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东大丘陵,山峦起伏,道路崎岖,至遂宁始土地平旷,道路坦夷。在钟灵毓秀、风物清佳的古遂州,许多文人墨客、风流俊士涵育其间,光耀后世。对于遂城的科第世家,顾复初在《重修洪福塔碑铭》中赞扬,“张文端之勋业,李南津之文章”,将张、李二氏相提并论。平心而论,李实家族宦绩不如张鹏翮之显达,文学也不似张问陶之高标,但李实在长洲任上临民以惠,清慎自守,颇有官声,在明清鼎革之际的蜀中人士中仍算得上独树一帜。
李实(1597—1674),字如石,别号镜庵,四川遂宁人,晚年占籍长洲。明末清初著名文学家、理学家、语言学家,为长洲著名明遗民。李实生于明朝万历二十五年(1597)十月十五日,殁于清朝康熙十三年(1674)十月初九日,终年78岁,门人私谥“贞文先生”。
根据方志记载,李实的远祖李志高徙家于遂宁安仁里(今遂宁市中区仁里乡),曾祖李茂华又携家迁至遂宁城南学宫。祖父李元桂为庠生,以善书闻名于乡里。父亲李友松博通经义,擅长书法,精于医术。万历三十八年(1610)大疫,乡人死者甚多,李友松广备医药,施舍病人,分毫不取,不少穷苦百姓赖以存活,他也因此赢得“善菩萨”的口碑。李实幼承庭训,但体弱多病,按照当地风俗,说是与父母不能相生,只好被寄养于别家,直到10岁才被领回。他天性聪慧,读书甚勤,13岁能文,17岁入学宫,以文名闻达于乡里,文学之士多愿与之交往。但好景不长,其母其父相继奄弃荣养,李家很快就落到家徒四壁的地步。李实只得在家中的留耕堂设馆,以课徒为业,四方学子纷纷慕名来学,李实对学生不分贵贱,不计束脩厚薄,一概加以悉心教导。
李实早年在家设馆授教,崇祯九年(1636)中举,十六年(1643)考中进士,后授为长洲知县。其时他已是一个家累甚重的中年人了,但他匆匆单车赴任,不骛虚声。为官勤谨,廉洁自守,从不贪赃枉法,苟循己私。为政每日限程行事,从不懈怠,常常晨出夜入。判案时从不滥施条律,非大恶不赦之徒,都能网开一面,给人自新之路。数月之间,循吏之名远近传颂。有新巡抚抵任,属吏纷纷谒见上官,巡抚却先问长洲令何在,对上人头后,巡抚对李实说:“吾在江上,已闻长洲名;今到吴,道、府、绅衿、氓庶无闲言,是用何调停法?”李实回答说:“知县用不调停法,若用调停,即有调停不到处矣!”巡抚连连称善。大概对于事务繁剧的长洲而言,所谓“不调停法”,代表了一种遵循既有成法顺其自然的治理方式,最为合适。其时长洲毗邻的吴县知县甚有风仪,形貌俊俏过于李实,时人以二人相较,评价道:“长洲如镜,吴县如珠。”时彦刘未达却说:“珠善滚盘,恐终滚滞一边。镜越磨越亮。”说明李实虽风采稍逊,而官声实优于吴县令。
李实莅任长洲之时,正值晚明末造,中原大乱,战火遍野,很快明王朝垮台,清军入关,南明王朝苟延于剩山残水间,犹自内讧不止,百姓辗转流离,明祚覆亡已成定局。明清鼎革,顺治二年(1645)李实见世事已不可为,像很多南明官员一样,挂冠而去,选择上清江之地寓居下来。晚年移居葑门内之双塔,杜门著书,不问生计,专门精研小学、经学及佛老杂学等。怀黍离麦秀之悲,他用一首《岁暮感怀》表达了国破家亡的复杂心境:
门前五柳弃微官,
荏苒年华阅岁寒。
齿到知非方学易,
老来行路极知难。
飘零白下家重破,
痛哭青云梦已残。
故国烽烟丘暮远,
梅花冰雪日凭栏。
这年秋天,李实的儿子李仙根奉母及家人自遂宁老家长途跋涉,到吴中投奔他。一家人好不容易于乱世团聚,李实十分高兴,将全部积蓄倾囊交给儿子,笑称:“吾宦物如是,此后活计唯汝矣!”李仙根检核之,只有区区纹银二百余两,思忖全家老少六十口,要在富裕的吴地立足,恐怕难以度日。面对儿子的忧虑,李实却笑言:“吾已愧古之受一钱载一石者矣。比吾离任时,库金积九万零,戒吏役毋妄窃。今窃多者死,窃少者刑。使吾一或不慎,今安得复见汝等哉?”明王朝的最后一任长洲知县李实,一直牢牢看守着朝廷的财库。
次年春天,沿湖盗贼大作,每日烧杀抢掠,人心惶惶。一夕,船寇劫掠李实寓居之地,情势危急,首领却号令众人:“前行不得近北岸,岸有李公,勿惊动也!”恩泽在人,百姓十分感念李实的恩德。
由于社会离乱,其生活十分艰难,吴中士人农贾,无论识与不识,常常馈以酒米布绢,李实考虑他人也都艰难度日,不忍接受,一概婉言谢绝。顺治十八年(1661),儿子仙根高中榜眼,李实并不以儿子显贵而稍易其操,仍然方巾布袍,俭素为生,平时不妄交游,不苟言笑,一心读书著述从不中断。李实的事迹载于《吴郡甫里志》《苏州府志》《遂宁县志》及钮琇《觚剩》等地方文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