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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穹窿山

日当午,男孩大汗淋漓,蹲在小溪边又掏又挖,他打算把这条名叫“丹泉”的溪水引到岸上,为自己建的城池修一条护城河。泥巴、石块垒成的城堡靠着一个破旧的石墩子,石墩子上趴着一只无精打采、长着两只角的石兽。

“你就是镇守城池的神兽,给我打起精神来!”男孩拍了拍石兽的脑袋,命令道。脏兮兮的泥水糊了石兽一脸。

“艮艮,帮妈妈把晒干的鞋子收回来。”不远处的民宿院里传来妈妈的声音。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你说的!”叫艮艮的男孩无心搭理妈妈。

丹泉从穹窿山间潺潺流淌到这里,被男孩拆开了个口子,溪水正缓缓漫进他的“护城河”。眼看要大功告成,艮艮用树枝加紧清理水道,泥点子四处飞溅,石兽已经完全睁不开眼睛了。

“艮艮,你在太阳下面晒了一个多小时了,小心中暑!赶紧回来!”妈妈出了院子,大声喊道。

“不会的,我去游一会儿泳。”不想被妈妈打扰,艮艮索性一头扎进丹泉小溪中。

原本悠悠闲闲流淌着的水花们猝不及防,被男孩热气腾腾的身体砸得四处奔逃,把石墩子上的石兽淋了个劈头盖脸。

又是泥点子又是水花,石兽有些恼火,它讨厌这些不知道哪里闯来的小屁孩,永远都在调皮捣蛋,没有一刻安生。千百年来,要不是趴在这个石墩子上动弹不得,它简直想一口一个吞了他们。

水沁入石兽的嘴,它贪婪地舔了一下水珠,甘洌清甜。石兽闭上眼睛,它甚至能尝出这滴水不凡的来历:从天空中破云而下,带着云层上的凛冽寒意,在穹窿山上流淌过密林,跨越了四季,然后汇入这溪流……怎么还夹杂了一丝丝咸味?可能是那个男孩身上的汗液。

石兽舒服地呻吟了起来,想伸个懒腰,身体却动弹不得。它醒悟过来,它只是一头石兽,已经在这里趴了数不清的岁月。石兽十分沮丧,念叨起它刚刚听到的名字:“艮艮……艮艮……”

“你叫我干什么?”男孩湿漉漉的头突然凑了过来,一双清澈的眼睛盯着石兽耷拉着的眼皮。

石兽吓得眼睛猛地一睁,糊在眼皮上的泥点子落下来,挡住了它的视野——这个小男孩听得到我说话?难道我不是在自言自语?

它脱口而出:“我想喝水,小笨蛋。”

艮艮跳了起来,叉腰、瞪眼,斥道:“你骂谁呢?”

“你听得见?”石兽再次大吃一惊。

“当然!你骂了人还想不认账?好汉做事好汉当!你简直不是个男子——汉,不,男子兽!”艮艮及时改口。

“你不怕我?”石兽小心翼翼地问道。

艮艮鄙视地看了石兽一眼:“我为什么要怕你!你一头石兽,我可是要进羲和学院学习狩灵的天才,我才不怕你!”

狩灵是什么?石兽听不懂,羲和女神它是知道的,那是太阳的母亲,它有些畏惧。但组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石兽的脑子有点转不动,但这一刻它已经幻想、等待了无数岁月,它必须抓住机会:“求求你,好心人,能把我放进水里吗?”

突然变得卑微的石兽让艮艮有点意外,他打量了一下石兽,发现它的身体已经从石墩子上剥离开,溅上泥点和水花的鳞片微微张开,似乎在拼命呼吸,但夏日的阳光很快就把那一点水渍晒干了。

“你叫什么名字?”艮艮问道,伸手把石兽从石墩子上抱了下来。

石兽一看有戏,激动得结巴起来:“我……我叫蚣蝮!我是避水兽,是龙族。”看着不远处奔流的溪水,它几乎要喜极而泣,补充道:“你帮我,我会报答你。”这是人类最古老的交换法则,它懂。

“功夫?你叫功夫?”艮艮闻言停下来,露出感兴趣的神情,“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蚣蝮眼巴巴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水,后悔自己多嘴,它嗫嚅道:“你想要什么?不做作业……中彩票……不劳而获?”

艮艮嗤之以鼻:“我才不会那么没出息。”他转了转眼珠,说:“我想去羲和学院,你能帮我吗?”

蚣蝮迟疑了,又是羲和学院,它有点吃不准。难道羲和女神开了一个学校,要让她那群嚣张跋扈的太阳儿子学点规矩?它有点心虚,它不想跟那些成天板着脸的大神扯上关系。

它决定装傻:“你是要金榜题名吗?但这个事……归皇帝管。我做不了主。”

艮艮急了:“什么皇帝?现在哪里还有皇帝?我想去羲和,我想学世界上最酷的第五门课——狩灵!”

