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戚与宦官轮流登台唱戏的东汉帝国,本质上是一个豪族社会。当时,在朝的士族与在野的地方豪强势力,是控制帝国核心的隐秘力量,而为了反击和伸张皇权,帝王就开始轮流采用外戚和宦官这两颗毒丸来反攻夺权。
结果玩着玩着就出事了,民间力量黄巾军首先引发战乱,随后各路军阀并起,逐鹿中原。曹操只是后来多个军阀共存时代的开篇者,不是终结者。
建安元年(公元196年),十六岁的汉献帝辗转回到了洛阳。
眼前的皇城景色极为荒凉。野草已经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四处蛮横地生长。透过残破的砖瓦依稀可见宫殿的影子,为数不多可以住人的房子里面空空荡荡。偶然间还能发现尸体,都是跟随他奔波至此的汉室臣子。身上有血迹的,是被强盗杀害的;身上没有血迹的,是被活活饿死的。
这就是汉献帝的处境:一座沦为废墟的帝都,以及一个忍饥挨饿的朝廷。
事实上,当六年前董卓胁迫东汉朝廷从洛阳迁都至长安的时候,东汉王朝就已经走向了末日。对汉献帝来说,那是一段更为惨烈的记忆:陷入火海的洛阳,像牛羊一样被驱赶的百姓,沉默无语的公卿大臣,还有漫山遍野散发着恶臭的尸体……
汉献帝来到长安之后,大臣王允利用并州军阀吕布杀了董卓。可是董卓死了,还有李傕、郭汜,还有张济、樊稠,还有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军阀。他们相互算计又相互妥协,长期争执不下,把长安也拖入炼狱之中。史载,当时长安城中“人相食啖,白骨委积,尸秽满路”,汉献帝曾向李傕讨要五斛米和五具牛骨让左右侍臣果腹,而李傕只给了一些腐臭的牛骨和粮食,这些东西根本不能食用。
一直到兴平二年(公元195年),汉献帝才获得了逃离魔窟长安的机会。在杨奉、杨定、董承等将军的“护送”下,汉献帝的车驾离开长安,东归洛阳。李傕、郭汜很快反悔了,立马追了上来,双方在弘农(今河南灵宝北)一带交战,朝廷官员死伤无数,汉献帝仓促逃到了河东的安邑(今山西夏县西北)。
杨奉本是黄巾军白波一支的渠帅,乃是并州的“山贼”。白波这支劲旅曾经大败董卓手下的大将牛辅,这足以证明,他们并不怵凉州(今甘肃张家川)的军事力量。杨奉应该是来自并州当地的豪族,见天下大乱,趁机起兵造反,积攒政治资本。他先归附于李傕,备受恩宠,但还是“不肯尽力”,眼见时机成熟,便背叛李傕,助汉献帝东归。一开始,李傕占了上风,但杨奉一看他们到了并州,立马叫来了曾经的兄弟——“白波帅”李乐、韩暹、胡才等人,众人兵合一处,暂时击退了李傕。
这就是汉献帝这六年经历的缩影:才出龙潭,又入虎穴。细数汉献帝身边的“贵人”,要么是凉州的军阀,要么是并州的豪帅,尽是不知礼义、以武逞凶的恶人。悲哀的是,若没有这些恶人,只怕他早就成为路边的一具野尸,被豺狼、秃鹫啃食干净了。在汉献帝心中,他恐怕无比希望有一个知礼义、守臣节的士大夫带着一支王师来拯救他,所以他给两个人发出了求救的信号,一个是曹操,一个是袁绍。
从长安到洛阳,跋涉了整整一年的汉献帝暂时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他在与公卿大臣会见之时,总能看见驻守在外的士兵脸上挂着嘲弄的笑意,听见他们不加掩饰的喧闹声。在这些僭越的目光中,任何东西都褪去了神圣的外衣:所谓皇帝,不过是一个故作镇定的年轻人;所谓皇权,就是军阀们的玩物。
汉室天子,在这样一个世界里,究竟意味着什么?
