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山林里传出狍子的叫声,叫声接二连三,焦虑而凄惨。
沈一枕模糊的意识被这声音惊起,这是林海省才有的狍子声,黑风岭不可能有这个动物。
机敏的沈一枕一下就想到了董俊芳,从这狍子的叫声也能听出,并不是那么的逼真和地道,很好确定,这就是人发出的声响。
沈一枕心里窃喜,但对于自己的处境却又无能为力,此时的她双手被捆在柱子上,根本出不来门,更别提和董俊芳见上一面。
她只能扯起嗓子大喊了一声:“叫什么叫,我男人要不是出门打猎,一枪要了你的命,等我男人过两天回来,扒了你的皮。”
董俊芳听闻,心中一喜,暗号接上了。沈一枕的话已经很明确地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董俊芳,外出的男人要两天后才回来,所以说,今天动手营救,时机正好。董俊芳与老杨对视一眼,默契地点头。
天色渐暗,等屋内老妇人的鼾声响起,董俊芳和老杨作为先锋,前来营救沈一枕。
董俊芳缓缓挪动步子,他透过窗缝,看到屋内的角落里,沈一枕被绑在一张破旧的木床上,身上裹着一床破旧的棉被,整个人萧条得不成样子。
“一枕……”他心中一紧,在心里呼唤着,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
“杨警官,准备行动吧。”他低声下令,看了眼老杨。
老杨小心地从后窗下钻入,用刀子割断木窗上的固定绳索,小刘紧随其后接应着。
沈一枕坐在黑暗的屋子里,泪光闪闪,她不敢想象自己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好几次都想放弃希望,但她不能,她还有神圣的职责要履行。
即便大家蹑手蹑脚,可还是惊动了老人。要知道,为了给儿子找这个媳妇,她把一生的积蓄,加上祖上留下来的宝贝都搭上了。谁要是把沈一枕整走,等于要了她的命。
但这不是讲情理的时候,听闻动静后,老人猛地坐起,划亮一根火柴,把煤油灯点着。屋子顿时亮了起来,每个人的面孔都清晰可见。老人怒目圆睁,嘶声喊道:“谁在哪儿?”
董俊芳和老杨对视一眼,心知时间紧迫,迅速冲向沈一枕。刀光一闪,绳索应声而断。沈一枕颤抖着站起。
董俊芳顾不得多想,冲向沈一枕,一把抱住她的脑袋:“别怕,我带你回家。”她无力地靠在他怀里,眼泪默默流下,但身体的虚弱让她几乎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
老人见状,从床上蹦了起来,挥舞着拐杖怒吼:“你们这群强盗,还我媳妇!”
董俊芳和老杨护着沈一枕,迅速朝门口移动。老人虽怒,却没有半点办法。拐杖挥舞间,他们已冲出屋外,夜色成了最好的掩护。身后,老人的咒骂声渐远。
夜风凛冽,五人脚步急促,穿过荒芜的院落,奔向村口。
离开村落,几人开着车疾驰在蜿蜒的山路上。可惜,老旧的吉普车在翻越陡坡时,撞到一旁的石头,发出一声巨响,彻底熄火。
“该死!”董俊芳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没有车的话,很难走出这片暗无天日的森林。
这个时候,只听见身后百米远的地方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追兵来了!