蚣蝮实在听不懂,只好心一横:“可以,我答应你!”

见蚣蝮紧闭双眼,一脸我在说谎的表情,艮艮不肯上当:“你在骗我!再说了,我怎么知道你是好兽还是坏兽。最近新闻说,出现了很多没见过的上古凶兽在作恶。”

蚣蝮急忙辩解:“我已经在这里趴了几千年,哪有时间作恶。”

艮艮更加警惕:“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趴几千年?你一定是干坏事被惩罚了!”

说着,艮艮转身把蚣蝮往石墩子上一放。蚣蝮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它感受到鳞片在逐一关闭,身体也开始僵硬。过于跌宕的心情让它晕了过去。

这时,一双手伸了过来,接住了蚣蝮。是一个黑衣少年。蚣蝮像块硬邦邦的石头躺在他手里,但微微张开的嘴似乎还有一点呼吸。

少年默默问道:“你是谁?”

他的意识集中成一束,如箭出弦,直奔蚣蝮的意识深处,他要确认这头石兽有没有危险,但意识直接撞上一面石墙。

艮艮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年,从脖子上的黑曜石兽笛,衣服上代表羲和的标志,直到少年的手臂。那从衣袖中露出的手腕十分特别,肌肤上密布银色的兽纹,还覆盖着雪白浓密的毛发。

“你是盛戈!你来自羲和学院!对吗?”艮艮的眼睛闪闪发亮,他大叫着扑上来,紧紧吊住盛戈的胳臂,“一定没错的!你就是羲和学院的狩灵天才——盛戈!”

这时,蚣蝮突然悠悠醒来,挣扎道:“我渴啊……水、水……我会报答……”

瞬间,盛戈发现这是一头孱弱的神兽。他毫不犹疑地将蚣蝮抛入水中,自己随即一跃而入。艮艮跟着一头扎进来,亮亮的黑眼睛在水中滴溜溜盯着盛戈。

“我知道这次羲和学院跃迁到了穹窿山!对不对?你在这里,学校肯定、肯定就在这儿,你带我去羲和学院学狩灵好不好!”艮艮迫不及待。

“艮艮,我都叫了你几百遍了。天哪!你怎么掉进水里啦!”艮艮妈妈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岸边,伸手把艮艮往回拽。

“张婷女士,请不要这么大惊小怪!这是盛戈,我的偶像!”艮艮奋力挣扎,但还是被妈妈毫不留情地带走了,远远还能听到他的大呼小叫,“盛戈,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羲和学院的!”

盛戈松了一口气。这时,只听哗啦啦水响,蚣蝮从水中翻身跃出。它吸了满满一肚子水,体形膨胀了数倍,此刻水位几乎下降了一半。蚣蝮跃上空中,仰天长啸,腹中溪水随即喷涌而出。吐罢,蚣蝮又一头栽进溪水,贪婪地吞咽。如此这般反复几次,终于喝够了,它轰然落在盛戈面前,摇头摆尾表示感谢。

盛戈笑了:“是那个男孩发现的你,不用谢我。”

蚣蝮面露难色:“那个小孩说的我听不懂。我只记得是你把我放进水里,是你救了我!所以,我可以满足你……一个小小的愿望。”它加重语气,强调只是一个小小的愿望。

盛戈摇摇头:“羲和学院培养我们狩灵,就是让我们能够帮助神兽。你不用报答。”

蚣蝮有些不知所措:“可是我说过要报答你,言而无信会遭报应的。”

听到这种古老的说法,盛戈忍不住大笑,忙安慰它放心。

蚣蝮摇着头,说自己趴在石墩子上,哪儿都去不了,千百年来听了人间乡野的很多掌故,对“有恩不报必遭报应”烂熟于心。盛戈反复推辞后,蚣蝮疑惑又无奈:“那这样,你需要的时候召唤我,我至少可以报答你一场雨。”

盛戈只得点头答应。蚣蝮心安,跳入丹泉溯溪而去。

穹窿山山麓沁绿,满峰草木葱郁。最高峰有个很好玩的名字,叫笠帽峰。汤原第一天看到的时候,就说那顶峰确实像个草帽。羲和学院这一次跃迁,离开了秃尾河,选择的是太湖东岸的群山之冠。

羲和学院深藏于穹窿山的平行时空,进出学校的山道也格外隐秘。这些日子,盛戈总是孤零零的,没有风雪兽的陪伴,对他来说一切都索然无味。今天偶然救出蚣蝮让盛戈难得有了一点好心情。

