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确实，林粳6号对市场的冲击可谓颠覆性的，平野市周边所有的农户基本种上了林粳6号，目前全省的种植面积还没统计出来，估计会占到三成以上。

这样一来，林海省成百上千的种业将会面临巨大的商业竞争。种业的未来，犹如悬于一线，稍有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随之引发的连锁反应将波及整个产业链，从种植到销售，每个环节都需重新调整。农户的选择、市场的需求、政策的导向，都将直接影响种业的生存与发展。

不过，在这让人夜不能寐的日子中，除了董擎仓，有一个人却赚得盆满钵满，那就是金河种业的张敬礼。

这个人命太好了，才来林海省两年，就省得刘海成信任，直接推荐给董擎仓，做了林粳6号的总代理商。张敬礼凭借敏锐的市场洞察力和高效的执行力，迅速打通了销售渠道，不仅稳固了现有市场，还成功开拓了新区域。

按照目前的形势，林粳6号在新一年的市场占有率有望再创新高，张敬礼的财富也将水涨船高。汇德集团拿出德市场分析和目前的销售情况来看，有可能翻两番。

这个巨大的利益链对张敬礼来说实在太具诱惑力，他深知机会难得，必须牢牢把握。所以一开春，他就组织小的经销商进行密集培训，细化销售策略，确保每个环节无缝对接。同时，积极与农户沟通，了解实际需求，调整供应方案。

“怎么样了，董总，有张敬礼这个战士，你什么都不用干，在家里坐着就能赚钱。”刘海成为了推广的事，特意来见董擎仓。

董擎仓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张总监个人能力确实突出，刘总，你和他之前没有接触，怎么发现这么个人呢。”

“金河种业在林海省，那是老牌企业了，他要是干不了，没有能干好的。”刘海成自信满满地回应：“张敬礼不仅懂市场，更懂人心，他知道如何调动各方资源。董总，品种给你了，人也给你了，能赚多少，剩下的就看你了。”

董擎仓点头，翻看着刘海成递过来的新一年的合同书。

提成30%？

这是刘海成给董擎仓报的价，董擎仓心中一震，这笔利润远超预期。心想刘海成也太黑了。董擎仓深吸一口气，缓缓合上合同书，眼神坚定：“刘总，去年转化林粳6号，我花了五百万，今年你又要拿走30%提成，这说不过去吧。”

刘海成从容一笑，解释道：“董总，市场风云变幻，30%提成是激励也是保障。去年你花五百万，回报翻了多少倍，你心里清楚，这笔账算下来，您仍是最大赢家。这个品种不可能一锤子买卖给你，是吧。人家院士团队的科研成果，咱们要尊重不是。”

董擎仓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窗外。春耕季节已经到来，林粳6号的热度不减。

“刘总，”董擎仓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理解您的意思，但30%的提成比例，实在是太高了。去年五百万的投入，已经让我在银行那边吃了不少苦头。今年再支付这么高的提成，实在是压力太大。”

刘海成站起身，走到窗前，目光扫过农高区地面的田野。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董总，林粳6号不是一个普通的品种，它是院士团队的心血，是几十年科研的结晶。您看看现在的市场情况，农户们都在抢种，您觉得30%是高吗？”

董擎仓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知道刘海成说得对，林粳6号的市场表现确实超出了预期。但作为企业的负责人，他更清楚利润压缩对企业发展的影响。

“刘总，我理解您的立场，但您也要理解我的处境。”董擎仓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如果提成比例太高，企业的研发和市场推广都会受到影响。”

刘海成转过身，自信地笑道：“董总，您别忘了，林粳6号的成功，不仅仅是因为品种好，更是因为有张敬礼下面的销售团队。这才是最大的保障。”

董擎仓的目光微微一闪，脑海中浮现出张敬礼的身影。看样子，刘海成是不打算退让了，心里这样想：刘海成这个老狐狸，真是精明到家了。我说品种怎么不一次性转化给我，原来心里早有市场预判，在这等着我呢。

想到这里，他觉得刘海成这个人真是可怕，这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林粳6号在林海省能火起来，这个中玄机，刘海成早已洞察。可要换一个人，谁能预料到。

董擎仓也很清楚，如果不同意这个提成方案，很可能品种续约的事就会换成其他公司。那样一来，他不仅会失去林粳6号的市场红利，更可能面临信誉受损的风险。权衡利弊，他深知妥协或许是当下最明智的选择。刘海成的策略，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就这样，董擎仓在合同上签了字。

送走刘海成之后，董擎仓掏出手机，刚才的短信提示音还在耳边回响。他打开一看，是苏玉发过来的。

“请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

董擎仓的心猛然一沉，握手机的指节泛白。

“我还没感谢你。”董擎仓回了过去。

“不用，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那么做。是你想多了。”

苏玉的决绝如同寒风刺骨，让他回想起那个不眠之夜。

那天晚上董擎仓之所以多喝了几杯，是因为得知祁霖敏和崔挽明的合作有了突破性进展。那消息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他的心上。祁霖敏的才华与崔挽明的资源结合，无疑将掀起市场巨浪。

下班后，索性自己出去喝了几杯，那酒馆地方不大，但别有一番风情。昏黄的灯光下，酒香四溢，仿佛能暂时忘却尘世的纷扰。董擎仓一杯接一杯，思绪如潮水般涌动。

他哪知道，酒馆对面就是于向知的商铺，于向知下班晚，正好肚子饿，也就进来喝一杯。

没想到在这遇到了董擎仓。

自从于向知得知董擎仓身世之后，从来没跟他正面说过话。他们身体里同时流淌着沈一枕的血液，却有着不同的人生命运。又隔了一代人，实在没有交谈的必要。

于向知默默坐在角落，目光不时扫过董擎仓。两人虽血脉相连，却形同陌路。董擎仓一杯接着一杯，不小心留意到于向知的目光。

他冷笑一声，举起杯朝于向知敬了一杯，于向知笑着点点头，也举起了杯。

没想到董擎仓走了过来，“按照辈分，我应该叫你一声叔，怎么样，一起喝点？”

