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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出门之后,董俊芳直接去了农场,他要准备宋铁要的东西。

第二天一大早,董俊芳揣着那张皱巴巴的威胁信,在医院后墙的阴影里来回踱步。

信纸被露水洇湿的边角上,宋铁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明晚八点,牛棚西侧草垛,带农场调动同意书来换人。”他摸了摸腰间用油纸包着的伪造文件——那是他背着张景阳,用过期作废的旧公章勉强压出来的红印子。

“董老师,你真信那疯子会放孩子?”于国海蹲在墙根,手里摆弄着半截锈迹斑斑的钉耙。前日暴雨冲垮了牛棚,这农具本该送去铁匠铺修理的。现在拿在手里,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他要的不过是个留在农场的由头。”董俊芳盯着远处穆苏河上漂着的渔船,船头马灯在暮色里晃得人心慌,“等见了孩子,你从东面包抄……”

话没说完就被沈一枕的脚步声打断。她抱着件灰扑扑的棉袄过来,领口露出半截红绳——那是孩子满月时于国海编的长命缕。“带着这个。”她把棉袄塞给董俊芳,指尖在襁褓蹭过的地方反复摩挲,“祥子最怕冷,接回来时别让河风吹着。”

二更天的梆子刚敲过,牛棚里老黄牛反刍的声响混着蟋蟀鸣叫。宋铁蜷在草垛后,用麻绳把婴孩捆在胸前,伤口溃烂的右腿拖在地上划出血痕。那日从医院逃出来时,他顺手牵走了医生的酒精棉,此刻正往伤口猛灌——七成消毒液混着三成河水。

“文件呢?”他瞪着出现的董俊芳,浑浊的眼球被酒精烧得通红。

董俊芳展开油纸包,农场抬头的信笺上,“同意宋铁同志留场察看”的字样在月光下泛着青光。宋铁伸手要抓,却被钉耙铁齿“当”地挡住草垛。于国海从阴影里闪出来,钉耙尖抵住他喉咙:“先放孩子。”

“当老子傻?”宋铁突然扯开衣襟,露出绑在孩子身上的麻绳结,绳头正连着他腰间半瓶煤油,“划根火柴,咱们谁也别……”

话没说完,于国海突然发力。钉耙改捅为挑,精准勾住麻绳往上一提——这是当年在家驯牛的绝活。孩子腾空的刹那,宋铁点燃的火柴已经擦着煤油瓶口。

董俊芳猛扑过去抱住孩子滚向河岸,于国海则借着钉耙回拽的力道,把宋铁整个掀进了穆苏河。

“抓住芦苇!”董俊芳朝河里嘶吼。怀里的婴孩突然啼哭起来,声音刺破夜色。于国海跪在河沿,看着挣扎的宋铁被卷进洄水涡——那底下沉着去年秋收时坠河的损坏脱粒机,铁齿早被水流磨得锋利。宋铁的呼救声渐弱,河水吞没了他的身影。

沈一枕跌跌撞撞跑来时,董俊芳正用棉袄裹紧孩子。河面漂着半截烧焦的麻绳,于国海把钉耙深深插进淤泥,哑着嗓子说:“宋铁失足落水,咱们……没赶上。”

晨雾漫过河滩时,张景阳带着人赶到。于国海指着河心打旋的油花:“宋铁怕是喝了酒脚滑……。”

秦怀春蹲在草垛边,捡起被酒精泡软的文件纸,抬头望了望董俊芳。泛黄的纸页上,作废公章边缘洇开的红印,像极了凝固的血迹。

“具体怎么回事?宋铁怎么落水了呢?”张景阳追问道。

董俊芳紧抿双唇,目光避开张景阳,轻抚额头:“有人举报看到他在这边活动,我们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他腿伤太重,听说被狼群咬了,腿脚不便,失足落水了。”秦怀春默默将文件纸揣进怀里,眼神复杂地瞥了于国海一眼。河风拂过,芦苇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那未竟的秘密。

张景阳皱眉,环顾四周,晨曦微露,河面泛起薄雾。

“可惜了,找人捞捞看,顺便把消息带给候海,毕竟是盛兴农场的人,怎么处理是他们的事。”

张景阳正要走,突然发现身边站着个陌生人,“诶,这位是?”他望向于国海,问董俊芳。

董俊芳愣了一下,随即答道:“哦,于国海,奉天大学的大学生,跟我师出同门,这次过来,准备留在咱们这里历练一下。”

于国海微微点头,目光沉静。张景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点头道:“年轻人肯吃苦是好事,农场正缺人才,留下来好好干。”

张景阳走后,秦怀春看了眼董俊芳,把文件纸从怀里掏出来递给董俊芳,“董老师,你东西掉了。”

董俊芳一眼就辨出那东西,但冷冰冰回了一句,“不是我的。”

