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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小说之起源

今日吾人寻常所云之小说,余信其始自宋元,然其萌芽则在唐末。无论何者,由中国文学发展史观之,皆系较为晚近之时代。于此尤须留意,吾人寻常所云白话小说,如《水浒传》、《三国志演义》等,始自宋元,然其外尚有别种之小说也。“小说”或“小说家”之词,古已有之,当时彼等所谓之小说,现存者亦多。换言之,中国古代小说之种类有二:一乃以白话所作,即吾人今日所谓之小说;一是汉魏以来之文言小说。严格而言,汉魏以来文言小说与宋元以来白话小说并列至今,吾辈研究之对象虽在后者,然述其源流,势必追溯至前者也。

“小说”之名,始见于《汉书·艺文志》 。汉成帝时,集天下之书于朝廷而查之。当时朝廷以官府典籍散佚,使谒者陈农巡回各地,搜集天下典籍,献于朝廷,而以学者刘向等人,充任典籍之校雠。刘向校群书,并著有书目《别录》呈上。刘向卒后,其子刘歆继之,掌典籍,著有目录《七略》。此《别录》、《七略》二书今虽已佚,然后汉班固作《汉书》,设“艺文志”一门,其所据者,即此二书也。故二书虽亡而不传,然由《汉书·艺文志》亦可知前汉宫廷所集典籍之大略也。

《汉书·艺文志》初列五经,后以诸子百家分类,其间亦有“小说家”一类,先举出小说之书名,后论小说家。其论曰:

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之所造也。孔子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弗为也。”然亦弗灭也。闾里小知者之所及,亦使缀而不忘。如或一言可采,此亦刍荛狂夫之议也。

“稗官”及“小说”之语,已见于此。余今就此段文字略作讲述。战国时代,百家争鸣,小说家即其一也。而若溯之盛周,此派皆起于周官,换言之,盛周之学术、技艺,皆传之官。有官学而无私学,各官学属之各官厅。然至春秋,周室丧其纲,官厅怠其职,官学一变而为私学,为民间之物也。《汉书·艺文志》论诸子百家之学,就其出于周之何官而言,小说家即起于稗官也。

何谓“稗官”?如淳曰:“细米为稗。”即细碎之米,谓之稗。然引文中有“街谈巷语”一词,即口耳相传之事。古者,君王以探知民情为目的,派员搜集民间琐事,因其事皆日常琐细之事,未及天下大事,如今日之小道消息之类,谓之稗官,即小说家之起源也。

如淳曰:王者欲知闾巷风俗,故立稗官,使称说之。

《汉书·艺文志》所引“孔子曰”云云,见于《论语·子张》,乃子夏之语也。“小道”云云,即指小说家亦在诸子百家之列,此等之学,虽有违圣人之道,然亦非毫无可取之处,唯欲致远,若忘圣贤正道,则停滞而与大道不合,故君子不以之为专门之业也。

由是观之,古之小说家或小说,其意与今日吾人所谓之小说家、小说颇有不同。如前所述,小说之“小”,与“大”相对,因记市井细末之事,故谓之小,因此,小说其自身价值虽小,然亦是为政者必要之参考,与后世小说以作者之想象而写社会之实情者不同。有西洋汉学家,将《汉书·艺文志》之“小说”译作Minor Information,余意较妥,其非Fiction或Roman之类,明矣。小说家即写市井Events Information之人,亦有种种之区别:写寻常之事者有之;杂男女之事者亦有之;然决非限于此,实有其事者有之;因传闻之误而失其真者亦有之;唯无纯属虚构、架空之作。或有以搜集异闻为目的者,于非常之人经历之事,如获至宝,即如搜集神仙之谈、妖怪之话等是也。此等异闻怪谈,若是今日闻之,不过付之一笑,人皆不信,然古昔之人闻之,不知为此为事实耶?非事实耶?其间若有珍奇之事,则记录之,固多少亦掺杂作者之想象也。若Information,则决无文学之意味者亦有之。要之,古之小说极驳杂也。《汉书·艺文志》所载小说家之书,亦林林总总之物也,写记养生法或禁忌、厌咒之术者,亦入其内。

