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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罢浙江金华北山，双龙冰壶两洞中的水点浪花，在我薄装上犹未全干，有些像佛像上的湿褶纹，“丑”态毕露了。匆匆地驱车急上永康，永康距金华只一小时汽车，轻风徐拂，很快衣服恢复了原状，晚凉天气，觉得格外开朗爽气。在招待所下榻，窗前两株梧桐，将整个小院加上了一层绿幕，太可爱了。那晚与我的少年同学童友虞谈了一夜，他是当地的政协负责人，亦是这次邀我上永康去游方岩的促成者。
我去方岩，老实说是被郁达夫那几句：“从前看中国画里的奇岩绝壁，皴法皱叠，苍劲雄伟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现在到了方岩，向各山略一举目，才知道南宗北派的画山点石，都还有未到之处。”经他这样轻轻一点，方岩的声价从那胡公庙的朝香，一变而为雅人文士向往的名山了。古人说：“我有笔如刀。”郁先生的这把刀正下在当口上，令人折服。我从岩下曲折的陡壁下走了三五里，到得岩顶，腹饥口渴，人家送上瓶“汽酒”，我还当作汽水，一下子全入肚中，我是不会喝酒的，这样我有些酩酊了。饭罢，却又为郁语所诱，在半醉半醒，有惊有喜的神态中，扶得醉人漫游岩顶了。方岩都是或方或圆的绝壁，壁下的溪流与曲径，有宽有狭，最窄的名为“鼠径”，这些绝壁大都是一层一层的沙石，可望而不可登，石隙间古树盘曲，风篁丛生，其旁细泉又潜染了部分山石，再加上日照与阴影，变化更多了，其沉郁浓丽处，青紫色泽，方圆笔意，便画也画不出。郁先生不是画家，可是他对画道的修养，却比一生不离楮墨的画师们更有独特之见解。我没有他的启发由画意而产生的诗意，不会有这次那样的感情深厚，在游中丰富了我的歪诗。
因为岩层重叠，方岩北侧，山势远近环拱，绝壁千丈，虚其下而伸其上，遂成敞口洞府，五峰书院、学易斋等建筑即建于此，屋造在洞内，故皆无椽瓦，别开生面，其东南拔地耸起固厚、瀑布、桃花、覆釜、鸡鸣等五奇峰，而色泽各不相同。五峰书院之名似由此而得。宋代朱熹、吕东莱、陈龙川等学者皆在此讲过学。这里的境界实是深幽，唯闻飞瀑清声，唯见苍天一角，阶前瀑细如帘，薄雾润衣，眼前的山色、树态，渲染得如一幅未干的水彩画。有人说“溪山如画”，到此我只能说：“假的哪有真的好。”山水有收敛处，必有开朗处，东望平畴远树出没于旷空有无之间。隐约村居，而袅袅炊烟，仿佛在催人归矣，我们便在向晚的山径里，缓步离开了，去程回首，不尽依依。
我曾经在方岩说过这样一句话：“方岩居中，游遍浙东。”因为旅游者如果以方岩为中心，可以西去金华北山，东上天台山，南下缙云仙都，远及雁荡，北到东阳诸暨、直达绍兴等地。大家都认为还有几分道理。从这里更可以看出方岩过去游客之多，胡公庙香火之盛，在地理位置上不是没有其基础的。也许可以说得天独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