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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盈科以儒饰吏事

万历二十六年(1598),江盈科由苏州府长洲知县升为吏部主事,州县苦官升任朝中要缺,亲友纷纷祝贺。但谁也没有料到,没过几天,江盈科就被改任为大理寺正,由显要位置调任冷曹闲职。闻命之下,江盈科不禁自嘲:“六年苦海长洲令,五日浮沤吏部郎。”原来还是因为征收赋税未能足额,遭到了户科给事中李应策的奏劾。

江盈科(1553—1605),字进之,号渌萝。嘉靖三十二年二月二十日(1553年3月4日)生于湖广常德府桃源县菉萝山下。江家世代务农,但盈科的曾祖江环是擅长治经的生员,较有学养。盈科的祖父江伯玉昆岳公有一定的文化水平,但靠种田维持生计。盈科年仅5岁时,祖父口授小诗,辄能成诵,隔日不忘。祖父更口授唐宋时人勉学之语,又能成诵。7岁,盈科出外拜师就读,受业于罗潼江先生之门。14岁,与友人张斗桥、李小野和夏中甫等人参加府试,得到知府叶日葵的赏识,出类拔萃,考中生员。后经三次乡试,终于在万历二十年(1592)年届40岁时,殿试考中进士,名列三甲第64名。

按照惯常做法,三甲进士通常分发地方任职知县。盈科循例分发到赋税钱粮最为繁重的苏州府长洲县任知县。长洲是赋税重地、人文渊薮、交通要冲,各种事务丛集多如猬毛,是有名的难治之地。其中难度最大的就是征收赋税。长洲一县的赋税量,每年高达近50万石,相当于云南一省的总额,官员征税压力特别大,很少有人每年如额完成,常常影响到年终的“考成”(官员政绩考核,按分数即成数计算,决定去留或升降)。盈科来得又不是时候,前几年当地接连水旱,民生凋敝,这一年又值援朝战争爆发,明廷倾全国之力支援藩属国朝鲜抵御日本丰臣秀吉侵略,国库告匮,朝廷加大征收赋税的力度,严格官员考成。而长洲是科考重地,有功名的乡绅士大夫和文人名流特别多,因而享受免役免税特权的人特别多,乡绅士大夫又常常利用并扩大这种特权,千方百计诡避赋税徭役,拖欠的赋税也不少。

盈科抵任不久,就是秋成交税时节,他深知催征赋税的难题,关键在缙绅士大夫,就以致信的形式,发了一封《催士夫完逋赋牍》,首先催交历年拖欠的赋税。牍文主要是讲道理,大意是说,往年国家安宁,财用充裕,乡先生如若不能足额交税,主计者并不严格追究,这是主计部门领会皇帝旨意因而礼敬大臣。现在疆场多故,主计焦劳,赋税拖欠,朝廷下旨剥夺主事大臣俸禄,地方巡抚催督赋税,只对县令还稍存体面,对县丞以下官员通常鞭扑从事。吴地缙绅先生祖孙父子相继登朝,世受国恩,不可谓不优渥,如今应该不惜以身殉国,何况赋税财用耳。交纳赋税既是助国,也是为家,拖欠的赋税,以臣子之心而论,则不忍不完;以天下大势而论,则不可不完。牍文也隐含威胁口气道,万一乡先生家中有为狐为鼠敢冒主人之名,以抗拒官府而骗租赋,上瘠国家,下玷乡绅,则县令当以法从事,大府之宪具在,义不敢阿。县令的这样一纸公文,对于丛集在乡的那些显宦,显然不会有多大的约束力。

图3 江盈科《催士夫完逋赋牍》

在税粮催征过程中,就有俞士其冒名立户之事发生。当时江南有功名的乡绅士大夫,碍于名望所在,不便公开逃避赋税,乃往往采用冒立户名诡寄田亩的方式以隐漏赋税,已成一种风习。俞士其就是这样,将自家所有的田产,冒立在了在朝担任翰林的徐端明家名下,实际并不交税,引得徐端明来信质问地方官。盈科闻知,赶忙着手处理。其时俞士其已有事往南京,只好拘押其侄俞潜代解,并回复徐太史,说定会据法重治,若面见巡抚,也定会澄清事实,不致让太史蒙污。

对于繁重的赋税,盈科开始体悟出来,“瘠民既不能输,顽民又不肯输,士夫家僮又有所凭借而不欲输”。长洲地方官为了征收繁重的赋税,无所不用其极,而地方百姓在官府的沉重苛求下,困苦不堪。盈科形容其情形:“官舍如蜂栉,上司之急赋税也,如捧漏沃焦;疲民之应有司诛求也,如生龟脱壳。”面对催科与抚民的突出矛盾以及官府与地方士绅的尴尬处境,盈科同情民艰,主张“令而至于百姓死,不如使赋不尽完之为愈也”,常说“吾不忍见伤肌肤之效也”,也就是说,在征缴赋税与百姓生活发生矛盾时,盈科不忍心坐视百姓困苦而一味催征赋税。

