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挂断电话，周局长长叹一口气。他看着办公室里还亮着的灯光，想起了三十年来一步步爬上来的经历。从一个普通的农业技术员，到如今的农业局局长，他以为自己已经见过了所有的风浪。但今天的事件，让他真正感到了权力的重量。在董擎仓面前，权力变得一文不值，就因为他拿了人家的好处，就不得不低头。

推开窗户，一股夜风吹进来。远处的城市灯火通明，繁华的景象与他内心的烦闷形成鲜明对比。董擎仓亲自出面，这件事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简单掺假事件造成的后果。

正当他思考着如何是好，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周局长，”刘主任走了进来，“刚才的电话……”

“放心吧，”周局长转过身，“我已经和董总通气了。”

刘主任愣了一下：“周局长，您是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周局长打断了他的话，“但有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刘主任点点头，低声说：“是，我明白。”

“你先回去吧，”周局长说，“明天我会有新的安排。”

刘主任离开后，周局长重新拿起手机，翻到一个熟悉的号码。这是他在任职期间，暗中积攒的关系资源。这些年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与各方势力的平衡，但如今，这些平衡似乎即将被打破。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呼叫键。

“喂，老周，这么晚打电话，什么事？”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同学，”周局长声音低沉，“有一个忙，你得帮我。”

“什么事？”

“马上年底了，省里农业科技奖的评选也要开始。能不能想办法保一保林粳6号。”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老周，你这要求……”

“我知道这事难为你，”周局长打断了对方的话，“林粳6号也是有实力的，别的不说，林海省近十年，没有过这么个大品种吧，不拿奖都没天理。”

“老周啊，你尽给我找麻烦，你这样，材料直接发给我，我来找专家，好吧，至于行不行，专家说了算。”

周局长挂断电话，心里稍稍轻松了一些。帮董擎仓把种子掺假的舆论影响撤出，再送他一个省奖，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要不然的话，他这个局长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都说董擎仓在省里有关系，关系还很硬，说不定哪一天把他得罪了，他这个局长就变科长了。

在林粳6号最火热的节骨眼上，出这么一次新闻，对董擎仓来说也算是伤筋动骨了。

虽然新闻及时止住了，但对农户来年的订种量绝对产生了巨大影响。

而崔挽明这边得知张敬礼的事被压下后，怒火中烧。

“这就是经验教训”他把张可欣和于宪伟叫过来，“以后这种事，你们绝对不能出头，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两人低头不语，崔挽明冷哼一声：“鱼肉没吃到，惹了一身的腥，你两没事还跟农业局的人去现场？带媒体去采风？长脑子了吗？我要是董擎仓，恨不得扒掉你们一层皮。”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这一次，董擎仓过来可是一点都不客气了。

上来就把执法大队的检查报告拍在崔挽明办公桌上，“崔总，你看看吧，我们有问题吗？”

崔挽明扫了一眼报告，又合起来：“董总，这报告有没有问题暂且不说，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也算是替行业纠正不正之风。”

董擎仓冷笑一声：“规矩？你们的规矩就是砸我的招牌？今天不给我个交代，这事儿没完！”气氛骤然紧张，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

崔挽明看了眼张可欣，“你两先出去。”

“诶，等等，我来就是找他两的。”董擎仓叫住他俩。

“你们跟我说说，我们汇德哪里得罪你们了，闭着眼睛就去举报我们？就算是眼红，也不至于这样吧。”

董擎仓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崔挽明坐在椅子上，对董擎仓的态度并不在意。

“董总，”崔挽明语气平静，“我们做的，都是为了农业市场的公平。林粳6号的确是一款好种子，但如果是以牺牲质量为代价的火爆，那我们觉得是有问题。”

董擎仓双手重重地拍在桌面上，发出一声响亮的撞击声。

“公平？”董擎仓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怒火，“林粳6号的成功，靠的是我们的方方面面的投入，靠的是我们对市场的摸索。你们在背后捅刀，还跟我讲公平？”

崔挽明没有被董擎仓的怒火所慑，反而站起身，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想怎么解决？”

“解决？很简单。你们两个，”他指着张可欣和于宪伟，“必须公开道歉。”

崔挽明摇了摇头，“开玩笑，你觉得我们会接受吗，董总，你做了什么就不用我说了，这些事我也管不着，张敬礼命好，今天躲过去了，但我跟你讲，这种人尽量别用了，早晚拉你下水。”

董擎仓冷笑道，“崔总真是操心的命，我今天来还有一个事，希望你们给我解决掉。”

说着，掏出一张进出货物的报表和财产损失评估报告，拍在桌上。

“三十万斤种子，封在仓库半个月，仓库水管破裂，种子全淹了，按照过去一年的种子单价，四块钱一斤，一共是一百二十万，打钱。”

崔挽明没有接那张报表，心里咯噔一下，但表面还很镇定：“董总，这事儿不能这么算。”

“怎么算？”董擎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崔挽明，“怎么，要不是他俩捣乱，能有这事？你们不赔？”

