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省环保局的金属探测门发出刺耳鸣叫时，崔挽明才想起口袋里的钥匙串。保安盯着他掏出的实验室门禁卡，目光在卡片编码和访客登记表间来回扫视。
“崔主任请回吧。”副局长从旋转楼梯走下来，皮鞋跟敲击大理石地面的节奏与墙上时钟同步，“土壤污染溯源需要部里批文，您这样私自查证不合规矩。”
于向知刚要开口，被崔挽明按住肩膀。玻璃幕墙外那辆黑色SUV缓缓降下车窗，镜头反光刺痛视网膜。
崔挽明严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来干什么？”
很显然，他们的举动已经被提前泄露，但理论上是不可能的，来环保局是他和于向知上车之后才有的决定，中间没有把消息透露给任何人。
崔挽明不可能怀疑于向知，他站在原地，手掐着腰思考着，突然想到什么，转身来到停车场，将车门打开开始翻找。
于向知还没反应过来，车里的东西都已经让崔挽明扔了出来，终于，在后座下面找到了一个录音监听设备。
崔挽明气喘吁吁地拿着监听设备，大脑开始高速运转。
但他想不到这个东西是什么开始出现在他车上的，又是谁放进去的。
这些天以来，除了于宪伟，没有人开过他的车。但随即又想，这种可能性不大，或许是很早之前就被人监控了。
崔挽明示意于向知别说话，又把设备放回原来的位置。
将计就计是崔挽明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对方把他想要调查的所有线索都掐断了，根本不让他推进。
要想让鱼浮出水面，就必须给鱼喂东西。
考虑到情况紧急，他马上联系还在临江县的储健打电话，让他注意农技站的服务器，这是前几年金种集团在这投资建设的农田物联网检测管理系统的子系统，专门针对盐碱地改良使用的。
“崔总，你人在哪儿？”储健盯着屏幕。
“示范田最近怎么样了？用完生物调和剂，水田污染缓解没有？”
“有所缓解，但咱们发现太晚了，对后期产量没什么帮助了。”
“不管了，已经这样了，你盯好数据，最好拷贝一份出来，后期送出去分析一下。”
“我这两天已经拷贝出来了，崔……”储健看着屏幕，一下顿住了，“崔总，电脑蓝屏了。”
储健放下电话，开始检查原因。
“出什么事了？”崔挽明在那头跟着紧张。
“所有监测数据都被清空了！”，储健吓出一身冷汗，“幸好我做了本地备份……”
崔挽明调转方向盘，开了三个小时，直接赶到临江县。
储健将数据盘拆下来，又重新连接了一个新的IP。打开了监控系统的主界面，只见污染扩散模型正以临江示范田为中心，沿着人工降雨轨迹向外蔓延——与金种集团的推广区域完全重合。
“肯定和气象武器有关，化工厂污水做不到这么规律均匀地排放。”于宪伟用衬衫下摆擦拭眼镜，“他们提前在目标区域布置经销点，等我们的作物绝收就趁虚而入。”
于向知看着儿子，觉得他变化真的很大，跟在崔挽明身边，真的成了另外一个人。
“现在一点证据都没有，不管是气象局还是环保局，现在看，都让董擎仓搞定了。”
“崔总，咱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储健，你问问于哥，当年我在林海省，为了林育稻1号的事，等了几年的时间才解决。这点憋屈算不了什么，总有一天会搞明白。电脑一定是让人攻击了，你联系公司总部，让他们系统检查一遍，加强网络保护，这套系统咱们花了很大心血，不能轻易让人进入。”
他转头跟张可欣说，“你和宪伟接下来的工作恐怕就更累了，你们也看到了，示范田包括推广区域，很多水稻都被污染了，现在矛头指向化工厂，但咱们作为供种方，售后工作也要到位。看看怎么让老百姓的损失降到最低。”
张可欣也范畴，“崔总，咱们要不要起诉化工厂，示范田损失这么大，这里涉及秋天省里专家组的鉴定和验收，现在看，这个事没法推进了。”
“你这样，马上联系农村厅，把实际情况报备上去，至于专家组来不来，让省里定。化工厂赔付问题也要推进，先沟通，沟通不好走法律途径。另外，种植户也损失了不少，我建议把这两个事合在一起，一起找化工厂谈，老百姓法律意识不够，咱们联合大家一起把事情办了。”
崔挽明的处事方式让于向知大为敬佩，他看着于宪伟道：“好好跟崔总学学，你小子后知后觉，你奶奶泉下有知，也欣慰了。”