现在这个时间,应该上第五节课。但盛戈这学年已经免修狩灵,毕竟在今天的羲和学院,已经没有人比盛戈更擅长狩灵了——即使是姜祁山教务长。

伏夫人因此叮嘱盛戈,每逢第五节课就去她的异生物实验室——林屋洞,她要继续尝试治疗盛戈的兽臂。治疗已经持续近一个学期,但伏夫人的眉头越皱越紧,盛戈明白希望渺茫,也许,他要永远带着兽臂生活下去。作为羲和学院有史以来最优秀的狩灵学生,却有一只无法复原的兽臂,这让伏夫人十分不甘。盛戈其实不太介意,风雪兽才是他最大的痛。

在云梦大泽被幽荧占据过身体的风雪兽,回到羲和后出现了严重后遗症,大部分时间都陷入沉睡,偶尔醒来也意识不清,甚至连盛戈都不认得。

沉睡中,风雪兽的身体变幻不定,有时竟如风化的陶土。汤原打了个大喷嚏,竟然让风雪兽身上激荡起一片尘烟。盛戈急得把圆滚滚的汤原推开数米远,夏盐忙卷起土障,团团围住形神飘摇的风雪兽,才勉强将它稳定。

那个邪恶的大神并未离去,一缕鬼祟的阴影徘徊在风雪兽的神魂之中,一点点抽空它的生命和意志。盛戈忧心如焚,却无计可施。

汤原左思右想,找风芎老师讨论解决办法,决定先将风雪兽放入兽谜宫,用人间关于獬豸的传说和崇拜恢复它的力量。

兽谜宫是羲和学院驯养元素神兽的虚拟空间,这里的神兽以久远的传说、崇拜为食,靠羲和高超的算法进行训练。风雪兽曾在此暂居,还带着成群的元素神兽从兽谜宫出走。但一离开兽谜宫,那些神兽就会走向衰败,饱满的肌肉、健壮的骨骼甚至会抽象成几笔线条,随风飘散。

盛戈担心风雪兽重蹈覆辙,但汤原用自己的兽气宝向他保证,凡事皆有例外。兽气宝是唯一发展出现实世界生存能力的元素兽,虽然它又㞞又菜,但汤原将它视若珍宝,把自己作为天才算法师的智慧都用在了兽气宝身上。汤原承诺,自己一定打起十二分精神照顾风雪兽。毕竟,即使是小机灵鬼兽气宝,也需要一头真正的神兽来罩着。

盛戈在岔路口打定主意,不去伏夫人那里,而是偷偷拐去兽谜宫的方向。风芎老师正尝试将“想象共同体”植入兽谜宫,通过大量远古记忆,提取出一条独属于神兽的时间长河,也许能帮助风雪兽重建自我认知。

一条独属于神兽的时间长河是什么样的呢?没有人类存在?盛戈对风芎老师的实验一知半解。

“我去看望风雪兽,不能算打扰!毕竟已经一周没见它了。”盛戈迅速给足自己理由,随即用熟练的算法进入了兽谜宫的世界。

眼前是他熟悉的旷野,黑色云朵如山峦低垂,无边无际的野草在狂风中猎猎,呼啸的阴影如大地之呼吸。

盛戈吹响兽笛,笛声轻盈地翻过山峦,跃上云间。很快,一声熟悉的兽吼接住了笛声,绿色的身影倏忽而至。

盛戈大喜过望,紧紧搂住那个毛茸茸的大脑袋,摩挲着那只黝黑闪亮的独角——那感觉是真实的呀!我的风雪兽!

但风雪兽迅速挣脱他的怀抱,又向旷野深处走去。

盛戈有些失落,但安慰自己:“风雪兽强壮啦,独角又恢复了昔日的锋锐呢。”

他紧跟在风雪兽身后。风雪兽猛地立定回头注视着他。那眼神陌生、怀疑、排斥甚至抗拒。

盛戈愣住了,觉得有一只手狠狠捏住自己的心脏。他脱口而出:“风雪兽,是我呀!我是暴风雪!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盛戈呀!”

盛戈情不自禁冒出的“暴风雪”是自己儿时的自然名,也是他为风雪兽取名的由来,是他俩共用的名字。

风雪兽的眼神柔和了,它轻啸一声,掉头奔跑起来。盛戈知道,风雪兽记得他。他不禁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刚才那一瞬间,自己的心脏仿佛停跳了。

盛戈无暇分辨满心涌起的是酸楚还是欣喜,赶紧追了上去。 efL7gHAVIRMpNuNIrlDDgA3/70LDg2sV9hgLQzVxlkZLk2ityTaCYE1kW05Fto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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