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角色

由于黑猩猩的寿命很长，要描绘出他们生活史的全貌需要花上很长的时间，存活率、出生率等基础数据也难以收集齐全。到2010年为止，珍·古道尔的连续调查刚好已满50年，我自己的连续调查自开始时算起也有25年了，我们终于弄明白了黑猩猩到底能活多少年、雌性黑猩猩能生孩子的年龄到几岁为止。在非洲，包括博所在内的长期调查点总共有6处，共观察到534例分娩，构成了基础数据。

在图8中，从左上到右下的虚线表示存活率，右侧的数值表示在对应年龄层存活下来的个体与出生个体总数之间的比例。随着年龄的增长，存活率渐渐降低。在最初的0～4岁，存活率为0.7，表明到4岁为止，有30%的个体都死亡了，婴幼儿的死亡率非常高。存活率在50岁时已基本为0，表明这是黑猩猩寿命的极限。

图8中的实线表示分娩率，左侧的数值表示一个雌性在一年里会生多少个孩子。基本上，雌性黑猩猩从10岁开始可以生育，到了40岁左右还在继续生育。分娩率的坡度有如一座小山，峰值约为0.2。也就是说，一个雌性平均每5年分娩一次。过了10岁之后，她们一般从15岁左右到44岁为止，以每5年一次的间隔生育，即使活到50岁，也在继续生孩子。这里的要点是：雌性黑猩猩直到死亡都在持续生育。

黑猩猩族群里也有年老的雌性。图9就是推断年龄为53岁的雌性黑猩猩卡依，她有着一张饱经风霜雪雨的惊人面孔。但是，黑猩猩里并没有祖母这一角色。所谓祖母，就是妈妈的妈妈，是自己已经不再生孩子，只负责照顾孙辈的角色。在黑猩猩中没有担当这一角色的年长雌性。

为了比较，让我们一起来看看人类的分娩率和存活率（见图10）。布须曼昆族人居住在非洲南部的博茨瓦纳，阿契人居住在南美洲中南部的巴拉圭，二者都是以采集狩猎为生的民族。两族的数据都显示，存在一个50～60岁的年龄段，虽然还活着，但已经不生孩子了。

因此，从女性分娩率和存活率数据来看，人类和黑猩猩有明显的差异。从女性生活史的角度来思考“什么是人类”这个问题，答案是：黑猩猩的世界里没有祖母这个角色，而人类世界里有。

当然，也有例外情况。博所村有时也有身为女儿的黑猩猩生了孩子后，仍不离开族群的情况，在这种时候，我也观察到了明显是祖母在照顾孙儿的情形。比如说，贝尔曾照顾过女儿布亚布亚的孩子贝贝，凡娜曾照顾过女儿芳蕾的孩子弗朗雷。

经常看到这样的情形：在妈妈使用石器砸油棕果核时，抱在胸前的黑猩猩宝宝显得碍手碍脚，那个孩子便会时不时地离开妈妈，到祖母那里去玩耍。也就是说，祖母会负责哄孩子。少了孩子纠缠的妈妈，痛快地砸着油棕果核。确实，这样一来砸开油棕果核的效率肉眼可见地提高了。

显而易见，祖母的存在是有帮助的。孩子从妈妈那里走开，使得妈妈使用石器的效率提高了。而且，也有祖母把孙儿驮在背上，把孩子带走的情形。大概可以这么说：在博所的这个黑猩猩族群里是有祖母这个角色的。

但从整体来说，这样的情形在黑猩猩中非常罕见。为什么呢？因为年轻的雌性黑猩猩会离开族群往外迁，所以对于年长的雌性来说，从一开始就没有机会照顾自己女儿生下的孩子。而儿子的“新娘”是从外面的族群迁入的，“婆媳”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所以对那个雌性生下的孩子，也就是自己的孙辈，她们也就疏于照看了。