汉献帝到达洛阳之时,曾经为了抗衡董卓而形成的关东联盟早已四分五裂,新格局是群雄割据,相互兼并:袁绍占冀州,实力最为强大;曹操占兖州;刘表占荆州;袁术据淮南;孙策据江东;张济、张绣据南阳……
天子孤零零地待在洛阳,身边只有一支难成气候的“白波贼”,比当年兵强马壮的董卓一支要弱上不少。汉室的“神器”就这样赤裸地暴露在诸侯面前,但却乏人问津,最终只有曹操一人占得了先机。
其实,迎献帝或者说“挟天子”的主张,很早就出现了。初平二年(公元191年),袁绍初到冀州,沮授就劝袁绍:“横大河之北,合四州之地,收英雄之才,拥百万之众,迎大驾于西京,复宗庙于洛邑,号令天下,以讨未复。”这个战略相当高明,先占据冀、并、青、幽四州,取得争天下的资本,再迎驾献帝,以汉室之名义讨伐异己。
当汉献帝流离至安邑时,沮授再次向袁绍劝谏道:“且今州城粗定,宜迎大驾,安宫邺都,挟天子而令诸侯,蓄士马以讨不庭,谁能御之!”然而,袁绍却迟疑了。
袁绍帐下的郭图、淳于琼进言道:“汉室陵迟,为日久矣,今欲兴之,不亦难乎?……所谓秦失其鹿,先得者王。今迎天子,动辄表闻,从之则权轻,违之则拒命,非计之善者也。”他们认为,汉室衰败已久,不可复兴,迎驾献帝反而会自缚手脚,倘若皇帝下旨,奉旨就是让权,不奉旨就是违命,不如直接撇开皇帝而自立,还能省去不少麻烦。
见袁绍动摇,沮授只能警告道:“若不早定,必有先之者焉。夫权不失机,功不厌速,愿其图之。”然而,袁绍内心对帝位的渴望还是压倒了理智,没有听从沮授的忠告。
与袁绍相比,曹操便果决得多。初平三年(公元192年),毛玠向曹操建议:“夫兵义者胜,守位以财,宜奉天子以令不臣,修耕植,畜军资,如此则霸王之业可成也。”曹操“敬纳其言”,虽然当时曹操的羽翼不够丰满,但他早就有成为东汉政坛实权人物的野心。
建安元年(公元196年),荀彧向曹操提出迎献帝的主张:“诚因此时,奉主上以从人望,大顺也;秉至公以服天下,大略也;扶弘义以致英俊,大德也。四方虽有逆节,其何能为?韩暹、杨奉,安足恤哉!若不时定,使豪杰生心,后虽为虑,亦无及矣。”随后,曹操便决定亲自迎接汉献帝。
在曹操迎汉献帝之后,袁绍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借口许都(今河南许昌东)低洼、潮湿,要求曹操将朝廷迁到邻近冀州的鄄城,曹操自然不可能同意。
袁绍出身“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拥有雄厚的政治资本,而他也努力经营士人领袖的身份,活跃于东汉政坛。他曾联合外戚何进诛杀宦官,后来成为关东联盟的盟主,与各路诸侯共讨董卓。有如此显赫的家世,又有卓越的政绩,袁绍看着董卓之辈玩弄皇权,心里自然会产生疑问:东汉皇室已是苟延残喘,天子还有那么重要吗?
他的弟弟袁术则更加沉不住气,仅仅占据了淮南一隅之地,便公然僭越称帝。袁术声称:“今刘氏微弱,海内鼎沸,吾家四世公辅,百姓所归,欲应天顺民。”这番话又何尝不是袁绍的心思?只不过,此举招来一片嘘声,几乎所有人都愤怒了,成为众矢之的的袁术也很快走入穷途末路。
袁术无奈归帝号于袁绍:“袁氏受命当王,符瑞炳然,今君拥有四州,民户百万,以强则无与比大,论德则无与比高。”袁绍看到袁术的下场,自然不可能贸然称帝。后来,袁绍灭公孙瓒,有四州之地,拥兵数十万,称帝之心才再一次生出。主簿耿包看出了袁绍的心思,秘密上书道:“宜应天人,称尊号。”袁绍将这封信公示手下,试探众人的想法。结果属下全都反对,要求诛杀耿包。袁绍不得已,只能杀掉耿包以自证清白。
袁绍兄弟的失败证明了一件事:称帝自立的路,明显是走不下去的。
这是汉末一个极为怪异的现象:一方面人人割据一方,无视皇权;另一方面,所有公开不臣之心的人,都如同陷入泥沼之中,遭受来自四面八方的阻力,甚至包括自己人的。这些割据一方之徒,大者身死族灭,小者丧失人心。倒是东汉朝廷总能吊着一口气,衰而不亡。
曹操与袁绍的差距,并非只在是否迎汉献帝这个选择上。事实上,曹操的布局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初平三年(公元192年),在兖州上任之后,曹操就派遣心腹王必来到长安,以获得东汉朝廷的承认。王必是曹操的创业之臣,“忠能勤事,心如铁石,国之良吏也”,是一个当密探的好料子。而他的确负有一项秘密任务:联系汉献帝的侍臣,以探听长安的虚实。
虽然汉献帝形同虚设,但他的身边依然风云涌动。皇帝的侍臣之中,有被军阀安插进来的,有主动投靠军阀的,还有忠于国事、寻求破局的。侍臣与军阀的结交与合谋,左右着东汉朝廷的走向。这一段故事就像风声,不见其形,只在零星的文字记载中显露其痕迹。
