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第二天张景阳带人到医院查找沈一枕住院记录时,却发现档案记录的是沈一枕在妇科的就诊记录。
好在那天晚上她把孩子生在了半道,要是在医院出生,可真就麻烦了。又找来值班护士询问,也都说沈一枕没在这生过孩子,只见她是带孩子来的。
“孩子是她带来的?”张景阳又确认了一遍。
护士点头:“是的,沈一枕是带着孩子来的,不是在这里生的。至于是不是她孩子,我们不清楚。”
要不是秦怀春连夜赶到医院进行了“工作部署”,恐怕这时候已经水落石出。
医院也不敢隐瞒太多,他们也确实没有沈一枕生产的记录,只能含糊其词,没有对沈一枕具体的身体状况展开讨论。
“孩子从哪儿抱来的?”张景阳盯着沈一枕,不打算放过她。如果这件事属实,关乎的是农场的声誉,他必须弄清楚才行。
董俊芳想插嘴,他怕沈一枕顶不住压力说漏了嘴,没承想还是秦怀春抢在了前面。
“嗨,说的是那个孩子啊,董老师妹妹的,前段时间你妹董兰芳不是来看过你一次嘛,正好沈老师住院,顺便把孩子带过去让她看一眼。宋铁该不会以为那孩子是你们的吧?”
“确实,兰芳来得匆忙,走得也充满,没跟孩子相处几日,她就返回安徽了。”沈一枕镇定自若地回道。
张景阳不再说什么,他点点头,“好,说清楚就好。”秦怀春的言辞虽巧妙,却难掩张景阳心中的疑云。不过,对张景阳来说,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只要能保住农场的声誉,他便不再深究。毕竟,董俊芳和沈一枕的解释也算合情合理,继续追查下去,恐怕只会引发更多麻烦。
董俊芳看着张景阳离去的身影,似乎看懂了什么。他的心流过一股暖流,紧紧地握住沈一枕的手。
“对不起,让你们受罪了。”
沈一枕什么也没说,事情虽然看似过去了,但她很清楚,依照宋铁的性格,这件事不会就这样算了。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孩子的安全,宋铁一旦再有动作,她恐怕连活着的勇气都没有了。
而宋铁得知医院这边的情况后,躺在红军农场的院子里号啕大哭,哭声传遍了整个农场。他的心如同被撕裂一般,愤怒与绝望交织。他一边哭一边喊,把他所知道的事情大声地喊出来,大家都过来围观,听他说三道四。
还别说,大家真就愿意听,不但听,还问,专挑细节的地方。比如说孩子什么时候生的,他们俩什么时候上的床,上了几次。
宋铁不知道这些啊,但为了满足大家的好奇心,他就开始了编造各种细节,越说越离谱。
他编得兴起,甚至添油加醋地描述起沈一枕的“孕期反应”,引来一阵哄笑。
一天的时间,宋铁的荒唐言辞在农场传得沸沸扬扬,而这边,张景阳为了平息谣言,紧急召开会议,强调农场纪律,严禁传播不实信息。同时将宋铁移交到平野市派出所,以偷盗孩子的罪名将他拘捕起来。
事情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有的东西一旦开了头,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特别是事关名誉的事,更容易发酵演变。
就连何万三有时候也跟着怀疑,时不时地看看董夏河,看他到底像董俊芳还是沈一枕。他越看越慌张,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谜底。
所以,自那以后,他再也不敢把孩子带出去,就怕见的人多了,想不怀疑都难。
董夏河在何万三的庇护下,生活得小心翼翼,尽量避免与外人接触。沈一枕和董俊芳也默契地不再提及此事,尽力维持表面的平静。
秋收的那段时间,是董俊芳最忙的日子,一方面他要调查新引回来的品种是否适应本地环境,看看具体的性状如何。另一方面要配合张景阳做好三百亩水稻地的测产工作,这可是红军农场今年的头等大事,今年是个好年头,无病无灾。不出意外,红军农场将迎来一个重大突破。
这可是张景阳政绩的最直接体现,他不敢有丝毫懈怠。董俊芳提出的要求他基本答应了,包括增派人力和增添设备。厂里没钱,就跑出去借人家淘汰下来的,就像当年他出去借勘测仪一样,他只要答应下来的东西,就一定能弄回来,这是董俊芳与之比不了的方面。
亩产四百斤,这个数字报到平野市之后,市里领导坐不住了,几乎是连夜赶到红军农场,亲自查看测产数据。
附近农场听说上级领导在红军农场住了好几天,一直在现场监督测产,都慕名而来,想要露个脸,也让领导认识认识。但这个时候谁能想起他们啊。