因为催征赋税不力,盈科就任第一年就“以岁课不登见夺饩”,受到扣除俸禄的处分。盈科受此打击,不免萌生退意,想回家安度晚年。无如老家并无负郭之田,连孝敬父母赡养老人之资也无着落,只得为了五斗米,仍然做这长洲知县苦官。家人以为他心中郁闷,不时写信开导他。盈科笃信儒家信条,倒也想得开,自我思忖:“尽吾之心,行吾之事,毁誉譬诸聚蚊,得失比之于梦鹿,内无所营,外无所冀。”40年前,其同乡柳洞阳先生任长洲县令时,于后堂题匾“玉壶冰”;现在盈科苦中作乐,效仿先贤,题匾其斋舍为“小漆园”。

多事之秋,赋税最重之地、有名的富庶之乡实际却是水旱相仍,灾祲不断,民生凋敝。盈科以诗描摹其境况道:“此时江南太可怜,膏旨已竭筋骨穿。庙谟倘许休征伐,坐使疮痍得息肩”;“东南民力太可怜,破产输将那忍见。三载嗟予在下风,蓬蔓何幸生麻中”。三年来,长洲地方因灾返贫,盈科目击心伤,不断发出劳苦大众的心声,期盼着战事早日结束,以减轻向民间的征税力度。

长洲是丝织生产重地,盛产驰名海内外的高档丝绸,但是在重赋征缴和自然灾害的双重打击下,一派衰败景象。盈科有诗形容:“吴地征输随处困,东方机杼万家残”;“登楼一望水如天,黯淡浮云散复连。……机房十室九停杼,墟里三家两断烟。民瘼江乡堪涕泪,追呼何处问条编?”吴民以丝织等手工业收入作田亩税粮之资,织机停梭,以什么交纳秋税的条编银?如此年境,如此民间惨状,县令江盈科对子民寄予着深深同情,自然不忍心采用通常的做法鞭扑从事。盈科常常抱着负疚的心情,有诗自述心境:“闾里萧条烟火寂,鞭捶那遣更催租”;“极目湖光远接天,江乡民瘼倍堪怜。……凭谁更为流民像,为扣重阁请赐蠲”;“年来到处困催租,官廒饱满民脂枯”。灾饥年份,理应请求蠲租赈饥,岂能不顾百姓死活,仍然一味催征,听任官廒充溢而百姓血汗被榨干!直到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元旦之日,盈科有感而发,赋诗道:“几年元旦滞金阊,青发萧疏并已霜。飞舄可能如叶县,种花浪复比阿阳。鞭棰痛彻疲民骨,杼轴空歌织女章。辽左军储星火急,蠲种那得念逃亡。”盈科仍在为长洲县民的沉重赋税及苦难生活而痛心。

长洲与吴县一样,同为行政、经济和文化重地苏州的附郭县(县衙同在府城的县),县令受同在苏州的应天巡抚(当时巡抚衙署尚在句容,但长年驻扎苏州)、南直隶巡按御史、苏松督粮道、兵备道、苏州知府等上司的管辖,上官之莅临如山,甚至连上级衙门的同知推官丞,若倅若丞等人,互相弹压其上,何啻十羊九牧,这些官,都可以对县令发号施令,而都难以令其称心满意。同时期任吴县令的袁宏道就形容上司的脸色难看犹如阎王,而江盈科甚至常常受到上司的责骂和训斥。盈科曾致信座师昆山人李同芳,汇报在长洲的为官苦况:“第长洲于三吴称最岩邑,数遭大眚,顷之宇内多故,主计者率仰给东南,盖当道之急逋税也如火,而疲民之应有司之求也如数粒喂象,舆台之集衙门也如蜂房,簿书之填冗也如乱麻。要之税多事多,事多人多,人多则弊孔亦多,群耳目以愚一人,虽戴星而出,烛尽而入,茫乎不得所以治长之端绪也。”

长洲地处灵山秀水的名胜要冲之地,南北往来之客如过江之鲫,车毂络绎不绝,作为地方官的长洲县令,接待照应等一应具体琐务也是十分沉重的额外负担,要能应付,场面上说得过去,使人满意而归,实非易事。盈科是个念情的人,将师情同窗之谊看得很重,虽然手头拮据,但总是尽力筹措,人称他视钱财如粪土,士大夫过往者,皆欢然而去。如此周旋应付,盈科不知垫支了多少额外开支。