王必的联系对象是黄门侍郎丁冲,很可能还有钟繇。丁冲是曹操的友人,出身谯沛丁氏,和曹操有乡党联姻的关系。钟繇则是曹操重要的谋士荀彧的乡党旧交,他对李傕不满,便想要联系外面的军阀,刚好曹操也要寻一个内应,双方结成联盟是极有可能的。
当时,李傕不想承认曹操占有兖州的事实,准备扣押王必。而钟繇立马劝道,关东诸侯都自行其是,只有曹操还心系汉室,如果他们拒绝他的好意,以后谁还会来长安投诚。李傕最终被说服,浑然不知他眼皮底下被人安插了内应。
兴平二年(公元195年),曹操击败吕布,取得兖州绝对的统治权。没过多久,千里之外的长安就“碰巧”发生了政变。钟繇和丁冲策反了李傕的部下杨奉,三人合谋刺杀李傕,可惜事情败露,杨奉只能率手下的白波军叛变,最后护送汉献帝,东归洛阳。
曹操要控制汉献帝,就一定要除掉李傕。最好的办法便是像王允杀董卓一样,利用凉州军阀的内部矛盾达到兵不血刃的目的。虽然这次策反行动并没有成功,但汉献帝却趁乱成功逃离长安,离曹操更近了。这时,丁冲写信给曹操:“足下平生常喟然有匡佐之志,今其时矣。”汉献帝已入囊中,曹操想要匡扶汉室,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不过曹操还有一个小小的麻烦——“白波贼”。
谋士董昭代曹操写了一封信给杨奉,信中把杨奉捧上了天,称其“翼佐之功,超世无畴”,并且言辞恭敬地提议:“将军当为内主,吾为外援。今吾有粮,将军有兵,有无相通,足以相济,死生契阔,相与共之。”董昭首先将杨奉推为内主,表示曹操无心染指汉献帝,以消除杨奉的警惕,然后以粮草相诱,迫使杨奉钻入圈套。
洛阳已是一片废墟,汉献帝都到了忍饥挨饿的地步,白波军的状态必然不好。急需粮草的杨奉大开空门,将曹操放了进来,让其在洛阳朝见汉献帝。踌躇满志的地方割据者与窘迫的大汉天子终于迎来了会面,曹操当时唯一想做的就是把白波军踢出棋盘,将汉献帝据为己有。
曹操将董昭叫来,二人坐在一起。曹操问道:“如今我来到此地,应当如何做?”董昭说:“留在洛阳,极为不便,应当移驾于许。”曹操继续追问如何解决在旁边窥伺的杨奉。董昭不急不忙地说:“和杨奉说京都无粮,不如迁都于鲁阳。我们明面上去鲁阳,实则将天子迁往许县。杨奉无谋,必然上当。”曹操称善。
当天子的车驾移向许县,杨奉才知道他受骗了,可是此时汉献帝已经是曹操的囊中之物,白波军也在曹军的袭击下分崩离析。
至此,一个筹划数年的计划终于完整实施,东汉朝廷迁都许昌,汉献帝结束了他的漂泊生涯。建安时代的大幕拉开,汉献帝或许也会想起光武帝的身影,企盼着伟大的汉朝再一次迎来中兴,尽管身为傀儡的他此后并无机会。
曹操并不是什么保全汉室的善人。他费尽心力将汉献帝救出来,是为了利用汉室名号争霸天下,自然不可能放权;同时,他也不可能随心所欲,无视朝廷,这样就失去了控制汉献帝的意义。
巧妙的办法就是维持东汉朝廷的政治架构,并在其中给他自己找一个位置,尽可能剥夺汉献帝的权力,凸显他的地位,然后鸠占鹊巢。
自秦始皇称帝以来,君权与相权就是政坛之上绕不过去的问题。一个是天下至尊,一个是百官之首,二者时常爆发冲突,使得每个坐在龙椅上的人都要琢磨一件事:怎么削弱相权。一个办法是设置三公,将相权一分为三,东汉的三公是太尉、司徒、司空。另一个办法是用身边的近侍秘书暗中夺权,比如汉光武帝将军国大事交付给权力不高的尚书台,史书称之为“虽置三公,事归台阁”,高贵的地位和实际的权力分离,相权的处境就极为尴尬了。
如今局势变了,角色也变了,曹操继续走在前人的轨迹之上,只不过方向却是相反的。
曹操入洛后立即“录尚书事”,“又领司隶校尉”,获得了处理朝政的权力。汉献帝迁许后不久,太尉杨彪、司空张喜因病退休的事件又适时地发生了。曹操本来想谋求地位更高的大将军职位,但是袁绍不想位居曹操之下,于是曹操毫不犹豫地以“大将军让绍”,自己任司空。
实际上,两人都是割据的军阀,怎么会在意虚名。曹操可能是考虑他的名望和实力均不如袁绍,索性就大方让位,以缓和二人的关系。
担任司空之后,曹操拥有了属于他自己的司空府。他将大量人才罗致到自己府上,将司空府打造成一个规模庞大、职能齐全的相府,行使着本该属于公卿大臣的权力,俨然打造了一个小朝廷。可以说,此时几乎所有的军政大事都由司空府决定,东汉朝廷的作用是礼仪性质的,包括按照曹操的意思封赏下属或政敌,行宗庙之礼以证明汉室仍存,等等。
建安二年(公元197年),曹操准备讨伐张绣,临行前朝见汉献帝,汉献帝突然愤怒地说:“你若真心辅助我,就厚待我一些,不然还是将我舍弃吧。”面对突然的诘问,曹操大惊失色,慌张地逃了出去。