董俊芳这三个字,自那天起,真正地在林海省炸开了一片天。要知道,在这片荒原上,别说是两百斤,就算是一百斤都已经了不得了,董俊芳居然用自己的育苗技术和大田管理方法,成功将亩产提升至四百斤,打破了林海省的历史记录。大棚育苗技术的应用,确保了水稻种子的发芽率和成活率,为高产奠定了坚实基础。
很快,市里的媒体部门慕名而来,都要替董俊芳写专访报道。那段时间真是把他累坏了,以前他很痛恨这种事,觉得实在小题大做。可如今他转变思想,不再那样看问题。
这件事就是成功的,就是林海省的标志性事件,为什么不崭露头角,如果这时候缩在后面,很可能错失一次宝贵的宣传机会。
于是,董俊芳积极配合媒体,详细讲述了自己的科研历程和心得体会,特别是把引种的经历,以及他和恩师曹敏军的深厚情谊娓娓道来,媒体听得津津有味,纷纷记录下每一个细节。
董俊芳的谦逊与坚韧,深深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报道一出,全省乃至全国的关注如潮水般涌来,他的名字与红军农场一同,成为林海省乃至全国农业界的骄傲。
张景阳就更没时间干别的了,他整天忙着接待各方来宾,安排参观行程,还要应对各种突如其来的问题。尽管疲惫不堪,但他心中却充满了自豪和满足,因为这一切都是他和董俊芳共同努力的结果。因此,不管是应对采访,还是外出宣讲,他都不亦乐乎。
这是他和董俊芳认识以来,最高兴的一天。
“当年来的时候,除了一双手,什么都没有,如今倒成了有名气的农场,麻雀虽小,但翅膀可硬得很啊。”张景阳望着满眼的丰收景象,心中感慨万千。
董俊芳在酒桌上咬着牙,他的手指一根根像极了木头,粗壮有力,他抓起一把桌上的稻粒,使劲捏了捏,热泪盈眶地说道:“我就说,咱们有一天能吃饱肚子。我相信这只是个开始,等着吧,咱们肯定能创造出更好的产量。”
“还能再高产?”张景阳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根本不敢相信,目前的成绩就是他心中的天花板。董俊芳却坚定点头:“技术无止境,只要我们继续钻研,突破五百斤也不是梦。”他的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仿佛已经看到了更广阔的田野上,稻浪翻滚,丰收的喜悦再次降临。
有了这样一个成绩,很快,冬天的第一场雪还没下来,好几台农用机器就压过平野市,开到了红军农场,那是上面给的奖励。有旋耕机,插秧机,收割机,还有一整套最新的勘测设备。
这还不算,很快,省里也下来人了,带来了更多政策和资金支持。随之来的还有工程队,说要给他们修个大门,修几栋人住的木头房子,还要帮他们的水稻地向北再延伸两千亩。
红军农场,这个原本由“十八光棍”组织在一起的团体,如今也能一飞冲天了。这是每个人的荣誉,不单是董俊芳的。
那恐怕是董俊芳活这么大以来最幸福的一个冬天,尽管第一场雪就白皑皑一片,足足下了一米多深,但依然掩盖不了他们前进的道路。
这里本就没有路,如今修路挖沟的队伍挤破脑袋往这来。
元旦那天,董俊芳一行带着晒干的蘑菇和牛肉,踩着冰封的穆苏河,来到前进村和村民们共庆佳节。火炉旁,欢声笑语此起彼伏,蘑菇的鲜香与牛肉的醇厚交织,温暖了每个人的心房。
董俊芳眼中闪烁着泪光,董夏河已经半岁了,却没有享受过父母的爱。何万三把已经会爬的董夏河从屋里抱出来,交给沈一枕。
“这是你爹你妈。”
在场的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热泪盈眶,身边的这些同窗挚友,每个人都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没有一个人去谈论。
这个小小的生命在温暖的怀抱中安静地睡着,仿佛在梦中也能感受到这份深沉的爱。董俊芳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心中默默立下誓言,未来无论风雨,一定要守护好这个家,让这片土地更加繁荣。
“谢谢大家,谢谢老天爷让我们两口子遇到大家,没有你们就没有我们这个小小的家。”董俊芳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接过孩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热泪流淌出来,流在了孩子稚嫩的皮肤上,这一刻,他觉得生活是那么的平和,世界是那么的安静。
随着春节的到来,这个冰封大地终于告别了一年的辛酸泪水,告别了一年的痛苦喜悦,迎来了属于它的19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