“不，不是说不赔。”崔挽明缓缓说道，“但这事儿，得有说法。那个仓库是谁的？种子是谁的？损失的计算是怎么来的？要是真有损失，得有个说法。”

“我们汇德繁殖德种子，”董擎仓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这仓库是租用的，你们带执法队封仓，导致水管破裂，种子损坏，这责任不全在你们吗？”

崔挽明摇了摇头：“执法队只是执行任务，对仓库的安全负不上责任。要是真有损失，建议你找仓库方谈判。”

董擎仓没想到崔挽明这么难缠，索性坐了下来，“崔挽明，你真是个老狐狸，不动声色害我损失几十万，转过头把责任推得个干干净净。咱们共建一个实验平台，也算合作伙伴，对吧，这批种子我认了，一家一半，怎么样。”

“董总，合作是合作的，跟这个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不会出一分钱，本身跟我们就没关系。董总要是觉得事情闹得不够大，我可以帮帮你。”

董擎仓一看崔挽明不好说话，加上最近刘海成又让他收拾了，知道崔挽明是个厉害角色，好在事态制止住了，这个哑巴亏就算吃上了。要是把崔挽明惹急了，保不齐手里还有他的把柄，到时候市场一乱，他的计划就全盘崩溃了。

当天晚上，董擎仓就在金龙大酒店定了一张桌子，把刘海成、马波、杜威等人找来吃饭。

这哪是吃饭啊，明显是要商量对策。

看人到差不多了，董擎仓便开始发言，“哥几个在这，我就不绕弯子了，你们说我今年是不是命数不好，干什么事都不成，处处受人摆布。来林海干事，本来是想造福一方的，结果呢，钱扔进去不少，吃了还尽是亏。”

这话说到刘海成心坎了，第一个附和董擎仓，“谁说不是呢，你说我在农高区投资了多少家公司，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给政府打造标杆，到了崔主任那，两个字都不敢签，不签字我怎么申报政府补贴？干的都是赔本买卖。”

刘海成说到这，看了眼杜威，“杜处长，我说话你别不爱听，我可不是针对你们科管委，我知道你在那也就是顺手的工作，但总的听听我们的心声吧，再这样下去，企业家信心没了，丢下农高区这个空壳，怎么办？还不是你们政府兜着。所以说啊，相互扶持，共创辉煌才是正确的选择。”

杜威点头表示理解：“刘总说的有道理，我们科管委也在努力协调，但政策落实需要时间。农高区整体规划涉及到全省的经济走势，是个大工程，大家都在盯着。我们也在争取更多扶持政策，你那笔申请我前几天刚看完，大的问题没有，我会向上级汇报。”

刘海成眼睛一亮，“杜处，这个事不用崔主任签字了？”

杜威笑道，“关键是他也不给你签啊。”

董擎仓端起酒杯，“刘总啊，还不给杜处敬酒，问题都给你解决了。”

“呀，是是是，我这个脑袋，来来来，感谢政府。”

杜威放下酒杯，补充道，“毕竟受上面监管，一些处理不了的东西，可以直接递上去，不用科管委过目。”

杜威也算是把底透给大家了，董擎仓心领神会，“这么说，我们汇德夜的抓紧时间把这个补贴领了，对吧，杜处。”

“能办的都抓紧，你们也知道省财政吃紧，免得夜长梦多。”

这个事倒是解决了，可悬在刘海成心里的大事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让他很是不安。

借着酒劲，他继续向杜威要方便，“我听说这崔主任是何厅长的人？有这回事？”

杜威笑了笑，“我怎么知道？什么叫何厅长的人，那叫何厅长任命的人选，不要乱用措词。”

刘海成摸了摸下巴，眼神闪烁，“明白了，杜处，我什么意思呢，崔主任这人思想太不灵活了，不光我一家反应他的问题，很多企业都有类似困扰。你说我们上农高区办厂，你把我们手脚给绑住，长时间不松绑，我们怎么发展？政策再好，落实不下去也是空谈。杜处，你们得考虑一下，是不是该调整一下人员配置，别让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我们都是真心想做事的，别让这些琐事拖了后腿。”

杜威沉吟片刻，缓缓道：“刘总，说的情况我会了解，但这个事不归我管，涉及人事调整得由上面决定，是吧。”

董擎仓一眼就看出了杜威的心思，身为政府职员，还处在办公厅二处的职位，他不可能管这些事，今天能来参加饭局已经给足他们面子了，要求提多了反倒会引起对方不满。

“刘总”董擎仓打断道，“现在是民主社会，咱们普通老百姓啊，遇到难处，直接找领导嘛，杜处也就是听咱们发发牢骚，具体的事情还要看刘总的安排。”

事情说的很明白了，刘海成听的也明白，言外之意，要想把崔挽明换了，你们几个自己上省里反应去。

董擎仓端起酒杯，微笑道：“来，刘总，咱们先干了这杯，事在人为，办法总比困难多。”

刘海成点头，心中暗自盘算，看来得联合几家有影响力的企业，一起向省里施压。杜威则不动声色，继续品酒，心里清楚这场饭局不过是各方试探的开始。而董擎仓全程没提崔挽明三个大字，却句句是针对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