事后,曹操依旧无法平复惊惧的心情。他明白,坐在龙椅上的年轻人并非一只温顺的绵羊,此后,曹操不再朝见天子,而是直接通过汉献帝的名义发号施令,象征性地上表请示。
除了张扬相权,曹操还要提防君权的复起。
东汉朝廷迁许之后,复杂的军事局势让曹操奔波于各个战场,他无法监视汉献帝的一举一动。他必须打造一个绝对忠于自己的尚书台,将汉献帝身边的近臣都换成他的人。
于是,他任命荀彧为侍中、守尚书令,钟繇为侍中、尚书仆射。二人都是曹操的心腹,肩上挑着掌管尚书台、监视朝廷的重担。“侍中”二字则意味着两人都要侍于献帝左右,防止皇帝集结反对力量。同时,皇帝的侍卫也都换成了曹家的乡党、姻亲。
留下的唯一隐患,就是追随汉献帝回到洛阳的董承。他是董卓的旧部,也是汉献帝的姬妾董贵人的父亲。由于他护送汉献帝入洛,两人的关系便越发密切,董承也从一个军阀变成了汉室的公卿大臣。建安五年(公元200年),董承联络一部分官员密谋诛杀曹操,可是事情败露,反被夷灭三族。
一张严密的大网笼罩在许都之上,汉献帝只能继续他名存实亡的皇帝生涯。
但对曹操来说,如此费尽心力营救、架空汉献帝,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一开始,曹操以汉献帝的名义授自己为大将军,封袁绍为太尉,袁绍知道后气得破口大骂:“曹操当死数矣,我辄救存之,今乃背恩,挟天子以令我乎!”曹操这才改拜袁绍为大将军。
显然,袁绍并不服气,一是不满曹操掌握汉室实权,二是不屑于受天子的号令。
我们常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么实际情况是这样吗?
不妨看看曹操挟持汉献帝到许都之后各地军阀的反应。建安二年(公元197年),南阳的张绣反了,还杀了曹操的长子曹昂。同一年,袁术称帝,压根没有把汉献帝当回事。建安四年(公元199年),袁绍派遣精兵十万,攻打许都。建安五年(公元200年),孙策谋划偷袭许都。曹操明明挟持了天子,却引来了各地军阀的围攻。
很明显,孱弱的汉献帝号令不了这些骄横跋扈的军阀,他只能获得一种人的拥戴:深受儒学影响、内心有坚定信念的士大夫。
虽然今人把汉分为东、西两汉,但在时人看来,汉朝是一个国祚绵延四百多年、历经二十多位皇帝的强盛王朝。天下姓刘的纲常伦理已化入风俗和记忆之中。
而且,自汉武帝独尊儒术以来,“从道不从君”的士人心中牢牢烙下了忠义理念,将名节与操守注入知识分子的血液中。知识与信念的结合总能迸发出强大的力量,虽然汉室衰微,帝王之统不存,但是儒学之统仍在。对那些“以身载道”的士大夫来说,汉献帝代表着正统,代表着道与正义。他们可以为了心中的正义奋不顾身,正所谓“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当然,那些士大夫也并不完全是皇权的仆从。东汉末年,为了反抗皇帝个人生活圈里的宦官和外戚两大势力,士大夫们掀起了一场舆论运动,最后被宦官镇压下来,一群年轻的太学生被迫“禁锢终生”,史称“党锢之祸”。一个强大的外敌往往能够增强内部的凝聚力,令分散在各地的士大夫们有了统一的目标和紧密的组织,他们以“党人”的面貌出现在历史之中,余英时先生称这场舆论运动为“士大夫群体意识的觉醒”。
士大夫们成为一个自觉的阶层,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
《三国志》记载了这么一个故事。一开始,曹操与袁绍一同起兵反抗董卓,袁绍问曹操:“若事情不成,有什么退路呢?”曹操反问道:“足下的打算是什么呢?”袁绍说:“我向南据守黄河,向北阻击燕、代,兼并戎狄的兵力,向南争夺天下,大概可以成功吧。”
曹操则说:“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无所不可。”这里的道,恐怕指的就是儒家之道。袁绍在意的是地盘,曹操则更想抓住士大夫的心,二人的分野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所以,曹操看中的并不是汉献帝本人,而是那些儒家的信徒,他们一般都是地主,有财,有人;具备相当的知识,有能力;拥有广大的人脉,有名望。与其说“挟天子以令诸侯”,倒不如说“挟天子以令士大夫”。
曹操早期的创业,基本依赖地方的豪族。一开始,陈留的卫兹以家财资助曹操,助他拉起了一支五千人的队伍。后来这些人在与徐荣作战时战死,曹操的族人曹洪又支援了几千人马。此后像李典、任峻、许褚之流,都是此类的。随着势力的扩张,曹操必须接纳士大夫们进入他的阵营,所以在荀彧放弃袁绍,投奔他的时候,他才会惊喜地说道:“吾之子房(张良)也!”
