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秦怀春坐在家里读书,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董擎仓来了。
苏玉和秦志杰都在家,苏玉打开门的一瞬间,后背吓出一身冷汗,以为董擎仓是来找她的。
她一把将他推出去,低声道:“你来干什么?”
“别误会,苏玉,你让我进去,我找秦老师。”董擎仓又要往里进。
“我们家不欢迎你,请你走。”
苏玉和董擎仓这段揪心的情感波折已经画上句号,他今天登门造访,苏玉不得不怀疑他的用心。“我们家人都在,请你不要来打扰。”
秦怀春听到了动静,“谁在外面?”
“秦老师,是我。”董擎仓高声回应,拎着东西挤了进去。
秦志杰并不认识董擎仓,他进来的时候,满脸疑惑的看着苏玉。
苏玉连忙解释道,“这是汇德集团德董总。”
秦怀春继续看着书本,等董擎仓来到他身边,他才把眼镜摘下来,随即对秦志杰说,“你带苏玉和孩子出去逛逛。”
秦志杰一脸茫然德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苏玉回身开始收拾,“你快点啊,出门。”
就这样,原本热闹温暖的家,因为董擎仓的到来,变得异常冰冷。
“我知道你会来见我,没想到这么着急就来了,怎么,就那么恨我啊。”秦怀春起身,他的腰已经直不起来,还要去给董擎仓倒水。
“你坐吧,我不喝水。”董擎仓把东西放下,看着秦怀春苍老的样子,心里阵阵发酸。
秦怀春还是拿了杯水,看他没有喝的意思,就放在了茶几上。
“你还是回来了,落叶总是要归根的,不管跑多远。”
“你到今天都不觉得自己错了吗?”董擎仓脸色一变,质问道。
秦怀春脸上的皱纹横七竖八,但整个人看上去温和很多,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我也在给自己一个答案,现在看,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忙着你爷爷奶奶,把你爸爸送给你姑奶去养。不这么做,林海省水稻发展没有今天,不这么做,你爷爷董俊芳会恨我,会一事无成。”
董擎仓盯着秦怀春的脸,咬着牙,“你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这些话在你嘴里怎么就那么轻松,我爸这辈子都没见过爹妈,到死的时候都没能回国,你当年是在犯罪。”
“你说的没错”,秦怀春端起水喝了一口,“这要是放到现在,也算是一宗大罪。可当年,在那种情况下,你爷爷奶奶没结婚就生下你父亲,这是个不能容忍的错误,红军农场太需要董俊芳了,那时候水稻种植经验的摸索刚刚有点起色,我不能让他丢了这份事业。”
“那你也不能擅自做主,不能一声不吭就拆散一个家庭,你太残忍了,你简直没有人性。”
董擎仓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他甚至有无数次的机会上监狱里质问秦怀春,但他没去,他就要等秦怀春恢复自由的一天来和他对峙。
他要为父亲的一生鸣不平,要为爷爷奶奶带着失去孩子的痛苦活一生鸣不平。
但又能怎样呢,难道时光能倒回吗?