黑猩猩如何育儿

以存活率和分娩率来总结，黑猩猩抚养孩子有三个特征。

第一，雌性黑猩猩大约每5年生一个孩子。因此，没有年纪相差一岁或者两三岁的儿女。黑猩猩不会像人类那样，拥有年龄相近的兄弟姐妹。

顺便提一句，虽然根据民族的不同会有所差异，但是人类平均大约100例中有1例双胞胎。而黑猩猩的双胞胎，在几百例中可能只有1例，而且即便生了双胞胎，要把两个孩子都养大也是非常困难的。

第二，黑猩猩的哺乳期很长。小黑猩猩从出生到4岁左右，一直吸着妈妈的乳头。但这并不意味着在此期间，小黑猩猩全靠乳汁生长发育。从营养的角度来看，宝宝出生后大约半年，对固体食物的摄取就变得比乳汁更重要了。但是，由于宝宝一直在吸，便一直会有乳汁分泌。

雌性哺乳期间，惯例是月经停止，也不排卵。哺乳结束后，由于激素的缘故，月经周期再度恢复，此时发生性行为的话就会怀孕。从妊娠到生育的生理机能，人类和黑猩猩大体相同。人类出生时的体重大约为3千克，黑猩猩出生时则是略低于2千克。再者，人类的妊娠期是大约280天，黑猩猩则需要大约240天。

第三个特征是黑猩猩妈妈独自抚养孩子，换句话说，黑猩猩妈妈是“全职工作的单亲妈妈”。而黑猩猩爸爸则几乎完全不参与对孩子的抚养。雌性大约5年生育一次，经过很长的哺乳期，独自抚养孩子，在孩子5岁独立后，再生第二个孩子。这就是黑猩猩的育儿模式。

了解了黑猩猩的模式后，人类抚养孩子的特征就很明显了。我们往往把育儿视作理所当然的事情，因此意识不到人类育儿的特征。与黑猩猩比较后，其间的差异让人惊讶不已。其一，人类在生育后，只要宝宝断奶就能继续生下一胎。而且除了母乳之外，我们还会给孩子喂特定的食物，以便尽早断奶。因此，人类能很快生育下一个孩子。其二，人类母亲并不是“全职工作的单亲妈妈”，除了母亲之外，其他人也会参与抚养孩子。

爸爸的作用

黑猩猩爸爸虽然基本上不参与抚养孩子，但也并不是完全置身事外。黑猩猩爸爸的角色可以说是“心灵支柱”。爸爸的存在支撑着妈妈和孩子的心灵。

这个所谓的“心灵支柱”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具体而言，就是抵御外敌入侵。首先要说的是，在黑猩猩的族群里，有妈妈和“爸爸们”，爸爸是一个由多个个体组成的集团，保护着妈妈和孩子们。族群与族群之间存在竞争，甚至可能发生相互厮杀的情况，也就是爆发战争。在此期间，爸爸们负责防御外敌入侵。

因此，黑猩猩爸爸不会说着“来，吃这个”，把食物递过去，也不负责提供生活资源。虽说黑猩猩爸爸不做诸如此类的事情，但从广义上讲，黑猩猩爸爸也参与了对孩子的抚养：他们保护着妈妈和孩子们。

实际上，有雄性在场，的确会让黑猩猩感到安心。我们作为观察者，没办法一直混在黑猩猩族群中，让自己完全消失，要建立起让野生黑猩猩完全无视我们存在的关系是很难的。由于这个缘故，观察者自身的存在也会影响到被观察的对象——黑猩猩的行为。简而言之，被观察的黑猩猩会感到害怕。但是，遇到这样的场合，若有身强力壮的成年雄性在场，雌性和孩子便会在行为上表现得更加大胆。

从这个意义上讲，成年雄性当仁不让地是孩子的“爸爸们”，他们是黑猩猩宝宝的心灵支柱。 LAYG3btGtlILhu/kaNaFA4pYvnJCl+HnQHWImu68Z6SpzcrzN4XOmHFE03pLfD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