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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产房窗外的杨树叶子有了一丝绿,沈一枕正用桦树皮水给董承祥擦身子。孩子脖颈上的胎脂还没褪净,在晨光里泛着珍珠似的微光。于国海蹲在火墙边熬小米粥,面部被蒸汽熏得湿漉漉的。

“防疫站明天要来复查暂住证。”他突然开口,铁勺在锅底刮出刺耳的声响,“秦怀春开的那张证明?”

孩子的啼哭声中,她瞥见糊墙的《人民日报》上,1953年的头条《抗美援朝英模报告会》正贴在董承祥的襁褓旁。

说实在的,沈一枕有些累了,这个问题让她有了厌倦的感觉。董俊芳端着一盆热水从外面进来,正好听到他们在谈话。

“应该没问题吧,秦怀春不是解决了吗?”

于国海皱着眉,摇摇头道:“不好说,证明是假的,真要查,说不定会出纰漏。”

董俊芳的脸色瞬间凝重,手中的盆在微微颤抖,水珠溅落在地。他深知这事的严重性,心中暗自盘算对策。

沈一枕的眉头紧锁,忧虑的目光在董俊芳和于国海之间徘徊,孩子的哭声更加让她不安。董俊芳喘了几口气,镇定道:“我去找秦怀春再谈谈,确定一下。”

秦怀春能说什么,事情是防疫站的关系户给办的,如果这都通过不了,那就得认命了。

正好他那盛兴农场的好哥们不在农场,要先找人把事情确认下来就成了不可能的事。

既然这样,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平野市医院的走廊里,于国海正跟防疫站的人周旋。对方的手指在《暂住人口登记表》上敲打:“沈茉莉同志,你说丈夫是38军炊事员,可有烈士证明?”

沈一枕在病房里听见这名字,胃部一阵抽搐——那是秦怀春给她造的假身份。她慌忙把日记本塞进孩子襁褓,董承祥突然哇哇大哭,盖住了谈话声。

要不是秦怀春赶到,事情很可能就被拆穿了。于国海也横身挡住门框,残臂袖管里掉出个铁皮饭盒。小米粥泼洒在地,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对方镜片:“同志辛苦了,喝碗粥再查?”

那人看了眼秦怀春,“你在盛兴农场干过?”

“是的是的,孙哲和我有过命的交情。”秦怀春赶紧抛出救命稻草。

那人顿了顿,摇了摇头,收起了文件夹,对随行的同事说:“孤儿寡母的,又是烈士遗孀,带着表哥在这谋生,确实很难。”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医院。

于国海也被秦怀春重新定义了身份,没有办法,为了把事做成,有时候就得面面俱到。

有了暂住证,于国海就能留在平野市了。不过,他迟早要跟董俊芳回到红军农场,他给董俊芳的那一巴掌,让董俊芳更加确信,他是值得信任的人。

就这样,董承祥出生后,就暂时在平野市秘密地安置下来。为了让母子有个好的环境,董俊芳不得不把事情告知给董兰芳,希望她在物质方面帮助一下他们。

董兰芳得知孩子降世,第二天就请假坐车来了平野市,下了车在市里买了新的布料、鸡蛋、红糖、米面等物资。走的时候还留下了一笔钱。

就这样,稻苗和董承祥在阳光下一起成长起来了。

这段时间的董俊芳晚上偷偷回市里看望妻儿,白天就赶回去地里干活。即便深感疲惫,但也乐在其中。

而此时,试验田稗草也正旺盛。这些偷混进来的杂草根系发达,每拔一株都带起大块土坷垃。

正犯愁的时候,于庆胜拿着最新的土壤测量数据过来汇报:“董老师!土壤含盐量涨到0.45%了!”

“把灌溉渠改成明排暗灌。”董俊芳抓起把土塞进玻璃瓶,“挖六十厘米深沟,铺红柳枝阻盐上泛。”虽然工作繁重,但董俊芳对试验田里的每一块土地都倾注了心血。

出问题的不止土壤,胡老三也从岗子地跑来,手里挥舞着被剪断的皮带:“盛兴农场的拖拉机把咱们的灌溉渠撞塌了!宋铁那王八蛋还嚷嚷要咱们赔耽误春耕的损失!”