长洲更是人文重地,在籍和居乡的缙绅士大夫、社会名流、秀才俊士特别繁夥,不少人还有这样那样的利益诉求,作为县令的江盈科每天面对这一有着极大声势的士绅群体,自然耗费很多心力。盈科曾形容:当地缙绅若林,文士若薮,农工蜂屯,商贾蚁附,五方之人,杂处若驳,要兼顾得好,极为困难。盈科任职期间,正是乡绅士大夫影响地方行政最烈的时期,前朝首辅大学士申时行等就退居在苏州老家,要得到这些显宦的首肯和支持,甚为困难。盈科不但文学素养优,而且行政处事温煦有儒风,又深谙获得地方士望乡评的道理,只要不违背原则,不触及底线,还是尽量不拂地方乡绅之情,不开罪于地方士望。直至终任,六年下来,盈科始终未与乡绅发生大的冲突,很不容易。

在这样的地方主政,对官员的才能和品行都是严峻的考验。盈科深深体会到,长洲地方,凡事“不得罪于百姓可能也,不得罪于官长不可能,不得罪于缙绅先生尤不可能”。那么,当官方措置与民众利益发生矛盾,当官长意志与缙绅利益有所纠葛时,如何协调,如何处置呢?盈科抱定宗旨,行政处事,“第能使匹夫匹妇无怨咨之声,吾心尽耳。彼贵人者,安得一一厌塞其望?”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对百姓负责,而不惜开罪于缙绅,不怕得罪于上司。他相信命运,笃信心志,将此委之于命,多次强调“惟尽吾之心,行吾之事而已”。当缙绅士夫动用社会关系,伺机逃避赋税,拖欠钱粮,而上司又严令钱粮必清拖欠必惩时,盈科仍然坚持“吾尽吾心行吾事,不敢得罪鬼神”。而像前任或其他州县地方官,为了能够征收到足额赋税,不惜一切手段,甚至使出鞭扑压榨手段,盈科是断然不肯的。他说,作为地方官,若将百姓逼到死亡地步,那还不如“使赋不尽完之为愈也”。

盈科为政,在事务特别繁杂的长洲县,对地方百姓深切关爱,对催征赋税不能鞭扑小民,对地方人情又要适当兼顾,那就只能早起晚寝,勤奋处理。长洲地方,胥吏作弊弄奸相当出名,盈科对衙门积弊并不清除净尽,只要不影响公正理案,不免网开一面。但盈科能兴利除弊,把握住关键。长洲不但赋税繁重,而且税赋中的本色税粮(交纳实物粮食)导致徭役也特别繁重。其中白粮一项,最为偏枯,解输白粮一石,要耗费四五石的运费,白粮解户常常因此倾家荡产。盈科在任,精心筹划,在动用多年积累的夫船银、役田银之外,反复劝令田多的士大夫家,捐出田产的十分之一,置买了役田2094亩,以此多出来的租米971石,被称为“役米”,专门补贴白粮解户。从此白粮解户之困得以纾解。长洲求学之人多,其中不乏贫困寒生,盈科又设法筹措资金,增置学田120亩,可以收租米60石,以此赈济县学学生中的贫困艰难者,从而深得贫困生的爱戴。

身处富庶之地,官居天下第一等重地的县令,盈科始终头脑清醒,清廉为政,生活量入为出,节俭朴素。盈科说:“爱身莫若养身,养身莫若寡欲。夫寡欲非独养身也,实爱民之本所由植也。能寡欲,自然撙节,自然清俭,自然不求多于民,不求家赐人益,而天下皆蒙其爱矣。”盈科说到做到,六年之中,始终未曾收受过暮夜之金或有不正当收入,也未曾为求个人私利而行贿上司。盈科认为,仕途蹇塞通达,命中已经注定,曾说:“官自有命,命苟当达,王莽谄谀而为宰衡,伊尹忠直而亦能为宰衡;命苟当穷,伯夷守道而以饿死,邓通媚主而亦以饿死。安见直道之必不利,而曲己之必利哉?”盈科相信,为人为官,正直处事未必不利,而曲学阿世也未必能如愿利达。所以盈科在任,持正守贫,决不突破底线,违背自己的良心。

盈科担任长洲知县六年,是恪尽职守的,他历经两任考成,平时始终将主要精力放在征收赋税上,细心稽核额课数量,分别出项和进项,条分而总括,编成了《钱粮征收册》,据以征税。直到卸任时,他总结道:“夫江南诸邑,至长洲称难治矣。非必冠盖辐辏,将迎之为难;又非必部多尊贵显者,曲媚之为难;又非必所辖萃五方之民,嚣凌诟谇,相格以力,相徂以诈,整齐而照灼之难。盖其难,乃在钱粮云。”长洲一县,地域不广,但岁赋奇重,平均每亩额税3斗7升5合,在全国科则最重。其地地形卑下,大约十分之四地亩每年遭受水灾,所以催征难度极大。税粮既多,官宦户又多,吏胥挪甲就乙,卖富差贫,手法层出不穷,征收时节,县令必须亲自稽察,锱铢必较,此稽察之难。此两大难,循环不息,最耗心血。盈科刻骨铭心:“六年之中,计日之晷以十,为科者日以晷之一印押,以晷之二将迎,以晷之二对讼,而常以晷之五征比稽察。盖精髓内枯,形骸外削,孰非以两者之故哉。”作为县令,以十分之一时间签字画押,处理文字;以十分之二时间迎往送往应酬周旋,以十分之二时间理处诉讼案件,而在如此赋税重地,十分之五的时间耗费在了征缴赋税上面。

