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七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韩湘朝县衙门口望去,只见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毕竟同时有两个人被砍掉头颅,而人头至今不见踪影,案件之凶残颇为罕见。而嫌疑人居然是个书生,还是死者的弟弟,更是引人注目。韩湘被无数人戳着脊梁骨骂,骂得汗流浃背。
而徐七之言语,使得此案更显恐怖诡异。
韩湘下意识觉得徐七口中这个从天而降的头就是无头男尸的头。
可是这人头怎么能飞上飞下?
虽然韩湘讲过被砍掉的人头重新长回去的故事,但是故事是编的,乃是杜撰。徐七却信誓旦旦。
倘若人头真的如同活物一般自主行动,那么无头男尸可能不是人杀的,而是鬼魅所为。
“荒唐!人头怎么会飞?徐七,你也是读《论语》的书生,莫要在本县面前危言耸听!”县令喝道。
县令乃是正统读书人出身。
子不语,怪力乱神,县令从来不相信这种言语。
“学生万万不敢哄骗县令大人!我有证人!”徐七正色道。
“证人何在?”县令问。
“他们就是证人。昨晚起了寒风,我约了左邻右舍来烤火,每个人都亲眼看到这人头砸破我家屋顶,落在我的脚边。”徐七指着和他一起来报案的人。
“是么?”
众人都点头。
“当时学生壮着胆子看了一眼,发现这人头兴许是刚刚被砍下的,还是新鲜的。头颅之中的血液溅到我等衣服身上。大人请看,这些都是血迹!”徐七指了指他身上的长袍,又指了指他身边一个人的裤子。
韩湘望去,果然有点点血痕。
“怪哉!人头怎么会从天而降砸破你家屋顶?是有人从高处扔过来的么?”县令问道。
“不像是扔的。我们家附近都是平房,没有高楼,也没有大树,无法从高处扔过来。”徐七答道。
“有没有可能是在地上往屋顶上扔,然后掉下来?”韩湘跟着问了一句。
“也不像。我家养了一条狗,若是有人靠近肯定会叫唤,但是我们都没有听到动静。而且一般来说,人头比较重,若是从地上往屋顶上扔,那么掉到屋顶上时已经力衰,难以砸破屋顶。以学生之猜测,这人头像是从云层之中落下来的,所以坠地速度极快。当时大家都吓得半死,不过学生善养浩然正气,胆子大,看到人头落地,准备一探究竟,哪曾想人头又起飞了,从屋顶的破洞里飞出去了,更是匪夷所思!人命关天,学生不敢怠慢,故来县衙报案。”徐七娓娓道来。
韩湘认识这徐七,他们同是读书人。据说笑掉头的徐四就是徐七的堂哥。
而韩湘素知徐七乃是正直之人,甚至有些古板,从不耸人听闻、哗众取宠。何况编造人头的谎言对他并无好处,所以他说的话应该是真的。
可是人头又没长翅膀,怎么能飞上飞下?
“倘若这人头是男尸的头,那么女尸的头去哪了?”县令仿佛是在问堂下众人,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这个案子愈加扑朔迷离。
韩湘也皱眉苦苦思索。
“什么女尸?”徐七问道。
韩湘给他简单介绍了家中莫名出现一男一女两具无头尸体的案子。
徐七面露同情之色。
县令正要继续询问徐七带来的邻居时,突然有人挤进公堂,大声疾呼:“冤枉啊!我活得好好的,我弟弟没有杀我!”
听到这声音,韩湘不由得莞尔一笑。
这是兄长来了。
韩湘的大哥叫韩滂。韩湘的父母死得早,从小由兄长抚养长大,节衣缩食,供他读书。正是长兄如父,长嫂如母。
“大哥,你怎么来了?”韩湘问道。
韩滂三言两语交待了一番。
原来韩滂清晨回到家,发现大门敞开,许多邻居站在门口议论纷纷,不由得纳闷,上前询问。
邻居看到韩滂都吓了一跳,觉得白天见了鬼。因为他们以为那两具死尸就是韩滂和他媳妇儿。
韩滂跟邻居左右打听,才知道家中死了人。
他看见家里到处都是鲜血,不见妻子,也不见弟弟,吓得魂飞魄散,以为死者是弟弟和妻子。再一问,才知道弟弟韩湘被当做杀兄杀嫂的凶手抓走了,连忙前往县衙,证明弟弟的清白。
兄弟二人,一夜未见,如隔三秋。
韩湘趁机跟县令说:“大人请看,我哥是个活人,可见我没有杀我哥!”
县令微微颔首,道:“虽然现在证明你没有杀害你哥哥,但不能证明你没有伤害这一男一女!”
韩滂见县令还在怀疑弟弟,顿时急了,连忙说道:“这人肯定不是我弟弟杀的,而是妖怪杀的!”
县令怒道:“混账!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有什么妖怪?休得胡言乱语,小心掌嘴!”
韩滂见县令发威,吓得跪倒在地,道:“小人不敢在大人面前饶舌!可是那妖怪乃小人亲眼所见,并且有四五十人同时看到。”
听到哥哥的话,韩湘心头一紧。
哥哥也是老实厚道的人,从不哗众取宠。他说看到妖怪,那便真是看到妖怪。即便他为了救自己而撒谎做伪证,也不至于说有四五十人同时看到。县令派人一问便会戳破谎言。
而哥哥的话和徐七的话,似乎能互相印证。
此案,怪哉!
“哦?细细道来。”县令从震怒中平静下来,饶有兴趣问道。
“昨天天黑之后,东家派人喊我过去干活,说一个家人不见了,让我们去找。一群人从一一更天找到三更天。突然,我听到身边一阵惊呼,接着看到所有人都抬头望天,我也看过去,发现天上有一只巨大的鸟。这鸟的身子恐怕有晒谷子的谷场那么大,张开的翅膀比县衙的围墙还宽。定睛一看,这大鸟的爪子上抓着一个人头。大家都害怕极了,生怕这大鸟飞下来抓我们的人头。好在大鸟顺着风飞跑了。大人如若不信,我把东家的人都喊来作证。”韩滂振振有词。
“这么大的鸟?莫非是大鹏鸟?”县令道。
“《庄子》记载,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这只大鸟的翅膀有几千里长么?”韩湘问道。
“没有。”韩滂摇摇头。
“如果不是大鹏鸟,那是什么?”县令道。
“蝴蝶怪。”徐七突然道。
“蝴蝶怪是什么东西?”县令问。
“一种妖怪,平时乃是人形,危急时会显出原形,乃一只特大蝴蝶,《述异记》记载,此怪眼睛大如车轮,翅膀如同利刃,名曰蝴蝶怪。它擅长变成美女的样子,在路上勾引落单的男子,趁其不备,将他杀害,砍其头颅,吸其骨髓,最后把人头当作战利品带走。”徐七目露惊恐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