荀彧是一个以匡扶汉室为己任的士人,当初他也曾建议曹操迎接献帝。他与曹操的关系不是单纯的依附性质的主仆关系,更像是士大夫与军阀进行政治合作的关系。他为曹操举荐了大量人才,这些士大夫构成了曹魏集团的上层骨干。
自天子入许之后,避乱、流浪、归隐的士大夫们如大雁归巢,纷纷来到曹操的帐下。如杜畿,“会天下乱,遂弃官客荆州,建安中乃还”。如徐奕,本来避难江东,受到孙策的礼遇,但在曹操成为司空之后,徐奕立马微服回到本郡,出任曹操的掾属。如刘馥,避乱扬州,于建安初年率族人谒见曹操。再如,“颍川杜袭、赵俨、繁钦避乱荆州,刘表俱待以宾礼……及曹操迎天子都许,俨谓钦曰:‘曹镇东必能匡济华夏,吾知归矣!’遂还诣操,操以俨为朗陵长”。
官渡之战中也处处可见“挟天子”的影响。
建安四年(公元199年),官渡之战正在酝酿之中,田豫劝说渔阳太守鲜于辅:“曹氏奉天子以令诸侯,终能定天下,宜早从之。”
曹操与袁绍在官渡僵持之时,刘表意欲举荆州以响应袁绍。桓阶却劝长沙太守张羡抗刘表而应曹操,桓阶认为曹操“奉王命而讨有罪,孰敢不服?今若举四郡保三江以待其来,而为之内应,不亦可乎”。
官渡之战本身就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役,而曹操还要顾及身后的孙策、刘表、刘备等人,局势简直就是千钧一发。田余庆在《秦汉魏晋史探微》中写道:“在这个时候,曹操手里只有两张可用的牌,一张是官渡前线数量不多的士兵,一张是没有叛变的名士和豪强。”
士大夫们的归附、荀彧等人的出谋划策、各地士人对曹操的支持……这些都是“挟天子”的隐秘影响,一点一滴将曹操的劣势化作优势,促成最后的胜局。
建安十二年(公元207年),曹操统一北方,下令:“吾起义兵诛暴乱,于今十九年,所征必克,岂吾功哉?乃贤士大夫之力也。”
官渡之战后,曹操的势力不断壮大,逐渐威胁到汉献帝的地位。
曹操阵营的许多士大夫都是冲着汉室的旗帜才归附的,事实上就存在着一个非常庞大的拥汉集团,而且汉献帝也不甘心做一个傀儡,想要拿回实权。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一股以汉献帝为核心、以后妃和外戚为羽翼、以汉代忠臣等拥汉派为外围的力量。
汉献帝直接参与的夺权事件有两起:一是建安五年(公元200年)董承受密诏诛杀曹操;二是董氏父女死后,伏皇后要求其父伏完秘密铲除曹操。伏完直到建安十四年(公元209年)去世也不敢行动,但建安十九年(公元214年),事情还是泄露了,伏皇后被黜死,其兄弟皆死于非命。
曹操虽然轻而易举地解决了汉献帝夺权的事件,但并不代表他的威权可以覆盖每一个“空隙”。当相权不断膨胀之时,曾经为他所用的士大夫就会从助力变成阻力,以至于他长久都处于两线作战的困境,既要和各地军阀刀兵相见,又要提防后院起火。许昌就如同一个火炉,炙烤得曹操日夜不得安宁。稍有不慎,曹操将面对的就是灭顶之灾。
建安九年(公元204年),曹操攻破袁氏集团的老巢邺城(今河北临漳),平定河北,自领冀州牧。郭嘉向他建议道:“多辟召青、冀、幽、并知名之士,渐臣使之,以为省事掾属。”曹操的司空府又引进了不少人才。邺城是冀州的治所,曹操索性直接留在这里,把司空府也搬到邺城。同时,他以强迫或者非强迫的方式不断向邺城迁移人口。史载“邺县甚大,一乡万数千户”,可以说是当时中国北方的第一大都市。
弃置许都,迁都邺城,是极高明的一招。从此,曹操远离拥汉派的聚集地,避免遭到突然的刺杀而导致全盘皆输。而许昌就像一个诱饵,吸附了绝大多数的敌对力量。曹操在许昌还设立了丞相府留府长史,留王必“典兵督许中事”,而王必正是当初出使长安的使者,心思缜密,忠心耿耿,是监视东汉朝廷的不二人选。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士大夫都以匡扶汉家社稷为己任。
