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这个调查报告是真是假,崔挽明都已筋疲力尽。让人安慰的是,杜威的这份报告直接将矛头指向化工厂,老百姓粮食损失的事算不到金种集团头上了,但这并不意味着问题就此解决。化工厂为何突然崩塌,难道真是偶然事故?
崔挽明不敢往深想。
现在,让他最头疼的是董擎仓的市场布局,一旦林粳6号打响了第一炮,恐怕想要让它熄灭就不大可能了。
“他来林海省不到两年,怎么搞出这么大动静?可欣,这个事查了吗?咱们的经销商可是养了好些年了,怎么就被他截和了?”崔挽明现在就先搞清楚这件事。
于宪伟这段时间也跟着在下面做回访,也有了一些收获。
“崔总,不出意外,是金河种业搞的鬼。”
“什么?金河?”
崔挽明太熟悉这个名字了,多年前林育稻1号,就是被于向知卖给了这家企业。只可惜这个林海省最大的种子企业不好好经营,走了歪路,如今手里没有像样品种,连活着都费劲。
“他们现在谁管市场?”
“一个叫张敬礼的。”于宪伟回道。
“这个人听说过吗?”崔挽明问张可欣。
“没见过,但据说五十多岁了,三年前来的林海。以前做贸易的,现在给金河做市场。”
崔挽明听到金河种业就开始范畴,多年前跟他们有过节,深知其手段。若真是他们背后操控,那这盘棋可就复杂了。尽管这个张敬业不是金河种业的老人,但从做事风格上看,可以用快准狠来形容。
这才多长时间,他就帮董擎仓打开了局面,林粳6号的推广速度远超预期。金河种业这步棋,显然是经过精心策划的。
然而,不管崔挽明想什么办法,都阻止不了林粳6号的崛起。市场的反应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经销商们纷纷倒戈,金种集团的市场份额正在迅速流失。面对如此局面,崔挽明深知,单靠常规手段已无法挽回劣势,况且他们手中没有过硬的品种可以和林粳6号抗衡,因此,不出意外,今年的市场份额将被林粳6号大幅侵占。
这个突如其来的品种反复一夜之间从天而降,彻底打乱了崔挽明的布局。
崔挽明站在窗前,目光穿过雨幕,思绪万千。林粳6号的崛起,不仅仅是对金种集团市场的威胁,更是对他个人能力和智慧的挑战。
他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开始查找关于张敬礼的所有信息。这个突然出现的角色,显然是这场博弈的关键人物。崔挽明需要尽快了解他,找出他的弱点。
正愁眉不展之时,于向知前来拜访。
这可是稀客,于向知平时只在店铺忙自己的事,很少关注林海省的农业动向。但最近于宪伟回家总提这些事,他就有了些想法,想过来跟崔挽明聊聊。
“哥,你怎么有空过来,店里谁看着啊。”
于向知的肩膀被雨水淋湿了,他把雨伞放在地上,轻声叹了口气:“店里没事,先关一天,我听宪伟说你们遇到难事了。和金河种业有关,要不要我出面帮你问问?”
“张敬礼这个人你认识?哥,他是金河种业的新人。”崔挽明解释道。
于向知点点头:“不认识,但我在林海有些老关系,这个人呢,来之前我帮你问了,也打听了他的背景。”
“哥,你都这么忙了,还想着我这点事,给你添麻烦了。”
于向知摆摆手:“自家兄弟,客气什么。你猜这老小子是谁?”
崔挽明摇头,“我只知道他以前做外贸的,不清楚底细。难道你认识?”
“我跟你提一个人,你一定认识。”于向知故弄玄虚道。“张景仰。”
“张景阳?谁?你说的是……”崔挽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没错,当年红军农场建设早期的老场长,跟我妈算是老朋友了。这个张敬礼就是张景阳的小儿子。”
崔挽明一下就坐不住了,自从他回到林海省,接触沈一枕之后,很多旧人的后代被牵扯出来。
“这么说,他回来是有原因的?”
于向知摇头,“不好说,他爹后来在红军农场发生什么事不清楚,听我妈说过几次,好像犯了什么错误,被革职下放种地去了。”
“哥,照你这么说,这个张敬礼应该认识你才对。”
于向知摆手道:“并没有交集,但要是跟他提红军农场的事,他肯定知道。”
“哥,你说得没错。”崔挽明点头,“这个张敬礼,我一定要见见。”
“我跟你去,金河种业的做事风格我比你熟。”
张敬礼此次回到林海省接了金河种业市场推广的大旗,心里本就想把事业做大。碰到董擎仓也算是遇到贵人的,不过他得感谢刘海成的举荐,金河种业这才做了汇德集团最大的市场推广主体,全权负责下面的经销商。可谓实权在手。
面对崔挽明和于向知的到来,他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崔挽明还好说,因为董擎仓的关系他有所耳闻,但于向知他是闻所未闻。因此,张敬礼一点都不重视,进了办公室,连一杯水都没给他俩倒。
崔挽明看出了张敬礼的轻慢,心中不悦,却仍微笑道:“张总,久仰大名。今天特来拜访,看来是打扰到你了。”于向知则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
张敬礼眉头微皱,轻哼一声:“崔总,咱们两家没有业务往来,你来这是?”