于向知沉稳一笑，“坐吧，咱俩一直也没在一起说过话。”

两人相对而坐，酒杯轻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董擎仓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命运的无奈，也有对亲情的渴望。

他们谈到了沈一枕，谈到了于向知的父亲于国海，也谈到了董擎仓的爷爷董俊芳。

对董擎仓来说，父亲董丞祥的命运是可悲的，他继承了家族的荣光，却在回到父亲出生的这片土地上心头涌起了深深的恨意。

后来于向知在桌上睡着了，董擎仓跌跌撞撞离开了酒馆，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此时夜深人静，就连机动车也变少了。

喝太多，心里的事太沉，一个踉跄，倒在了路边的绿化带里。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睡在了苏玉家中。

董俊芳从床上起来，看着厨房忙碌的苏玉的身影，旁边秦勉轻声问道：“妈，他醒了？”苏玉点点头，眼眸中闪过一丝关切。端着做好的热汤面出来。

“你吃点吧，吃完自己走就行，我着急送孩子上学。”

苏玉说完就要走，被董擎仓叫住，“等等，你是……咱俩是不是在哪见过？”

苏玉昨晚发现他的时候，就已经想起他了，面对董擎仓的发问，她也只是点点头，“没事，就这样。”

董擎仓端起热汤面，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苏玉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温柔，他忽然觉得，这座城市并非只有冷漠与疏离，也并非只有生意和较量。

那是他来林海省吃过最好吃的一碗面。

自那之后，他便知道了苏玉的家，时不时会带点东西过来看她和孩子。一开始苏玉是拒绝的，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再坚持。董擎仓的到来，给这个家增添了一丝温暖的气息。孩子们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和蔼的叔叔，苏玉也感受到了久违的关怀。

至于两人的关系，谁都没有去提及。

这段时间苏玉都没和他见面，董擎仓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加上工作上的压力，情绪愈发低落。如今苏玉干脆直接拒绝他的好意，这让他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

就在这时候，王珂敲了敲门，进来了。

董擎仓收好手机，“什么事？”

王珂留意到董擎仓的表情，指了指手里拎着的东西，“董总，这是帮苏女士家办的转学资料，已经批准了，你看下一步？”

董擎仓接过文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缓缓开口：“把资料给苏玉吧，告诉她，如果她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王珂点头答应，却没有离开，董擎仓看了眼她，“还有事吗？”

王珂有些犹豫，但还是开了口，“董总，你别怪我多嘴啊，石小姐最近好像要回国，你也知道石拓生工在汇德的占股情况，是不是暂时不要和苏小姐走太近，我担心……”

“行了，你出去。”董擎仓听到这话，心里一下就变得不耐烦，他打断了王珂的话，“我的事我知道怎么做。你先出去。”王珂只好退了出去。

第二天，办理转学的资料就被苏玉重新寄到了董擎仓办公室，这让他彻底坐不住了。直接开车去了苏玉单位。苏玉正在教室上课，被董擎仓一把从教室拽了出去。

“你有病啊，放手。”苏玉被董擎仓捏着胳膊，动弹不得，小狗一样被拖了出去。

“你什么意思？这是我给孩子做的事，我不管你同不同意，孩子必须接受最好的教育。”

苏玉挣脱他的手，冷冷地回应，“教育的确重要，但它不该成为别人的负担。我感激你的好意，但我不想让我的孩子觉得，他们的机会是通过别人的施舍来的。如果有机会，我会靠自己的努力为他们争取。”苏玉的语气中带着坚定与自尊，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望。

“努力？你怎么努力？你一个女人带个孩子，怎么让他有好的教育？”董擎仓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怒气，但更多的却是对苏玉的担忧。“我不否认你坚强，但有些时候，接受帮助并不意味着失去尊严。”他试图让语气变得温和，但依旧能听出其中的焦虑。“你考虑过孩子未来的路吗？你真的认为单凭一己之力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怎么？我是没条件让孩子到最好的学校学习，但又代表什么呢？他思想健全，三观正直，他能吃饱穿暖，健健康康，对我来说就足够了。”苏玉的声音在颤抖，引起了周围路过的老师。

这么多年了，谁都知道她苏玉自己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如今来了个董擎仓，在这大张旗鼓地干扰她生活。有些男老师已经看不下去，准备过来将董擎仓劝离。

董擎仓没有理会，接着说道：“事情我已经办完了，为什么不答应？”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是我的什么？我有老公，有家庭，求求你了，不要再找我。”苏玉眼中含泪，声音却愈发坚定：“请尊重我的选择，董总。我的生活不需要额外的麻烦，孩子也不需要与他无关的‘施舍’。我有我的方式去爱他，去教育他。请你离开，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董擎仓愣在原地，面对苏玉的决绝和周围人的目光，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和挫败。

“那你当初为什么对我好？”董擎仓开始为苏玉找理由。

“当初……当初我……你走吧。”苏玉显然已经说不清楚这段感情了。

她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却因为现实的差距和自身原因，不得不拒绝这个答案。

董擎仓一把将苏玉拽过去，搂在怀里，苏玉用力地拍打，怎么也推不开。

她的人生为什么会被逼入绝境，她大声哭了出来，使尽全身力气从董擎仓怀里逃离，将那份转学材料扔在地上。

董擎仓望着苏玉离开的背影，他知道，恐怕一切都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