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婴儿为什么胖嘟嘟的
如果看惯了人类之外的灵长类婴儿,你会发现人类婴儿格外地胖,因为人类婴儿身上大约有20%的脂肪。小黑猩猩只有4%的脂肪,成年黑猩猩也只有5%~6%的脂肪。在人类中,即使是经过锻炼的职业运动员也有大约7%的脂肪,不管如何锻炼,运动员也无法达到黑猩猩的体脂率。这大概是因为黑猩猩需要身轻如燕地在树上活动,过多的脂肪就会变成额外的负担吧。
人类婴儿为什么被脂肪包裹着呢?能想到的理由有两个。
第一,由于人类有一个很大的大脑,大脑的能量消耗在人类的内脏器官中大约占了四分之一。为了给这个巨大的脑供应养分,要么得一直不停地吃,要么就只有把能量以脂肪的形式储存起来。
第二,脂肪是人类对抗寒冷的方法。被妈妈抱着的小黑猩猩很暖和,所以只需要4%的脂肪。
森林里其实很温暖。热带森林的树冠遮挡了太阳直射的光线,升温和降温都很难。非洲旱季(冬季)的森林好似初夏的北轻井泽
,最高气温27~28摄氏度,最低气温21~22摄氏度,非常干燥,气候爽朗。然而一旦出了森林往村子里走,到了没有植被、被太阳暴晒的地方,最高气温可达35摄氏度,最低气温则是13摄氏度左右,有超过20摄氏度的日较差
。大地容易升温,也容易降温。
人类走出森林迁到稀树草原,在稀树草原找寻各种各样的食物。那时候,人类不得不在相当广阔的范围里来回活动,必须双足直立行走来提高效率。由于还要同时照顾好几个孩子,不可能全都抱着,人类就会把孩子放到地上。
在森林中,有着细微的温度差异,被称为微气候。根据竹本博幸在博所的研究,由于温暖的空气上行,地表以上10米会比地表的温度高1摄氏度。因此,黑猩猩在高处搭床睡觉,虽然也有躲避捕食者的意思,但大概也是不喜欢清晨的骤冷吧。
但是,人类只能在地面上睡觉,连婴儿睡觉时都要放在地面上。在这样冷飕飕的地面上,身体为了保持温暖,就必须充满脂肪。
可以认为,人类婴儿胖嘟嘟的缘由一是脑容量大导致耗能多,二是为了适应稀树草原上的生活。
躺姿的重要性
那么,安稳地躺着这个姿势,会给人类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呢?有三方面的重大变化。
第一,大大增加了亲子间相互凝视、微笑的机会。由于婴儿的身体离开了母亲,母亲便可以看着婴儿的脸,目光彼此交汇。人类婴儿不仅被母亲看,还被父亲、祖父母、兄弟等周围的人打量,只有仰面朝天的姿势,脸才能被人们看到。
第二,形成用声音交替进行交流的状态。婴儿夜啼是人类独有的,黑猩猩不会夜啼,因为黑猩猩的妈妈就在身边,没有必要用哭声呼唤妈妈,如果饿了想喝奶,也可以自己找到乳头吸吮。人类的亲子在物理空间上是分隔开的,婴儿如果不发出声音哭泣,妈妈就不会过来,即便是伸手召唤也没用。妈妈这边也一样,会对婴儿说:“宝宝,稍等一下哦。”自从婴儿出生开始,母婴之间就这样来来回回地进行交流。人类的语言,就是这样通过声音的相互交流应运而生的。
出生后大约2个月的婴儿,会发出“啊——”“呜——”等长音;而小黑猩猩并不会发出这样拖长的声音。人类婴儿发出的“啊——”“呜——”,不久便发展成了“啊——呜——”两个音节。接下来,不仅会发出“叭——叭——叭——叭——”“啵——啵——啵——啵——”这种连续的声音,而且还会发出“叭——啵——叭——啵——”这样组合的声音,这也可以被称为喃喃自语的发声。
人类婴儿在5~6个月大的时候开始出现喃喃自语,再经过大约半年,便会发出含有多种多样音素的声音。1岁左右的时候,人类的孩子就能用双脚站立,同时开始说话了。
第三,作为最重要的一点,仰面朝天躺着的时候,手是自由的。在这种姿势下,背部支撑着体重,所以婴儿从出生开始,双手就是自由的。自由的双手不仅可以抓着妈妈,还可以抓各种各样的东西。
人类在大约7~8个月大的时候开始学爬,在此之前则是以仰面朝天的姿势躺着。多亏了这样的姿势,婴儿从2~3个月大的时候开始,就可以用手抓东西。小黑猩猩还处在紧紧抓着妈妈的阶段时,人类婴儿已经开始用手摆弄东西了。
把黑猩猩婴儿和人类婴儿进行比较,首先注意到的是:只有人类才会那么早就用手“哗啦哗啦”地摇拨浪鼓,抓着橡皮奶嘴等各种各样的物件,或是用嘴含着东西,再换手去握东西。这样的行为是人类孩子特有的,黑猩猩根本没有。黑猩猩宝宝只会拼命地攀附在什么东西上,不会那么早就摆弄物件。只有人类在出生之后,双手就是自由的,早早地就开始摆弄物件。仰面朝天的躺姿为此提供了前提条件。
那么,为什么人类婴儿需要采取仰面躺着这种姿势呢?正如前文所述,人类和黑猩猩的生活史有显著差异。黑猩猩每5年生一次孩子,生下来之后精心抚养。如果人类的生育和抚养方法与此相同的话,就必须间隔7~8年生一次孩子,才能把孩子养到基本能够自理。这样一来,人类就无法生下数量足够多的后代了。因此,人类采用了和黑猩猩不同的育儿方法,一个接一个地让孩子早早断奶,并请来帮手同时照顾几个孩子。就是出于这个缘故,能仰面朝天安稳躺着的孩子才算是乖宝宝。
乖乖仰面躺着的人类宝宝非常可爱。包括人类在内,凡是父母会照顾孩子的动物,幼年时全都长着可爱的样貌,以获得父母的关爱。人类婴儿格外可爱,格外惹人怜。人类婴儿很喜欢微笑,明明没必要微笑时,也一直笑眯眯的。正是因为婴儿不仅需要母亲,还需要父亲、祖父、祖母、叔叔、婶婶等所有人的照顾,因此,人类宝宝才进化成了乖乖地仰面躺着、露出惹人怜爱的微笑这般模样。
到底什么是人类呢?