“过去没有,现在没有,以后说不定就有了。事在人为嘛,我们过来,不为别人的,就想跟你认个亲。”
张敬礼越听越糊涂,眉头紧锁:“认亲?崔总,我可听说了,当年你可把我们公司收拾够呛,你现在还敢回来,胆子够大的。”
“没开玩笑,张景阳先生当年在平野市红军农场开荒建设的时候,张总恐怕还没出身。”崔挽明点破隔膜,直接把话题抛出来。
张敬礼一听,哧溜站了起来,“你认识我爸?什么意思?”
“实不相瞒,张总,当年张先生当场长的时候,我爹于国海就是他手下的兵。”于向知回道。
张敬礼听到“于国海”三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你爹就是于国海?”张敬礼的脸色瞬间变得复杂,既有惊讶也有疑惑。
“没错。”
张敬礼走了过来,眼睛里透着杀气,“走走走,给我走。”
于向知没想到张敬礼会是这种反应,脸色一沉,“你这是干什么?”
张敬礼冷笑一声,“你少给我装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爹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你爹害得我爹那么惨,今天你又想来干什么?”
于向知气得浑身发抖,“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爹怎么害你爹了?”
崔挽明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拉住于向知,冷静道:“张总,别动怒,有话好好说。”
“说什么说,我们公司申请入驻农高区,是你驳回来的吧?实话跟你说吧,林粳6号的市场我吃定了,知道你来干什么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没有真本事,求人也没用,回去好好搞育种,哪天有好品种了,让市场说话。”
张敬礼的话虽然难听,但也是句句真心实意,也确实出于事实。崔挽明怎么都没想到,不但事情没办成,还把情况搞复杂了,这样一来,金河种业从董擎仓那里退出就更不可能了。
崔挽明和于向知走出金河种业大楼,雨水打在脸上,两人一言不发。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远处的交通噪声此起彼伏。
“这次算是打了水漂。”于向知叹了口气,摇下车窗,让雨水的拍打声暂时替代了沉重的寂静。
崔挽明握紧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张敬礼的话在他脑海中回旋:“林粳6号的市场我吃定了。”这句话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他的心里。
正当他想着该如何应对,手机突然震动。是于宪伟发来的消息:实验室的检测结果出来了,土壤样本中确实含有高水平的稀土元素,远超安全标准。
崔挽明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发现可以证明人工降雨中加入了污染物质,故意破坏金种集团的示范田。可是,要把这个证据用在什么地方呢?直接公开可能会引起更大的争议,而老百姓的利益也会受到影响。
于向知看了崔挽明收到的消息,“气象台那边怎么会出现这种事?”
“没有为什么,要想调查清楚,我们去找趟环保局。”崔挽明打断他的话,语气决断。“如果我们能拿到确凿证据,顺藤摸瓜找到董擎仓的话,这件事就算结束了。”
于向知的眼睛亮了起来。“问题是,能不能拿到确凿的证据?”
崔挽明心里也没有底,事件过去太久了,所有的可能证据恐怕都已经销毁,加上杜威的那份检测报告,矛头直指化工厂,要想拿气象局做文章,恐怕有点难。
就在这时,后视镜中出现了一辆黑色的SUV,车牌是省外的。崔挽明的后颈微微发凉,他加快了车速,试图摆脱尾随。但那辆车始终保持着不变的距离,紧随其后。
“你注意到吗?”崔挽明轻声问道,目光不时瞥向后视镜。
于向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眉头皱了起来。“谁啊?”
崔挽明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思绪飞速运转。不管是董擎仓还是张敬礼。目标肯定是他。
“于哥,这段时间让宪伟也注意一下安全。”崔挽明沉稳地说道,虽然语气平静,但眼中的紧张却难以掩饰。
于向知点了点头,低声道:“看来你的猜测是对的。”
就在这时,张启山来了电话。
“崔主任,咱们派人在气象局盯着,上午来消息了。”
“张处,你直说。”
“王珂进去了。”
崔挽明看了看后视镜,那辆车还跟着他,他一拍方向盘,知道他们去气象局查资料的事让董擎仓察觉了。
“于哥,咱们真被盯上了。”
崔挽明挂断电话,目光如炬。他知道,张启山的电话意味着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控的地步。王珂被发现进入气象局,这说明董擎仓已经开始行动,试图掩盖他在人工降雨事件中的行踪。
于向知坐在副驾驶上,默默观察着崔挽明的表情变化。他知道,崔挽明此刻正站在一个艰难的十字路口。
“于哥,你先回去,”崔挽明开口,“接下来的事,我自己处理。”
于向知没有接话。他知道崔挽明的意思,但他也明白,崔挽明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安抚,而是有力地支持。市场竞争的压力和董擎仓的阴谋,像一张无形的网,缠绕着他。
“你听我的,这帮人无法无天,什么事都敢做,我早就看不惯了。”于向知表达了决心。崔挽明看他这样,不好再拒绝,便一同去了环保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