《汉书·艺文志》所载各色书目,今日仅存其目者,唯以想象而已。《汉书·艺文志》举《伊尹说》、《务成子》、《天乙》、《黄帝说》等书名,此皆上古之作,班固疑之,以其浅薄,当为后人伪托。又,《汉书·艺文志》举《青史子》之名,汉贾谊《新书》曾引此书,则其至迟亦当为汉初之小说。其后是《待诏臣饶心术》二十五篇、《虞初周说》九百四十三篇等。张衡《西京赋》曰:

小说九百,本自虞初。

虞初,人名也,其于汉代,有如小说家之元祖。三国吴人薛综注曰:

小说、巫医、厌祝之术,凡有九百四十三篇。

可知,当时种种皆入“小说家”,亦有近于Fiction、Novel之类也。

《虞初周说》尤为小说中之大部也,其作者虞初为方士,据班固注,当为汉武帝时人。或云,古之所谓小说者,起于武帝时。故应留意到汉武帝与此等小说之关系。

汉武帝乃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帝王,一改诸子种种异端之说与孔子之学并之局面,而以儒教为国教,禁儒教以外之学派,此所以称汉武帝为儒教之护卫也。然此唯于国家大政耳,实者武帝本人亦汲老庄学说之流,崇信由老庄之学分派而来之神仙术,多集方士于宫廷,命其炼金求仙,方士便以如此之魔法以娱帝心。汉武帝深信之,渐成Romantic之人。故彼时方士行种种神怪之事,以邀武帝之宠遇。可举一例,传宠姬李夫人死时,汉武帝悲叹流泪,思慕情切,有方士少翁者,以显夫人之像,使帝见之,然帝唯见其像,不语不笑,益增眷恋之情。

如前所述,宋元以前之小说,谈神仙神怪者极多,而神仙与老庄之学有密切之关联。儒教则极少有迷信、浪漫之因素,而多说政治道德之根本。所谓孔子不语怪力乱神,即有关神仙之奇闻非出于儒教文学,而出于老庄学派之文士也。六朝以至隋唐,此种小说多有之,亦可窥见儒教衰而道教盛之影响。汉武帝时当然尚无六朝盛行之道教,然可称道教前身之方士,则有非常之势力,甚得天子之宠爱。《汉书·艺文志》所载之小说,多出于武帝之时,而考《虞初周说》九百四十三篇成于方士之事,亦可推知何以小说之盛于武帝时也。

至魏晋南北朝,此类小说渐次分化,始有为娱乐读者而加以想象之作,至唐,则更进一步,其数量亦与日俱增。唐宋小说与元明以后小说之不同有二。其一,小说语体不同是也。即六朝至唐宋以文言作小说,内容虽与别种文体文学不同,然其叙述之语体则并无二致。余意小说之语体、韵味,固应与经史文章大有不同,而文言小说则不然。其读者为中流以上之人。宋元以来之小说,以白话作之,其间尚有种种区别,或用纯粹白话,或写景叙事用文言,会话则用白话,然白话是其根本。众所周知,文白各有所长:文言之妙,非白话所能企及;白话虽失文言之简洁,而能详写细描所记之事。或如会话(整理者原注:以下缺)

然如上所述,六朝唐宋小说,语体限于文言,试以白话而作者殆无(作者原注:唐末宋初则有少许),然元以来新小说之问世,以白话而作,迎合下层之喜好。另一区别,宋以前所谓之小说,为单一故事,极简略,长则两三页,短则四五行,即如conte story之类,趣向亦不复杂;与此相反,元以来之小说,连续数十回乃至百数十回,有男女主人公,多有引人入胜之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环环相扣,直至大结局。

余之讲义重在元以后之小说,然在此之前,须讲明元以前之小说为何物及因何种之变化而出元以后之小说也。 bO8f333q+SyQqW/KoIaCGe89G1g5BsAh/IhTK1K3dEpLn77F0QaseZzHlZvBTR4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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