在秦怀春的世界里,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那时候的他还不是党员,却为林海省保住了一个珍贵的水稻学者,一个开天辟地般的科学家。
即便自己遗臭万年,他觉得都值了。
“等我死后,我亲自下去给你爷爷奶奶道歉,亲自下去给你父亲磕头,我有罪,我不是东西,我不该拆散好好的一个家。”
这是秦怀春唯一能对董擎仓说的话了。
“你不配去见他们,让他们清静清静吧。”
秦怀春没有再说话,两个人坐在客厅,时间仿佛静止了,秦怀春九十多岁了,身体已经熬不住,坐在沙发上竟然闭上了眼睛。
看他这个情况,董擎仓该说的也说完了,他来这一趟,除了让自己不痛快,还给秦怀春心里堵上了一块石头。
起身的一刹那,秦怀春开口说了一句,“你和崔挽明做的都很好,你们两要拧成一股绳,林海的水稻才能更上一层楼。”
董擎仓回身看了眼他,“不可能。”
走了。
春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稻田上,冰雪消融的水滴在稻茬间闪烁,仿佛点缀着一颗颗晶莹的珍珠。穆苏河面上泛起涟漪,映照着蓝天白云,远处的山峦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稻田边的小路上,转绿的嫩芽探出脑袋,迎接着春风的轻抚,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和新生命的气息。农高区的拖拉机响了,新的一年开始了。
而对崔挽明来说,这个寒冬却远远没有过去。
春节结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就接到了何修成打来的电话。
接到何修成电话的那一刻,崔挽明的手微微颤抖。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但内心却如同翻江倒海。农高区科管委主任这个职位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是一种责任和使命。从最初来到林海省,到一步步将农高区建设成为如今的模样,他倾注了太多的心血。
挂断电话后,崔挽明独自坐在办公室里,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这几年在农高区的经历。每一个项目的推进、每一次技术的突破、每一场危机的化解,都历历在目。而现在,这一切似乎都要画上句号了。杜威接任科管委主任的消息让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仿佛自己多年来的努力被一笔抹杀。
消息很快传到了公司内部,同事们纷纷前来询问情况。张可欣、储健等人围在他的办公室门口。
“崔总,这是怎么回事?”张可欣急切地问道。
“就是,凭什么说不让干就不让干,你付出这么大,辛苦帮他们把农高区建起来,现在一脚把你踹了,不行,找他们去。”储健心里也憋着火。
崔挽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事,大家继续做好自己的工作。”但他知道,这样的安慰无法掩盖内心的失落。
尽管心中充满不甘,但崔挽明明白,抱怨和消沉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需要冷静下来,重新审视当前的局面。
不过,最重要的,他马上要当面找何修成问问,到底是什么原因,就算是搪塞他,也要有个理由才行,事情不能就这么过去。这不仅仅是一个职位的事,金种集团在农高区还有科研任务,这关系到公司的命运前途。
何修成早就把门给他留着了。
“何厅,这次人事调整,我想请您详细解释一下原因。”见到何修成后,崔挽明开门见山地问道。他的声音虽然平静,但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决心。
何修成面带微笑,从容说道:“挽明啊,你不要激动,这个事也是省里研究决定的,未见得就是坏事。”
崔挽明没急着说话,何修成继续说道:“你也知道,农高区现在是全省的重点项目,牵涉到方方面面的利益。这次调整主要是为了更好地推动农高区的发展,确保各项工作更加平稳有序地进行。”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省里考虑的是整体布局,有时候个人的情感和付出可能无法完全顾及。”
崔挽明皱眉追问:“具体是指哪些方面的问题?难道我的工作表现不符合要求吗?”他迫切希望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何修成摆摆手:“你的能力我们是有目共睹的,但最近农高区的一些事件引起了广泛关注,比如种子掺假事件以及媒体曝光等问题,我们需要一个更加稳妥的人选来维护整体形象和发展稳定。”
“所以你们选了杜处长?”
“这是省里的决定,杜威对农高区的业务很熟悉,他又在省里任职,有时候处理一些极端事件,会相对容易些。”
尽管内心仍有不甘,但崔挽明很快调整了心态。他明白,在复杂的环境中要想实现目标,不仅需要过硬的专业能力,还需要更高的政治智慧和沟通技巧。“我理解领导们的担忧,但我认为这些问题可以通过加强监管和完善制度来解决,而不是简单更换人员。”崔挽明据理力争,试图为自己争取机会。
何修成摆出一副安抚的姿态:“挽明,你的心情我理解,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军心,积极配合新主任的工作。”
面对这样的答复,崔挽明无话可说,说一千道一万,就是被拿下来了,而且这件事这么突然,就在春节假期这几天,在他和老师叙旧的空档期,就被人给设计拿下来了。
想想过去的工作,得罪了不少企业,有这么一天,他也想到了,他倒不是非要当这个官,关键现在金种集团在农高区的发展处在核心阶段,又和董擎仓关系微妙,这个时候手里没有权力,很多工作都可能白做,现在的成绩很可能功亏一篑。
现在智慧农田管理系统的事情一直搁置,公司取消了进一步研发的想法,他很想成功,但一点办法都没有,高端大米深加工的业务说不定也会随着他卸任科管委主任一职而发生变故。
这一个小小的职位变动带来的潮水般的连锁效应,是崔挽明承受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