党锢之祸后,心怀理想的士大夫屡受打击,或被禁锢,或被诛杀,这样的现实改变了一部分人的精神状态。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们动摇了长久以来忠于汉室的观念,转而或者谋求自身的利益,或者随波逐流、明哲保身。
中平五年(公元188年),刘焉认为刺史权轻,不能镇压叛贼,向皇帝建议改刺史为州牧,加大地方官吏的权力。这纵容了地方割据,瓦解了东汉政权。他本人自求为益州牧,然后阴图异计,成为益州的实际掌控者。
像袁绍兄弟、刘表、公孙瓒乃至曹操,实际都算是刘焉的后继者,这些人身边聚拢了一批士大夫,如陈宫、高顺之于吕布,鲁肃、周瑜、张昭之于孙策,诸葛亮、庞统之于刘备,蒯良、蒯越之于刘表……唐长孺先生认为:“大姓名士曾经是何进依靠的政治力量,也曾是董卓依靠的政治力量,而借讨伐董卓之名,乘机割据的又正是他们。”
很难说,东汉之亡究竟是因为外戚、宦官,还是因为那些饱受儒学教育的士大夫。
这些从忠于汉室的士人阶层中分化出来的知识分子,便是曹操积极争取的对象。曹操帐下的人才虽然不乏大族名士,但是不忠、不孝的才能之士也能得到任用。比较具有代表性的就是贾诩。
贾诩可谓智谋之士,先任职于凉州军阀,在董卓、李傕、郭汜之间左右逢源,之后投奔张绣,做军师,帮助张绣击退了曹操的多次进攻。后来,他审时度势,劝动张绣归曹,便心无旁骛地为曹操发挥智计,在官渡之战和平定马超、韩遂的战役中均有出色的发挥。建安十八年(公元213年)之后,贾诩倒向曹丕,对曹丕继承王位颇有助力。在他的旧交张绣受到曹丕羞辱而自杀时,贾诩并未出一言相救。
他的一生,可谓以智谋始,以智谋终,若是放到今天,他免不了被戴上“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帽子。贾诩将他所有的智慧都用于如何维护身家性命与政治地位,为了个人生存,可以将一切社会道德抛掷一边,与那些将原则、道义摆在第一位的拥汉派士人表现得完全不同。
可以说,在曹操集团内部,新势力与旧势力、权变与忠贞之间的斗争十分激烈。
当然,曹操与拥汉派的对立并不是简单的忠奸之分。拥汉派确实手握那个时代最大的正义——忠诚,但是他们的正义与皇权却是冲突的。
翻阅《后汉书》,我们可以知道,党锢之祸并不是简单的宦官迫害忠臣的运动。东汉的宦官虽然的确要为腐败的吏治和昏暗的政治负责,但他们其实还有“一心王室,不事豪党”的一面,这里的豪党指的便是在地方呼风唤雨的士人。
在士人铺天盖地的对宦官专权的指责之中,其实隐隐指向宦官背后想要集权的皇帝。士人理想的政治是皇帝与士人共治,他们拥戴的君王是懂得体恤儒士的皇帝,如果皇帝不懂,那么定然是受到了身边人——外戚与宦官的蒙蔽。
仔细想来,外戚与宦官的确能控制年幼的皇帝,不过他们的权力来源于与皇帝亲密的关系。没有专制的皇权,就没有专制的外戚和宦官。可是,对地方的名士来说,他们要兼并土地、培养私兵,侵夺的都是皇帝的利益。有这些名士在,皇帝只能面对每年越来越少的税收和压制不了的动乱。
君与士的分道扬镳,恐怕才是东汉王朝崩溃的主要原因。
这些士大夫的脑袋和屁股是分离的,他们在政坛是清高的、忠贞的,在地方则是反国家的、分裂的。因此很多名士给人的感觉是虚伪的,这其实是因为他们的脑中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是大族膨胀的欲望,另一个是儒家的自我抑制。欲望多些,就是刘焉之流;抑制多些,就是荀彧之流。
曹操挟天子以来,已经成为事实上的掌权者,他与拥汉派的斗争更像是两种意志、两条路线的冲突。
名士的路线更为保守,他们面对扭曲的国家形态,提倡用士的方式进行斗争——用礼来维持国家秩序。他们主张王道(以仁义治天下,以德服人),提倡道德(儒生的价值标准),提倡用贤(自己人),拥戴汉室皇帝(反权臣、反宦官、反外戚),反对兼并(体恤百姓以缓和矛盾)。
曹操的路线则符合实际,他想在真正的战场上战胜敌人,就必须要运用武力和权谋。他是霸道的,提倡刑法,提倡唯才是举,提倡集权。
