧的另有其人。

“无良媒体为博眼球,没有捏造不出的东西。”岳在山维持着他的得体分寸,语气却难掩凌厉:“现场有一位不能提供工作证件和邀请函的所谓记者,到底什么来路,我会去查清楚——造谣诽谤定要承担后果。”

他说这番话时,目光逼视柳绰云,暗示已很清楚。那一瞬的眼神闪烁,被准确捕捉,更证实了心里的猜测。

柳绰云素来不肯吃亏,只觉自己没做错。还想继续回怼,不料被小九毫无预兆地爆发给吓住。

忍耐总有限度。声嘶力竭一声“滚”,刺得人耳膜发疼,“都给我出去!带着你的脏东西滚!”

报纸撕成万千碎片,兜头扬了柳家兄妹一身。

分明,怨憎会。

小九从未恨过什么人,此刻被激起连自己也感到陌生的敌意,戾气横生。自认跟柳绰云无冤无仇,可对方得寸进尺苦苦相逼,不择手段含血喷人,一次不成又来一次。

为块不大的地皮,不至于更没必要用这种方式。她虽然不懂生意,也知道公事不该是这样办的。那么只剩唯一的原因,堂皇理由背后,说到底不过是些不便宣口的,私情纠葛。

争利还罢了,被硬生生拖进狗血泼天的撕扯,才真正令她骄傲心性无法忍受。在任何人眼里,这场闹剧都不过是在争抢一个男人吧,姿态不堪到下作的地步。

她恨自己为什么出现在柳绰云自以为是的烂剧本里,再不情愿都要被当成配角,被横加罪名被被强行定义,衬托他们高高在上的傲慢。

唱戏的时候是观音,跳舞的时候是首席,下了台从小到大样样靠自己,叶观音几时当过别人的蹩脚女配?

如此荒唐。

从回到凤凰岭,那些芒刺在背的异样眼光,指指戳戳闲言碎语,一齐血涌上头。

“观音阁是我和傅山海之间的私事,轮不着两个姓柳的过问。小镇园区规划,他才是项目总负责人,你们也跟我说不着。”

小九哑着嗓,把方才的辱骂一一回敬给她:“柳绰云,我现在来告诉你,我算什么东西。我是观音阁和西山坡地的主人,这些物产,与法与理都由我全权处置。要不要交易,拿什么来换,除非让傅山海亲自开口。而你,在我面前当跳梁小丑都没资格!你,不,配,我不跟疯婆子谈。”

柳绰云披散着发,一脸残妆惨淡。这些尖锐字句,矢无虚发全戳中痛处,如冰水浇过脊梁。

疯婆子?那么索性疯到底吧。半晌才回过神,身体比理智先行,她一言不发地扑过去,柳与徽都来不及阻拦。

奈何气势已颓,先动手反而吃亏。

就这样而已?料到她又要撒泼,小九身体比意识反应迅速,眼疾手快,先一步抬臂格挡住,反掌以耳光还击。

闹得够没脸没皮了,不在乎更难看。

“疯够没有?”小九看着她苍白面皮上浮出的红印,缓道:“忍你两回了,事不过三。这是替韦远绸还给你的,才一个巴掌,实在太便宜。”

做完这些,她还微微偏着头,神情似欣赏画作,有种奇异摄人的冷静。

在场的都愣怔住。

岳在山简直目瞪口呆。相识不过两天一夜,他对叶观音的印象,还是个温婉缄默的跳舞女子。经历介于单纯和复杂之间,很害怕流露脆弱,有点倔强和小任性。遭受那样严重的算计,久连对他发脾气,都在本能地回避冲突。她不敢,或害怕后果更糟,这是显而易见的。

当她穿那样的裙,那样的鞋,画那样的妆,对镜头露出标准笑容。毋庸置疑的漂亮,但也不过是漂亮而已。漂亮人偶,生涩地适应着钟兆淇强加的舞蹈明星人设,待人接物却很生疏,完全没有被约束调教过的痕迹,也不懂得迂回讨好。

出身不好却生得颇具姿色,再添些一技之长,和富家子闹闹绯闻增添传奇色彩,这样的年轻女孩到处都是,岳在山见过太多。年纪小阅历少,身边又缺乏倚仗,可以给捏塑成任何形状。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为什么叶观音的舞,会越过闭塞群山,被那么多人喜欢。

未经雕琢的真实,永远比满足旁人的期待更有力量。

她的不擅拒绝,隐忍和顺,并非天性怯懦盲从,只是出自内心强烈的恐惧。看似光鲜灿烂的前程,年少成名的光环,都没能为她构筑起本该有的安全感。

然而当她决定挺身,保护自己在乎的人,会爆发刀剑出鞘的戾气。眼睛明亮得要烧起来,泪痣便如淬在其中的钻。

罗少廷是她不可触碰的底线,远比她自己的感受更重要。

柳与徽从踏进病房,嗓音从未拔得这样高:“叶小姐!你最好适可而止,否则——”

“否则怎样?!”小九直接打断他,甚至往前逼近一步,“你们是不是仗势欺人习惯了?以为谁都要忍气吞声受着?敢再惹我就敢再打,不信试试!”

岳在山模糊地笑了一下,依旧不动声色。其实她很聪明,激得柳绰云先沉不住气,当时那个状况,动手算正当防卫。

他决定静观其变,看看这小姑娘还能有多少出人意料。顺目一撇,发现柳与徽的反应也很微妙。

看似挡在妹妹身前,其实是阻止柳绰云继续扑腾,同时并没有替她还手的意思,只是希望到此为止——那一巴掌挨就挨了。

真有趣。

他不是不能,而是不敢。岳在山在心里默默做出判断,顺便把几个人的关系捋了捋。

柳与徽不像他妹妹那么鲁莽冲动,言行沉稳且会用脑子。不愿跟叶观音激化矛盾,必然有所顾忌,还想留一线余地。

顾忌什么呢?

应该跟柳绰云口口声声提到的Steven不无干系。转念至此,不免对叶观音多了几分唏嘘的心情。无关道德评价,只是并不看好。如果那位傅公子真的良枝可栖,又怎会把小姑娘置于这样的处境。

两边针尖麦芒,锣都敲破了,戏该如何收场?

柳绰云仍哭闹不休,非要她哥哥给她讨还委屈。小九铁了心寸步不让:“我最后说一遍,滚出这间房,永远别出现在我师父面前。”

病床上摇摇欲坠的身影,忽然闷头栽倒。

他一时不知先顾谁,脱口惊呼:“罗先生!” MjN6PjQvhEUij8nxvCKpV3a32Z6e5+XqBbb/rTXHqn4zzhJP+p0dpgIUqYZLv8h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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