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的祖先是巫史,代代相传。巫史是巫兼管记载历史的职务。巫在远古具有崇高的地位,到周之后,地位降低,并失去了记载历史的职能。巫退出记载历史的职能后,司马迁的祖先,中间除了少数几代改变身份外,一直担当史官。其父司马谈为西汉史学家,任职“太史令”
。司马迁继承了这个职务,并在《史记·太史公自序》中介绍了自己的历代祖先和任职情况。
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说:“仆之先人,非有剖符丹书之功,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畜之,流俗之所轻也。”
因为殷商、西周的历史记载是巫承担的,所以后世的史家,就像早期的巫一样,虽在远古时代地位很高,但在后世 (包括西汉) 地位很低。司马迁话说得很沉痛,但确是事实。东汉以后,史家的地位提高了,此因皇帝任命他们修撰国史。而司马迁撰写的《史记》却是私人的业余著作。
中国古代的开端,传说中最早的是盘古开天辟地,后又有女娲补天、抟土造人。司马迁认为这些神话都不“雅驯”,没有可靠的证明,一律不采用。
《史记》以《五帝本纪》开始,以炎黄为开端。神农以前发生了什么呢?《史记》说“夫神农以前,吾不知已” (《史记·货殖列传》) ,司马迁承认自己不知道。神农之前发生的事情,由《周易·系辞传》介绍。
《周易·系辞下传》第二章,就是对包牺 (伏羲) 的介绍:“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这里介绍中国人从开天辟地以来,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是“始作八卦”,此即中华文化的起源。“始作八卦”的基础是对当时人们整体知识的分类,总共分成了六大类:“仰则观象于天”——天文学,“俯则观法于地”——地理学,“观鸟兽之文”——动物学,“与地之宜”——植物学和矿物学,“近取诸身”——医学和生理学,“远取诸物”——物理学。这么做的目的是“以通神明之德”,了解、认识自己;“以类万物之情”,对万物有一个掌握。而对六大类知识的贯通在“王”,“王”就是所谓天地人的贯通。
八卦,依据的是辩证和阴阳原理,具有哲学的基础,反映了古人的哲学观。
先秦典籍对中国最早的时候,都讲得简单,而详细叙述的是基本文化建设。这个文化建设,阴阳辩证,成为中国文化的最早基础。因为是基础,所以贯穿万物,通贯古今。
《周易·系辞下传》第二章接着说:“包牺氏没,神农氏作。斫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盖取诸益。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盖取诸噬嗑。”炎黄时期,发生和完成两件大事:第一件是神农氏的“以教天下”,制作了耕田的工具,由畜牧社会转变成了农业社会,从黄河流域发展到长江流域,把农业社会推广到所有地区。第二件是最早的市场产生了,伴随着农业生产的出现,市场交换也同时产生了。“日中为市”,有一个时间,再有一个地点;“致天下之民”,有各式各样的人;“聚天下之货”,有各种各样的货;“交易而退”,完成了交易;“各得其所”,达成了最佳的配置。于是人的生活变化了。
中国的传说时代,从开天辟地到三皇五帝;中国的史学记载,《史记》起自五帝,然后是夏商周。《史记》参照的是《易经》的古史系列:伏羲、神农、黄帝,尧舜,夏商周三代,然后是春秋战国,最后是汉代。《史记》的这些记载,主要是根据上古史学著作进行的。
巫史文化是殷商、西周文化的主流。古代文献的相关记载有:
《说文解字》:“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最早的巫都是男性,男巫后有专称“觋”,而男巫时代则称“巫”。
《国语·楚语下》:“古者民神不杂。民之精爽不携贰者,而又能齐肃衷正,其智能上下比义,其圣能光远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聪能听彻之,如是则明神降之,在男曰觋,在女曰巫。”
夏代缺乏记载,今知殷商、西周时期,中华民族进入文明时代,社会分工日趋细密。专司人神交通的巫逐渐职业化,在当时社会享有崇高的地位。