两条路线的冲突在孔融身上体现得最为明显。孔融是个典型的名士,他乃孔子之后,饱读诗书,拥有非常高的名望。他曾出任北海相,但空有教化之功,却无法解决黄巾军叛乱,落得家破人亡。史家曾讥讽道:“融负其高气,志在靖难,而才疏意广,迄无成功。”
为了寻求一处寄身之地,孔融看中了和汉室联为一体的曹操。曹操也需要一个名扬神州的士人为其政权背书,故十分乐意孔融的加入。只不过,一段蜜月期过后,孔融与曹操之间几乎达到针尖对麦芒的程度。
当时社会动乱,百姓犯事者多,曹操想要恢复肉刑、重典治国,孔融则站在儒家角度,坚决不同意。曹操想要杀杨彪,孔融提醒曹操注意其与名士的关系。曹操想与袁绍决战,孔融表示前景不乐观。曹操禁酒,以保障军粮,孔融上书调侃,表示不喝酒怎么成圣。曹操想进位为公,孔融提议遵古制,“不封建诸侯”。
对于曹操集团内某些不符合儒家道德的行为,孔融会不留情面地直接批评。比如当初曹操攻入邺城,袁家稍有姿色的女子全被曹操父子及其亲信大臣强占,孔融嘲讽道:“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曹操一开始还没听懂,问他出自什么经典,孔融干脆挑明:“以今度之,想当然耳。”
大到战略方针,小到政策施行,双方之间的冲突几乎是全方位的。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一方走的是道德主义的王道,一方走的是功利主义的霸道。当然,冲突最为关键的一点,是曹操僭越皇权,孔融则以匡扶汉室为己任。
可是,良知和嘴不能杀人,阴谋和刀才能。
后来,曹操暗地指使与孔融有私人恩怨的郗虑罢免孔融的官职。曹操还亲自作书,警告孔融:“孤为人臣……破浮华交会之徒,计有余矣。”曹操已经透露出杀意。可是孔融是天下名士,怎么会知难而退?他立马写信予以反讽。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忍无可忍的曹操在精心罗织孔融之罪后,将他诛杀了。
在诸多的罪名中,有两条可谓别具匠心,一是孔融曾口出反汉室的谋逆之语;二是孔融曾言父母与子并无亲情。前者是不忠,后者是不孝。
一向以儒著称的孔融却背负了不忠、不孝之罪名,实在讽刺!
在孔融死之前,发生了一件大事。
曹操借故免去司徒赵温的官职,罢废三公,恢复丞相制,将分散到三公的权力集中到一人手里,相权更得尊荣。
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曹操一反孔融所说的“不封建诸侯”的提议,胁迫汉献帝封其子曹丕为五官中郎将,置官署,为副丞相,这表明曹操已经开始为其后人铺路了。两年之后,曹操以汉献帝的名义恢复古时的大冀州,扩大他直接控制的区域。同年,曹操进魏公,加九锡。
旧的皇权逐渐让位,新的皇权借着相权的外壳即将破土而出。
那时,赤壁之战才过去没几年,经历军事惨败后,曹操政治威望受到不小的打击。于是他对外长时间休兵,转而注重内部的镇压与安抚。
建安十七年(公元212年),曹操让汉献帝封他的三个儿子为王,许靖在蜀听闻这件事,不无感慨地说:“‘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其孟德之谓乎!”许靖一语道破了曹操“胡萝卜加大棒”的用心。曹操还曾“进三女宪、节、华为夫人”,在伏皇后死后,立曹节为皇后。三女入宫加强了曹操对汉献帝的监控,皇帝的外戚与后宫再也不能兴风作浪了。
这段时间,曹操面临的最大阻力,来自他最重要的谋臣荀彧。
与只知空谈、狂放不羁的孔融不同,荀彧是一个比较务实的拥汉派名士。他自初平二年(公元191年)离开袁绍,投奔曹操以来,二十余年为曹操统一北方不遗余力,举荐了无数人才,其家族精英也都仕曹,又与曹操结为儿女亲家。作为曹操信任之人,他与曹操之间有很多理念和做法都是相通的,可是荀彧偏偏是个心怀汉室的士人,不忍看到汉室的覆亡。
当时,董昭等人为曹操封爵魏公、加九锡制造舆论,向荀彧咨询。荀彧则认为,曹操“本兴义兵以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荀彧的心思是要曹操做像周公一样的贤相,恢复汉室江山。