他的眼睛盯着河里一个个的漩涡,心里怎么都踏实不下来。

秦怀春眉头微蹙,缓缓收回手,文件纸在风中轻扬。董俊芳的目光依旧锁定河面,漩涡旋转间,仿佛藏着无尽的谜团。于国海站在一旁,沉默如石,心中却波澜起伏。

不管怎么说,借着这个机会,于国海算是正式进入红军农场了,他兜里的介绍信伴随他半年多了,现在才正式归入农场,也算是不辜负他的坚持和付出。

董俊芳深吸一口气,转身对秦怀春道:“你去通知候海,我去河边再看看。”秦怀春点头,目送他走向河岸。

董俊芳沿着河堤缓缓行走,目光在每一个漩涡处停留,希望能发现点什么。于国海则默默跟随其后,留意着四周动静。

不管怎么说,是条人命,总得尽力而为。宋铁如果真的死在这里,董俊芳心中可能会留下抹不掉的伤疤。这个曾经的弟子,虽然如今成了仇人,但罪不至死。还这么年轻,在水稻种植方面有他自己的见解。

但那种情形下,于国海的选择很难评判是对是错,可能一个错误的决断就会将孩子的性命搭进去。

他的脑子很乱也很烦,昨晚发生的事了,到现在也没在河道里发现什么迹象,多半是救不回来了。

他看了看于国海,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于国海当然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即便董俊芳不嘱咐,他也不会拿出来说的。这件就是烂在肚子里的事。

好在张景阳到来之前,秦怀春已经提前把孩子抱回平野市,交到了沈一枕手中,避免了更大的麻烦。

第二天,于国海的欢迎会就在红军农场的小院里简简单单地举行了,这是继何莲花之后,又一个加入农场的新鲜血液。

“听说还是大学生,跟董老师一个大学的,了不起。”胡老三跟何莲花站在下面,单独聊了起来。

“看样子像是知识分子,不过,照董老师还差很多,就是个毛头孩子。”何莲花辩驳道。

“你们别瞎讨论了,这位年轻人确实有点能耐,董老师跟我提过,今年的耕地改良用的腐殖质的调酸问题就是他解决的。你就看吧,咱们红军农场不出三年,保准能成为平野市的打粮先锋。”秦怀春这个人平时不爱参与讨论别人,也很少有他看得上眼的人,这一次主动替于国海说话,心里对他的肯定自不必说。

“有这个本事?”周围其他同志一听,拎着下巴等秦怀春点头。

正当此时,张景阳在台上开始讲话了,“好了同志们,我和你们一样,心情是激动的,前有董俊芳,后有于国海,两位都是农业领域的大学生,这在平野市的四个农场队伍当中是首屈一指的。如今董老师引种回来了,我听说马上就要做育种准备工作。过去一年我们把水田改为旱田,今年又改回来了。我也一度担心再发生去年一样的冷害,但市里接到了省里通知,下面必须种水稻,咱们农场的指标正好是三百亩。所以说,这个事,不做也得做,既然做,那就一定要做好。”

说话间,看了眼董俊芳,董俊芳点点头,把话接过去,“没错,虽然市里给了指标,但落下来之后,咱们肯定是要保证完成质量。现在进入六月了,苗期寒潮不可能发生了,按照现在的温度条件,再过二十天水稻就要长小穗,遇到低温的可能性不大,即便有,也不至于绝产了。所以,大家就放心吧。我和于国海已经制定了计划,这次出去,共引种七十八份,七月中下旬就要开始做杂交,到时候感兴趣的都来看看,一起学习学习。”

随后于国海也表了态,决意留在农场奋斗到最后。

不过,张景阳在会议结束后,把董俊芳单独留了下来。

“沈一枕同志这几天怎么没看见?人呢?”

没错,自从于国海正式来到农场后,沈一枕就不得不自己照看孩子。董俊芳在那样一种情况下,没有别的选择。

董俊芳皱了皱眉,“一枕这两天回平野市了,爸妈的忌日正好赶在一起,为了这个,我们结婚登记的事一直没落实。”

一听是这个原因,张景阳点了点头,“你看你俩,谈恋爱的时候偷着摸着,现在组织同意登记了,你俩还不积极了。抓紧啊,日子定下来告诉一声,让大家伙也热闹热闹。”

董俊芳抿嘴一笑,“知道了,景阳,等她回来我们就办。眼下我和国海先把育种工作做好,不能辜负了大家的期望。”张景阳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农场的事有我们,你安心处理家事。”两人相视一笑,心中默契十足。

在潜移默化中,张景阳对董俊芳的信任与支持愈发深厚,这是董俊芳未曾想到过的。

但沈一枕的情况他是清楚的,要想让她正常回到农场工作,几乎不可能。孩子刚出生不久,这件事不能暴露,不但现在不能,以后也不能。

但这么拖着也不是长久之事,农场的气氛刚有所好转,不能因为孩子的事再起波澜。 qiBYoVL7JFpmLxr+wfYxNBQdGHpJnPr5qxcSDyMKd0hTHUoyIxFtiw2qjMcWhcZ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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