《说文解字》:“史,记事者也。”巫史,古代从事求神占卜等活动的人叫“巫”,掌管天文、星象、历数、史册的人叫“史”。这些职务最初往往由一人兼任,统称“巫史”。
殷商、西周时期巫史的勃兴,是中国文化史上的独特现象。巫通鬼神,巫史占天卜地、祭祀神、代表天意,所以地位极高,有权训御君王的言行。
余英时在其著作中对此做了精要的论述:
中国古代文化的来源是礼乐传统,而礼乐来源于祭祀,祭祀则从巫觋信仰中发展而来。“礼乐是巫的表象,巫则是礼乐的内在动力。”“天人合一”和“绝地天通”是互相冲突的,但由于“巫”有特别技能,彼此隔绝的“天”与“人”之间就有了联系。《国语·楚语下》指出,“巫”是古代社会中具有智
(能上下比义)
、圣(能光远宣朗)、明
(能光照之)
、聪
(能听彻之)
的特征的人,只有他们可以“降神”。“巫”是一批超越寻常,有特别知识、道德和能力,可以沟通神与人、天与地之间的精英,这些天赋异禀的巫,不仅成为中国古代轴心时代文化转型的中坚力量,也逐渐在后世转变为负担着精神世界的知识阶层“士”。
(锡山按:所以古代医是巫医,史是巫史,即医生和史家都是由巫担任的。司马迁的祖先就是巫史。)
沟通天地人鬼之间的“巫”,需要“受命于天”,得到“天命”,托庇“鬼神”。
巫史垄断神坛、把持政坛,不仅造就了中华文化的繁荣局面,而且对后世的文化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中华传统学术的一系列特点,都与巫史有关。
李泽厚在《说巫史传统》《“说巫史传统”补》和《说儒法互用》中提出,中国文明有两大征候特别重要,一是以血缘宗法家族为纽带的氏族体制,一是理性化了的巫史传统。两者紧密相连,结成一体,并长久以各种形态延续至今。余英时的著作论述了“理性化了的巫史传统”是如何源起、如何成为中国古代文化的重要特质,以及如何构成我们传统的基本文化范畴的。这些相互关联、发展的重要论述,从源头上探寻了中华文化的奥秘。
举凡先公先王的世系、当代君王的言行、军国要务、祸福灾祥均在巫史的记载之列,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历史资料。
司马迁的祖先就是巫史,《史记·太史公自序》历述了太史公世谱家学之本末,从重黎氏到司马氏的千余年家世。司马迁所作的《史记》就利用了巫史的资料,还坚信占卜的有效和准确性,在《史记》中常有记载和描绘。
上古史学著作,今存最早的是《尚书》,其次是《春秋》及其阐释之作《左传》。
《尚书》是中国第一部古典散文集和最早的历史文献汇编,儒家经典之一,又称《书》或《书经》。“尚”即“上”,《尚书》就是上古的书,以记言为主。它是中国上古历史文献和部分追述古代事迹著作的汇编。《尚书》绝大部分应属于当时官府处理国家大事的公务文书,也可以说是一部体例比较完备的公文总集。李学勤指出:“《尚书》本为古代《历书》,是我国历代统治者治理国家的‘政治课本’和理论依据。”
《左传》等引《尚书》文字,分别称《虞书》《夏书》《商书》《周书》,战国时总称为《书》,汉代改称《尚书》,意即“上古帝王之书” (《论衡·正说篇》) 。
汉初,《尚书》存29篇,为秦博士伏生所传,用汉时通行文字隶书抄写,被称为《今文尚书》。一般认为《今文尚书》中《周书》的从《牧誓》到《吕刑》十六篇是西周真实史料,《文侯之命》《费誓》和《秦誓》为春秋史料,所述内容较早的《尧典》《皋陶谟》《禹贡》等反而是战国时编写的古史资料。
西汉时期,相传鲁恭王在拆除孔子故宅一段墙壁时,发现了另一部《尚书》,是用先秦六国时的字体书写的,人们称之为《古文尚书》。《古文尚书》经过孔子后人孔安国的整理,篇目比《今文尚书》多16篇。
通行的《十三经注疏》本《尚书》,就是《今文尚书》和伪《古文尚书》的合编本。
六经,又称“六艺”,是《诗》《书》《易》《礼》《乐》《春秋》的合称。
按时间序列,《易》始伏羲,《书》始尧舜,《诗》始文王 (也包括《商颂》) ,《春秋》始鲁隐公。六经所牵涉的时代,从伏羲开始,中经尧舜和夏商周三代,至东周的春秋止。
“六经皆史”说认为六经皆为中国古代史书。明代王世贞和清代章学诚的有关论述影响最大。
明王世贞《艺苑卮言》中提出“天地间无非史而已。三皇之世,若泯若没;五帝之世,若存若亡。噫!史其可以已耶?六经,史之言理者也”,并具体区分六经各文体,有的是“史之正文”,有的是“史之变文”,有的是“史之用”,有的是“史之实”,有的是“史之华”。