处理完这边的事，崔挽明发现手机里有十七个未接来电。最后一个来自杜威：“省厅决定成立联合调查组，由我担任组长。”
“化工厂那边……”
“专家组已经进驻，确认是设备老化导致坍塌。”杜威打断他，“你反映的人工降雨问题，气象局提供了完整的审批手续和弹药成分报告。”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声，“都是合规的。”
崔挽明眼神汇聚在一起：“张处长知道这些情况吗？”
“启山同志主动申请去党校学习了。”杜威突然压低声音，“崔主任，农高区需要稳定，现在你们金种和汇德一直在闹不愉快，上面都看着呢，恐怕不好看，你说呢？”
暴雨在此时转成淅沥小雨，崔挽明望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突然想起沈一枕临终前说的话：“这地界上的事，就像水稻分蘖，看着是一株，底下早盘根错节。”
崔挽明通话结束后，顺便看了眼手机日历，八月二十五日。
崔卓在苏玉那已经待了一个来月，快要开学了才想起来这事。就算是天大的事也不能耽误孩子回河海上学。
返回的途中，崔挽明实在太累，“宪伟，你来开车，我的车你熟。”
李宪伟求之不得，“崔总，你这段时间太累，在车上睡一觉。”
崔挽明坐到副驾驶后面，往后一考，手不自觉地摸着藏在后座下面的那块监控器，心中的想法慢慢蕴开。
而此时的农高区正值下午，生态餐厅的玻璃穹顶折射着阳光，苏玉将最后一块蓝莓山药喂进崔卓嘴里。孩子突然指着生态缸里游弋的帝王蟹：“苏阿姨，我想吃那个！”
“这是观赏……”服务员话没说完就被经理推开。穿着唐装的中年男人笑容可掬地躬身：“小朋友真有眼光，这是我们用循环水养殖的深海食材，现在特惠只要888一斤。”
苏玉扫过价目表上突然翻倍的标价，把崔卓往身后带了带：“是吗？我来过你们这，上周公示的特供菜单明明写着398，怎么涨价了。”
经理脸上的笑纹骤然收紧：“这位女士，农高区的生态水培系统每天维护费很贵的……”他突然瞥见苏玉手机上的录音界面，伸手就要抢夺，“你录音做什么？”
“生态餐厅强买强卖，董总您看？”清冷的女声从旋转楼梯传来。王珂捧着平板侧身让路，董擎仓的驼绒大衣擦过苏玉肩头，带起一阵雪松香。
监控视频在平板亮起：后厨正将普通青蟹塞进循环水缸，沾着泥浆的蟹钳上还挂着“临江水产”的塑料标牌。
董擎仓看后，火一下上来了。
“张经理好手段。”董擎仓用手捞出一只螃蟹，用钢笔挑开蟹壳，露出里面发黑的腮片，“用污染区的病蟹冒充有机蟹，这生意经念得电视剧里的量子肥料还玄乎。你们就这么干事？”
大堂经理见状，吓得直道歉，被董擎仓直接撵走。
苏玉感觉耳垂突然发烫——董擎仓说话时气息拂过她颈侧，腕表折射的光斑正好落在崔卓好奇的眼睛上。孩子突然伸手抓住董擎仓的袖扣：“叔叔的纽扣会发光！”
“这孩子多会说话。”董擎仓顺势抱起崔卓，变魔术般从孩子耳后摸出颗棒棒糖，“叔叔和你玩个游戏，要是能说出这层楼有多少片光伏板，你要吃什么，我就送你一份。”
苏玉刚要阻拦，却见崔卓小脸发亮地数起穹顶的菱形玻璃。她这才注意到每块光伏板下都嵌着“汇德生态”的logo，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
“让您受惊了。”董擎仓递过名片，苏玉看了一眼，一把推开。
“不必了。我不认识你。”苏玉把崔卓抢回怀里，“既然你是这家餐厅的老板，那我奉劝你一句，与其搞这些形象工程，不如监管一下餐厅的原材料。”
董擎仓看着苏玉，感到了这个女人身上独特的气质，来到林海省这么久，还没有一个女人敢这么跟他说话，更别提商业伙伴了。
“肯定整改，今天您和您儿子的用餐，我们免费，再赠两只大青蟹。”
“她不是我妈。”崔卓大声回道，“她是我苏阿姨。”
董擎仓心里一掂量，道：“我说美女这么年轻，怎么孩子那么大了，原来还没结婚。”
董擎仓的话越来越无礼，这让苏玉有了反感。
“你打扰到我们用餐了。”苏玉抬头，盯着董擎仓的眼睛，透着一股狠劲。
“抱歉，女士慢用。”
董擎仓笑了笑，转身离开了餐厅，王珂跟在后面，三步一回头地打量着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