董俊芳听闻,手里的镊子生生掰断了。他望着东倒西歪的稻秧,忽然想起沈一枕昏迷前说的那句:“这地里长的不是庄稼,是人心里疯长的刺。”

董俊芳紧握拳头,深吸一口气,决定亲自去盛兴农场找宋铁,不能让这些无谓的纠纷毁了大家的心血。

“那小子就在江湾。”胡老三提醒道。

“哦,对对对,上江湾。”董俊芳也是气糊涂了。

等他赶到江湾时,张景阳正带人修补被撞毁的水渠。马鞭梢的红绸布浸在泥水里,像一滩凝固的血。

“盛兴农场用了苏联的爆破破冰法。”张景阳踢着渠底的土块,“宋铁那小子弄来了硝酸铵,说要帮咱们提高效率。”

董俊芳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当然知道过量硝酸铵会加剧土壤盐渍化,可眼前塌陷的渠坝正吞吐着浑浊的江水,三百亩稻秧危在旦夕。

“给我二十个人,三车红柳枝。”他突然脱掉外套,“暗沟阻盐法,有人在七星泡试验场成功过。”

“哪有那些人,算上何万三带来的村民,也不够啊。”

张景阳的鞭子抽在水面上,溅起的水花落到董俊芳的脸上:“要是救不活这些秧苗……”

“我就是拼了命也要保住稻苗。”董俊芳抓起铁锹跳进渠里,水瞬间没过大腿。大家见状,也跟着跳了下去。

一直到天黑,水才基本控制住,一行人早已累倒。大家躺在湿漉漉的田埂上,喘着粗气。月光下,董俊芳擦了擦脸上的泥水,咬牙切齿地说:“明天一早,我亲自去盛兴农场,宋铁必须给个交代。要不是今天着急防洪,我早就弄他小子了。”

可还没等到第二天,当夜,胡老三在试验田守夜时就发现了宋铁。这人正蹲在稻丛里撒什么东西,手电筒光扫过,满地稗草籽泛着惨白的光。

“操你妈的!”胡老三抡起铁锹扑过去,“上次掺稗草的就是你!”

董俊芳赶到时,宋铁正在叫嚣:“我在帮你们改良品种!稗草和水稻杂交是苏联最新技术!你们不识好歹,还打人。”

“放你娘的屁!”秦怀春踹了他一脚,“稗草会抢夺水稻氮肥!你还敢胡说八道。”

张景阳从来都是个谨慎的人,轻易不惹事,但最近宋铁实在太过分,让他忍无可忍了。顺起鞭子就抽在宋铁脚边:“捆起来!明早送管局!”

董俊芳在库房审到后半夜,也没能让宋铁认罪。看来,只能等候海来之后,一起将他送管局处理。

“处理,必须严查严罚。”得知消息后,候海简直暴跳如雷,心想宋铁这小子也太不争气了,不踏实不说,整天干损人不利己的事。想到这些,候海真是后悔留他在盛兴农场。现在好了,他犯了大错,农场也要跟着吃罪。

“处理是必须的,至于怎么处理,那是管局的事,不管轻重,你们那,他是回不去了。”张景阳当着董俊芳的面跟候海表明态度。

候海这次是真的无话可说了,就连瞅都没瞅就打道回府了。

“你小子算栽我手里了,等着吧,有你好受的。”胡老三半夜来给宋铁送两个铁窝头,顺便嘲讽他几句。

此时的宋铁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到现在还抱着侥幸心理,所有这些破事都让他推得一干二净。他抬起眼皮看了眼胡老三,朝地上吐了口痰。

“滚一边去,什么东西。”

胡老三犯不上跟他较劲,反正交到管局,这辈子都不可能在农场见到他了。

“你小子别嘴硬,实话跟你说吧,候海今天来了,知道你是这么个玩意,直接走了。你现在是过街老鼠,就别指望谁会救你。”

“不可能,农场的水稻正是关键阶段,没有我不行,我还得回去主持工作。”

面对宋铁的狂妄,胡老三冷笑:“关键阶段?你那点伎俩早被识破,百里外的国库粮食都靠人力背运,你却在这添乱。农场没了你,反而能安心种地。”

宋铁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终于意识到自己已无退路。他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心中那点侥幸彻底崩塌。

夜风如刀,拂过库房,宋铁的冷汗与悔恨交织。胡老三转身离去,背影融入黑暗,留他一人面对无尽的绝望。他意识到自己决不能就这样认命,决不能被他们送到管局去。与此同时,他对候海的冷漠和无情有了一种极大的仇恨。宋铁咬紧牙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挣扎着站起身,四处张望,寻找逃脱的机会。库房的角落里,一截锈迹斑斑的铁棍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伸出脚,把鞋子脱了,用脚趾头将铁棍夹住,然后一点点拽到身下,艰难地移到被捆绑住的双手处,试图用铁棍磨断绳索。汗水顺着额头滴落,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铁棍与绳索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仿佛在宣告他的绝望与不甘。

第二天一大早,董俊芳带着人准备将宋铁押送管局,等待他的却只有地上一团麻绳。董俊芳脸色骤变,环顾四周,发现库房后窗大开。宋铁早已逃之夭夭。

既然跑了,轻易不会让人找到。没办法,只能把情况反映上去,自己又拉着张景阳上管局说明情况,并且保证类似的事不会再发生,这事才算过去。 DSxcQ+/5bDXXkTk8ETWbCh+uGsCe+IzrHqZsWMihHnE5qrIFao1SaZw9p7Fb/Gd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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