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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对董俊芳来说,这只是梦想的开始而已。整个茫茫隆冬,他们不敢歇着,张景阳把这里的情况做成报告交了上去,上级很满意,带着肥猪和大米来看他们,算是提前给他们过春节了。同时,也为他们红军农场挂了牌,正式让张景阳当了场长,董俊芳为副场长,带领大家继续拓荒。为了不耽误来年的开春播种,他们必须在冬天把荒地烧出来。

十八人的队伍就像一支钢枪,紧紧地朝着目标推进,前进村的人赶着马车,也都过来跟着打草垛烧荒,可就在那天下午,突然来了一团黑云,整个农场一下黑了天,漫天大雪说下就下,村民拉芦苇的马车迷了路,掉进了穆苏河,再也没醒过来。

从那之后,董俊芳定下规矩,在草甸子干活,不能单兵作战。

开春后,他便到五十里外的镇上买到了水稻种子,开始第一年的试种。前进村的人在这生活了三十多年,从来没把水稻种成功过,董俊芳不信这个邪,他说日本开拓团都能在林海省种出水稻,咱们中国人为什么不行?他要让牺牲掉的村民看看,他要让前进村的百姓吃上大米,要给国家交上一份公粮。

虽然大话说出去了,但心里却充满担忧,面对茫茫大地,没有可查询的水稻种植资料,理论如何指导实践?在张景阳的推荐下,他得到了上平野市图书馆的机会,董俊芳用了一周时间,将图书馆里有关农业种植方面的资料看了个遍,光笔记就做了厚厚的两大本。

这天,董俊芳照例过来查资料,不巧的是,他要找的材料正好被一位姑娘借走了,为了等她还回来,他和管理员商量,在图书馆连着住了三天,才等到姑娘的到来。

此人正是沈一枕,自当年和母亲下山之后,在平野市算是安了家,不幸的是,母亲被地主老爷看中,生拉硬扯地被当成了小妾,她之所以能进入平野市最好的学校识字读书,和她母亲的牺牲分不开。

直到她高中毕业,才明白人情世故,她母亲也因为在地主老爷家受了欺凌,四十多岁了,挺着个大肚子,不堪屈辱跳了河。

沈一枕不能再去死了,她身体里全是痛,多一把刀子都插不进去了。于是留在了学校任教,直到几个月前,市里下来指标,鼓励知识分子下到开荒部队去为官兵补习文化课,为了充实自己的知识,她这段时间也常来图书馆借书,因为和开荒部队接触,免不了要接触农业,索性借了些俄语翻译过来的农业相关的书籍。

她从布书包里掏出书本,准备递给管理员的时候,被身后突如其来的董俊芳一把抢了过去。

“同志,书给我,给我就行,我几天前就借好了。”董俊芳甚至来不及看这位姑娘,他的注意力全在书本上。

与之不同的是,沈一枕的注意力不得不放在他身上了。

她打量着董俊芳,高高瘦瘦,眉毛像一把刷子,那裤腿高出脚踝半截,领口处缝着一枚生了锈的红色五角星,不知他从哪儿弄的。那头发和胡子不听话的胡乱长着。

她看了眼管理员,“给他吧,那天你刚借走,红军农场的这位同志就来了。为了你,他在这等了三天。”管理员解释道。

董俊芳眯着眼笑了笑,把手伸过去,沈一枕下意识的把手往回收,又不舍的放掉。

“里面有我做的笔记,你可能用得上。”

她不知道为何要补充这一句,她完全没必要和董俊芳交流的,一个陌生人,凭什么要谈论这些熟人才会有的话题。再说了,他能不能用上,也不是她说了算的。

想到这,沈一枕的脸一下就红了,甩着两条小辫,一转身夹腿跑了出去。

“平野中学的女教师,也是个可怜人。”管理员无奈地摇摇头,他好像对来图书馆的每个人都知根知底。

董俊芳握着书本,书本上似乎还有沈一枕手指的温度,可是她走了,只留下一个身影和她在书本上标注的笔迹。

他接过来管理员的登记簿,签了自己的名字,在他名字上方的一栏里,写着另外三个字:沈一枕。

在董俊芳接触过的大多数女性中,很少能让他印象深刻的,尤其像沈一枕这样有着和他共同关注点的女性,更是少之又少。

加上管理员口中的“可怜人”,让董俊芳越发对沈一枕加深了印象。

但和他的伟大事业比起来,目前的姑娘还算不上什么。以至于从那天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再见过沈一枕。一心钻研种稻技术的董俊芳整理整理忙碌在田间地头,从日照时数,温度变化,水分变化,降雨量,昼夜温差,但凡影响农作物生长的环境因子,他都按小时做记录。

红军农场从一个以开荒为主的农场一下子被他改革成了研究型农场。这是一个革命性的改变,当然也和场里的同志竖起了敌对。很多人来这里就是来完成改造的,他们身上除了使不完的力气,没有董俊芳那样的头脑,不可能像他那样搞研究,不出成绩,改造效果不好,何时能翻身。