老杨低喝,迅速扫视四周。董俊芳冷静地指向一旁的密林:“快,躲进去!”几人猫腰钻入树丛,屏息静气。
追来的正是村里的青壮年,看样子,沈一枕绝不是第一个被送进这里的女人。
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树丛中,沈一枕的呼吸急促而微弱。董俊芳紧握她的手。老杨警惕地环顾四周,手指轻触腰间的枪支。
夜色如墨,密林深处,几人的心跳与风声交织,时间仿佛凝固。突然,一道手电筒的光束扫过,众人屏息,等待光束远去,才缓缓松了口气。
几人确定光线消失后,才从林子里回到小道。可刚走没几步,便听见一声低喝:“站住!”几人瞬间僵住,董俊芳迅速转身,只见一个身影从暗处闪出,手持猎枪,直指众人。
老杨反应极快,猛地扑向对方,枪声骤响,夜空被火光撕裂。老杨与对方滚作一团,猎枪掉落在地。
此人正是外出的猎人,没想到在这撞见了他们,真是冤家路窄。
于国海见状,迅速冲上前,一脚踢开猎枪,伸手将猎人从老杨身上扯开,按在地上。
就在此间,猎人掏出腰间的匕首,猛地插了过来,于国海眼疾手快,侧身躲过,但匕首还是插在了他的左臂,要不是躲一下,恐怕早已插入心脏。
血染红了衣袖,于国海咬紧牙关,反手夺过匕首,狠狠刺向猎人。猎人惨叫一声,瘫倒在地。
董俊芳迅速拾起猎枪,确认无其他威胁后,几人不敢耽搁,搀扶着受伤的于国海,继续朝密林深处奔去,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必须逃离黑风岭。
扶着受伤的于国海,带着孱弱的沈一枕。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向前走。
沈一枕的身体虚弱,步伐越来越沉重,董俊芳几乎背着她一路前行,体力濒临极限。天亮时,山中的雾气弥漫,能见度极低,看样子后面的人追不上来了。
连续两天两夜,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饥渴交加、疲惫不堪,但他们没有停下脚步。终于,在第三天上午,他们成功回到了城里。
第一件事便是将于国海和沈一枕送进医院。
因失血过多,于国海已经处于休克状态,能不能保住性命还不好说。沈一枕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医生迅速展开急救。
董俊芳和董兰芳守在门外,神情凝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手术室的灯熄灭,医生走出,轻声告知:“病人已脱离危险,但仍需观察。”这才松了口气,心中悬石也终于落地。
就在董俊芳身体松懈下来的时候,里面走出来另外一个大夫,“沈一枕的家属是哪位?”
董俊芳没有犹豫,举起手道:“我是,我就是。”
那女大夫四十出头,瞪了眼董俊芳,“就你啊,怎么搞的,她怀孕几个月了,你不知道?”
董俊芳震惊地看着医生,许久说不出话来。董兰芳用肘关节怼了怼他,“哥,你不是说你们没结婚,只是男女朋友吗?怎么……”
“哎呀,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我要有孩子了。”
董俊芳显然是激动的,但未婚先育发生在他头上,确实有些严重。此刻他来不及想这些麻烦事,只关心沈一枕的安危。
他深吸一口气,问:“医生,她和孩子都安全吗?”大夫点了点头,“目前情况还好,沈一枕身体不好,你们接回去要好好照顾,否则生孩子也是件麻烦事。”
董俊芳心中五味杂陈,既欣慰又忐忑。他暗自发誓,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沈一枕和孩子。董兰芳安慰道:“哥,别太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董俊芳点了点头,紧紧握住沈一枕的手,心中默念:无论如何,都要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不过,对于孩子这件事,他心里明白,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于国海在床上躺了两天才睁开眼睛,董俊芳真的自责不已,若非自己疏忽,于国海何至如此。
于国海虚弱地笑了笑,轻声说:“别自责,生死有命,我们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董俊芳手里拿着病历单,不敢给于国海看,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情感。于国海似乎察觉到什么,轻声问:“怎么了?”董俊芳勉强一笑,“没事,只是有些累。”
董兰芳站在旁边,从董俊芳手里接过病历单,塞到于国海右手,说:“哥,别瞒了。”
是啊,这种事不可能瞒得住,因为失血过多,于国海的左臂恐怕保不住了,接下来的手术和康复将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
截肢对于国海而言,显然是不敢想象的。他攥着病历单,眼神空洞,沉默良久后侧过身,紧紧地夹起双腿,终于呜呜地哭了出来。
随着这一哭声响起,于国海也算是认了命。董俊芳心如刀绞,再多的话也挽回不了局面,只能安慰:“国海,我们都在,一起面对,跟我回林海,我活着就有你一口饭吃。”
沈一枕听闻后,也很是自责,要不是因为营救她,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断臂截肢,这是她沈一枕拿任何东西都无可弥补的。
沈一枕泪眼蒙眬,哽咽道:“国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还这么年轻。”
于国海摇摇头,别这么说,沈姐,命是捡回来的,胳膊没了还能活。我之前就跟董哥说好了,要跟着一起回林海省搞水稻种植,现在我这种情况更不能退缩了。
话虽如此,但于国海在医院的这些天,没有一天晚上不偷着抹眼泪,他还没有结婚,还没来得及孝敬爹妈,想到这些,心如刀割。可他不能在董俊芳面前流露出来。
他要像一个顽强的种子,投到林海省肥沃的土地上,生根发芽,顽强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