盈科每天晨起沐栉,批答案牍,判处诉讼,已至中午,下午处理赋税钱粮等事,常到半夜三更才得以休息。长年累月的勤勉理事,盈科形神俱疲。抵任时,他曾问吴中人,长洲令是否忙碌,答称“长洲令者,立而饭,走而尿,如是而已矣,不知其他”。短短八个月下来,盈科就深深体会到,长洲一县,“案牍如山,不加理也;逋赋如麻,不加核也;老吏巨猾,如鬼如蜮,不能尽屏斥也”,实际忙碌程度较之人言有过之而无不及。盈科身体本不强壮,患有足病,一年下来,身心俱疲,形骸销蚀,鞠如枯虾,他自述,“昕夕拮据,形容凋落,揽镜自照,瘠如枯鱼”,刚过四十,就添出不少白发。在职两年,髀肉日减,颠毛日增。几年下来,已是半头霜雪,形容枯萎。其间还数次受到上司训斥骂詈,从马上跌下来过,坐船遭撞落过水。到其离任时,盈科身体已十分虚弱。

盈科是“公安派”的代表人物,赋诗作文宗奉白居易、苏轼,主张独抒灵性,清新轻俊,他后来写了一首《自述》诗,总结长洲县令的年宦况:“人情譬如马,吃亏乃知福。肩重上峻版,鞭 相刺促;解辕少休憩,欣鬯得所欲。强如处天闲,衣绣食稻菽。昔余宰长洲,百事纷缚束。征比急如火,文案高于屋。丹墀类蜂房,候者递践逐。上官与贵人,往过来复续。东走又西驰,自视如奔鹿。过时不得餐,子夜不得宿。如此六寒暑,万苦皆谙熟。瘦骨似枯柴,揽镜面无肉。一朝转铨曹,贺者趾相属。俄而改廷尉,吊者如欲哭。予心殊不然,吊贺两皆俗。”又作《忆昔》诗,回忆长洲县令生活:“昔在长洲时,报迁吏主事。……当其报吏部,贺者杂沓至。及闻有后命,吊者履相次。贺者喜欲狂,吊者怜欲泣。……中心殊不然,素位宁择地?……悲喜乃妄情,得失亦偶值。莫起计较念,方寸萦似织。达哉庄生言,三旌等羊肆。”虽然忙碌无比,始终未脱贫穷境况,但盈科内心踏实,听天由命,安之若素。

担任长洲县令,个人似乎未得任何好处,但他念切民生,几年下来,获得了民心,百姓也尽量交纳赋税,长洲地方稳定,民心安靖,贤县令的名声也广播远近。紧邻无锡县的名士邹迪光就啧啧赞扬道:我闲处乡下,很长时期听不到人们对地方官的评价了,而时时闻听江盈科这位贤令君“朗如鉴,平如衡,清如玉壶,泽如春台,信如四序,剖解如郢斤,乳翼群萌如父若母”的情形,长洲地方安谧,奸宄匿迹,民生大致说得过去。邹迪光的赞扬大概不是谀颂浮言,江盈科行政也许确实获得了地方百姓的肯定和上峰的推荐。盈科的殚精竭虑,夙夜在公,换来了地方的安稳和百姓的基本生活。

后来盈科升为湖广按察司右参政,擢为四川提学副使,万历三十三年(1605)八月,卒于任上,年仅53岁。令人钦敬的是,盈科前后任官14年,不但未积下任何财产,反而留下了长洲知县任上的债务。在任上时,因为催科不力,不但个人未获任何好处,而且遭到罚俸处理,只得借债度日,他自况“旅舍萧然挂壁床”,“假贷从人权子母”。同年进士吴县知县袁宏道赠诗,也有“年俭迟君俸,官贪独我知”“债子今应长,钱兄久不神”之句。去世后,盈科之子禹疏以赙金还债,仍不到十分之二三。廉洁从政、体恤民生的“贫吏之苦”,江盈科堪为典型。 lC8GJQJK6cacAa7lxaGsDnQqWa5JdDBwuvsYiDwWbeyqQgv21xPiFx7V35jndex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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