其中,水利专家,也是红军农场场长张景阳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这就给董俊芳的事业带来了严酷打击。因为两人共住在一个马架子里,决定改革的那天晚上,董俊芳就直言不讳地和张景阳表达了想法。

得到的回复居然是坚决反对。

“你是大学生,肚里有墨水,搞什么研究都能行,我多少也有点文化,但我修的是法语,咱两道不同。还有他们那十多个人,你掰着手指数数,几个识数的?让他们搞科学研究,天方夜谭。不要忘了,咱们有五万亩的测量指标,今年又增加了三万亩,你带人去搞种植研究,我这边怎么办。”

董俊芳知道其中的难度,别说他们没接触过农业知识的学习,哪怕他自己,也只是一知半解地在摸索。但他同时又在想,开荒的目的就是种粮食,种粮食的目的就是填饱肚子,但填饱肚子的前提是庄稼得高产,得结出来粮食才行。

而事实上,在林海省这片土地上,想要种出来高产水稻,需要克服倒春寒造成的低温冷害,很多种子撒下去都冻死了,但要是等到天暖和再播种,又会因为年积温和生育时长不够,造成种子不成熟,同样不会收获粮食。

既然存在这样的矛盾,董俊芳就想要予以解决,只有把种粮问题解决了,开荒才有意义。

张景阳最烦他这套理论说辞,董俊芳刚解释完,他又开始了抱怨。

“你跟我说有用吗?你要解决种粮问题?那不是你,而是整个林海省的事业。就你最伟大,想要全天下老百姓有饭吃?现实点吧,谁都知道,在这北纬45度,就种不出来高产粮食。老老实实开荒,把指标交上去,争取早日摘掉头上的帽子,我还想早点回去和老婆孩子团聚呢。”

话说到这,董俊芳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总不能坏了人家庭和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他觉得在这搞研究,只要是出成果,照样算功劳。只不过这样的功劳在张景阳等人的眼中是不可能完成的。

这样一来,董俊芳只好向平野市政府提交了一份申请,他没有别的奢求,只想从场里十八个人中,调出来三人和他成立科研小分队,专门搞水稻栽培技术。

申请递上去的那天起,他每日都睡不着觉,就怕被一纸驳回。为了放松心情,带着他的小分队天天下地观察稻粒哪天破土,恨不得把身体钻进泥土里。

眼前的这片试种田不足两亩,因为种源可贵,他采用的是穴播的方式,每穴只播一粒种子,又考虑到低温的影响,他跑遍了平野市的每个角落,到处找可用的塑料废品,实在没有,就捡了一些破布破纸壳。

地膜增温的做法是董俊芳想了好几天才琢磨出来的,尽管他没有信心,但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办法。要克服林海省的倒春寒,保证种子破土,这是唯一的增效途径。

但他捡来的这些塑料废品参差不齐,铺在试验田,看上去就是个脏乱的垃圾场。加上大大小小的窟窿,晚上温度一下来,风一刮,塑料袋上的破洞便发出呼呼的声响。

董俊芳站在田边,和他的队友两眼茫茫望着这片景象,看不出未来在哪里。

张景阳幸灾乐祸,骑着场里唯一的马匹,也带着他的小部队前来凑热闹,他们一个个抽着烟,缩着脖子,腿肚子冷得直哆嗦,仍扯着嗓子冷嘲热讽。

董俊芳知道,除了成功,他没有第二个选择,万事开头难,但要是第一把火就熄灭掉,不但他在红军农场的地位保不住,他在平野市政府那里也将彻底失去信任,他也将从此失去在这片土地搞研究的特权。

这样想着,在张景阳等人的嘲讽声中,董俊芳弓着腰,打开手电筒,第一个踏进了田里。

既然塑料膜坏了,那就堵上,拿什么堵,就地取材,就拿泥巴块,攥在手里,将它碾碎,压在窟窿上方,跟在他后面的人舀水往上面浇,水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能让泥巴牢实地黏在塑料膜上是最好的状态。这样,窟窿就堵上了。

那晚他们干到了天明,全凭心里仅存的志气,但他们的身体一个个都折腾够呛,全都趴下了。

穆苏河对面,前进村听闻董俊芳病倒的消息,村主任何万三熬了一大坛鱼汤,驾着竹筏,赶过来慰问。

他们是连着喝了三天何万三的鱼汤才缓过来的,其中一人挺不住还送到了平野市医院。就这样断断续续,差不多一周时间,董俊芳才从床上爬起来,咳了一周的嗓子,疼了一周的脑袋,也才恢复过来。 rKoKP5f6/bT/6tlVVJqDyypWl2OofArHbsDyvbplZbo8obUE6ZsxeQUTnrrgr8Q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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