人类的定义是“能双足直立行走的猿”。但是,到底是什么特性让人成为人?到底是什么契机使得人类演化成这样一种有心智行为的动物?我逐渐开始认为,这个契机就是:从出生后,人类婴儿就和母亲分离,安稳地仰面朝天躺着。
我们平时在街头巷尾听到的,都是人类直立行走的假说:人类曾经是四足行走的动物,后来站了起来,双手获得了自由,开始用手拿各种东西,制造工具,从而促使脑容量增大,最终产生了人的智力。也许有很多人都单纯地相信这个说法。
但是,看看黑猩猩的脚就明白了。灵长类并不是四足动物,它们其实有四只手。以前对灵长类的旧称是“四手类动物”,因为在哺乳类中,有四只手的就只有猿和猴。也就是说,并不是四足动物直立起来,以双足站立后,才有了手这个器官,它们从一开始就有四只手。
“人类是四足动物站立起来而变成两足动物”的说法绝对是错误的。请试想一下日本猕猴的姿态。当它们用四只脚行走的时候,躯干是水平的;停下来休息时,就会用两只脚站起来,身体直立。也就是说,在进化到双足直立行走之前,灵长类的躯干就已经是直立的了。爬树的时候,躯干必须直立,支撑体重的肢体是脚,手在那时就得到了自由。日本猕猴的手能熟练地抓取大豆、麦子等食物。
我们通常会把猴子视为和狗一样的四足动物,狗在跑的时候就好像汽车的前轮驱动,而猴子在跑的时候则好像后轮驱动。为了适应树上的生活,灵长类拥有了四只手。后来,日本猕猴等灵长类变得也会在地面上活动了,四肢虽然形状相似,但是活动的功能不同,于是手脚开始分化。人类离开森林,开始在稀树草原上谋求生存,可以说更是加速了手脚分化倾向的发展。
人类并不是因为站起来而获得了双手,而是为了站起来而获得了双足。足是不抓握东西的四肢末端,靠双足行走才是人类的特质。
人类自出生起便母子分离,让婴儿仰面朝天、安稳地躺着。这个姿势便于母婴之间相互凝视、相互微笑,支持视觉交流;也推进了双方用声音沟通,支持听觉的交流。在此之后,婴儿渐渐发出一串串的声音。自出生以来,仰面朝天躺着的姿势就能让婴儿腾出双手,自由地摆弄物件,再发展到能将各种工具组合在一起。这绝对不是四足动物因为双足直立,从而得以腾出双手自由地拾取物件。人类要到1岁左右才会双足站立。
人类并不是长到1岁以后才成为人类的,而是一出生就具有人类的特征了。人类出生后,相互凝视、相互微笑、以声音交替传递信息、用空闲出来的双手拿东西。我认为,人类就是以这样的存在形式诞生到这个世界上的。这不是学术界公认的假说,只是我和我的研究团队等极少数人的想法,仍处在我们极力宣扬自己主张的阶段。但是,渐渐也有人知道了还有“这样一种说法”。
最早发现人类仰面朝天躺姿重要性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和我共同开展研究的竹下秀子教授。若大家对此感兴趣,敬请阅读她的著作《婴儿的手和目光:语言的诞生演化之道》。
总结前文,人类亲子关系的进化基础如下:
·哺乳类——母乳喂养
·灵长类——孩子紧紧地抓着母亲
·旧大陆猴——母亲抱着孩子
·人科——相互凝视
·人类——亲子分离,让孩子仰面朝天、安稳地躺着
经过以上5个阶段,“父母照顾孩子”这种抚养孩子方式的内涵,随着进化发生了变化。在哺乳类中只有灵长类会紧紧地抓着母亲,在灵长类中只有属于旧大陆猴的日本猕猴、黑猩猩和人类的母亲会抱着孩子,在类人猿中只有人科会相互凝视,而在人科中只有人类亲子分离,让孩子仰面朝天躺着,保持安定。
由此,人类与其他人、其他事物之间产生了联系。人类之所以成为人类,其原点便始于仰面朝天的躺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