曹操知道之后,心不能平,但迫于荀彧功高望重,若随便罗织罪名诛杀国之重臣,很有可能招来士人的愤怒。于是,曹操采取“隐诛”的方式,在出征孙权时赐给荀彧毒药,使他饮药而亡。
在某种意义上,“隐诛”荀彧是一件对曹氏集团所有人都利好的事情。汉室衰微,即便吊着一口气,也再难复兴。曹操想要建立他自己的政权,这无可厚非;荀氏家族爬到如今的地位,也没有必要与曹操决一死战;年轻的颍川士人也想立下从龙之功,即便从小的教育告诉他们要忠君守节。
在荀彧死后数月,曹操假装辞让魏公之封的时候,荀彧的侄子荀攸已经站在劝进曹操之诸臣的首位,荀氏家族依然屹立在权力的潮头。曹操成为魏公之后,按照朝廷官制设置了尚书、侍中、六卿等职官,荀攸为尚书令,为魏国文臣第一。汉官基本转为了魏官。其他颍川士人如陈群、司马懿等也纷纷拥抱新的变化,再也不管所谓忠于汉室的大义。
建安二十一年(公元216年),曹操再升一级,晋爵为魏王,在所有的礼仪方面与皇帝享受同样的规格,并在次年立曹丕为魏太子。曹氏代刘氏已成定局。
随着曹操的野心日益显露,亲汉势力也准备做殊死一搏。建安二十三年(公元218年),蜀国的关羽在襄樊(今湖北襄阳)蠢蠢欲动,许都的金祎见状,企图联合关羽救已经三十八岁的汉献帝。金祎联合耿纪、韦晃、吉本等人,试图刺杀曹操委派的许都守将王必,夺取许都的军权,但这次兵变被王必平定了,汉献帝最后的希望也随之破灭。
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曹操的大本营邺城也出事了。当时,名士魏讽交友广泛,号召了一群大臣的子侄作乱,包括破羌将军张绣之子张泉、侍中王粲之二子、大儒宋衷之子等。这足以证明,拥汉势力依然颇具规模。
曹操也变得谨慎起来,屠刀不敢轻易再下。在这次动乱中,魏讽是首犯,自然被灭族。而相国钟繇有用人不察之失,被免职。负责守备邺城的中尉杨俊,只是被贬为平原太守。很多谋反者的亲属,都得到了豁免。曹操对此感叹道:“(魏)讽所以敢生乱心,以吾爪牙之臣无遏奸防谋者故也。”
汉室难移!曹操当初迎接献帝,不仅挟持了天子,也挟制了自己。其中得失,恐怕只有曹操本人才能知晓。
对于令汉献帝禅让皇位,曹操心存顾虑,所以当手下群臣纷纷劝他称帝时,他无奈地说:“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他的意思是若天下终究归属曹家,那么他的政治地位终归也不会少了帝王的名号,因此他或许也反复迟疑,没有真正下手,实行最后的篡位手续。
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正月,曹操逝世于洛阳,曹丕从邺城至洛阳继位丞相、魏王。同年十月,曹丕逼迫汉献帝“禅让”,至此,东汉正式灭亡,曹丕登台称帝。
在受禅仪式上,曹丕瞥见相国华歆、尚书令陈群面有不愉之色,心中如同堵了一块石头。曹丕问陈群:“朕应天受命,卿何以不乐?”陈群回答:“臣与华歆,服膺先朝,今虽欣圣化,犹义形于色。”意思是我虽然高兴看到新朝的建立,但是心里依然念着汉朝。
青龙二年(公元234年)三月,已经被贬为山阳公的汉献帝刘协去世。魏明帝曹叡变易朝服,率群臣痛哭,仿照汉朝的礼节大办丧事。汉献帝虽然生前郁郁不得志,死后倒是极尽哀荣。曹叡的意思是,汉献帝既然已死,就让汉朝在这场盛大的典礼中体面地死去,拥汉势力也该放下对新朝的敌意,拥抱新朝了。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曹叡决定谥刘协为“孝献皇帝”。在古代,只有“聪明睿哲”之人才配称得上“献”字。汉献帝一生都过着傀儡般的生活,哪里“聪明睿哲”了?曹叡在诏书中写道:“山阳公深识天禄永终之运,禅位文皇帝以顺天命。”禅让帝位,就是汉献帝的“聪明睿哲”之处。
谁能想到,汉献帝死后依然为曹家收服天下民心尽了最后一分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