清代章学诚在《文史通义·内篇·易教上》正式提出:“六经皆史也。”他认为六经乃夏商周典章政教的历史记录,并非圣人为垂教立言而作。
“六经皆史”说认为六经中有着大量重要的史料,司马迁也已经认识到,所以他在《史记·伯夷列传》一开篇就强调:“夫学者载籍极博,犹考信于六艺。”
这反映了司马迁的时代,董仲舒“独尊儒术”的思想已经深入人心,儒家学说已经成为西汉士人知识系统的主干部分,视六经所载为信史的观念,当时已颇流行。
六经中的可信资料,从伏羲到春秋,约有两千五百年的历史。
《春秋》是经,即《春秋经》,儒家六经之一,我国第一部编年史兼历史散文集。作为鲁国的编年史,相传由孔子修订而成。现存《春秋》,从鲁隐公记述到鲁哀公,历十二代君主,计二百四十四年 (依《公羊传》和《穀梁传》载至哀公十四年止,为二百四十二年,《左传》多二年) ,它基本上是鲁国史书的原文。
《春秋》经书中用于记事的语言极为简练,然而几乎每个句子都暗含褒贬之意,被后人称为“春秋笔法”“微言大义”。由于《春秋》的记事过于简略,文字过于简质,后人不易理解,因而后来出现了很多对《春秋》所记载的历史进行补充、解释、阐发的书,被称为“传”。其中最权威的是成于先秦的“春秋三传”,即左丘明《春秋左氏传》、公羊高《春秋公羊传》、穀梁赤《春秋穀梁传》,简称《左传》《公羊传》《穀梁传》。
《公羊传》和《穀梁传》解释“微言大义”,试图阐述清楚孔子的本意。《左传》以史实为主,补充了《春秋》中没有记录的大事,但有些记录和《春秋》有出入。
《春秋》一般合编入《左传》,《春秋》原文作为“经”,《左传》新增内容作为“传”。
《左传》全称《春秋左氏传》,儒家十三经之一。司马迁《史记·十二诸侯年表》记载:“鲁君子左丘明惧弟子人人异端,各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记具论其语,成左氏春秋。”
《左传》既是古代史学名著,是中国古代最早的一部叙事详尽的编年史,也是文学名著。相传是春秋末年鲁国史官左丘明 (司马迁和班固都证明是左丘明,这是目前最为可信的史料) 根据鲁国国史《春秋》编成,记叙起自鲁隐公元年 (前722年) ,终于鲁悼公四年 (前464年) 。
《左传》传文比《春秋》经文多出十七年,实际记事多出二十六年 (最后一件事为略提三家灭晋) ,以《春秋》记事为纲叙事,其中有说明《春秋》笔法的,有用史实补充《春秋》经文的,也有订正《春秋》记事错误的。全书绝大部分属于春秋时事件,但全书完成时已经进入战国时期。
《左传》发展了《春秋》的编年体的同时,还引录保存了当时流行的一部分应用文,仅据宋人陈骙在《文则》中列举,就有命、誓、盟、祷、谏、让、书、对等八种之多,实际还远不止此,后人认为檄文也源于《左传》。此书对我国的文学和史学都有巨大的贡献。
《国语》是中国最早的一部国别体著作,记录了周朝王室和鲁国、齐国、晋国、郑国、楚国、吴国、越国等诸侯国的历史。全书二十一卷:《周语》三卷,记载了西周穆王、厉王直至东周襄王、景王、敬王时有关“邦国成败”的部分重大政治事件,反映了从西周到东周的社会政治变化的过程;《鲁语》二卷,着重记载鲁国上层社会一些历史人物的言行,反映了春秋时期这个礼仪之邦的社会面貌;《齐语》一卷,主要记载管仲辅佐齐桓公称霸采取的内政外交措施及其主导思想;《晋语》九卷,篇幅超过全书三分之一,比较完整地记载了从武公伐翼、献公之子的君权之争、文公称霸,一直到战国初年赵、魏、韩三家灭智氏的政治历史,从公元前709年到公元前453年,时间长,分量重,所以有人把《国语》称为“晋史”;《郑语》一卷,记周太史伯论西周末年天下兴衰继替的大局势;《楚语》二卷,主要记灵王、昭王时的历史事件;《吴语》一卷、《越语》二卷,记春秋末期吴、越争霸的史实。此外,还包括各国贵族间朝聘、宴飨、讽谏、辩说、应对之辞以及部分历史事件与传说。
《国语》的作者,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说:“左丘失明,厥有《国语》。”此后东汉史学家班固在《汉书·艺文志》中也记载:“《国语》二十一篇,左丘明著。”但今人认为《国语》并非出自一人、一时、一地,是春秋时期至战国初期各国史官的记述,是根据当时周朝王室和各诸侯国的史料,经过整理加工汇编,大约在战国初年或稍后编纂完成。
《国语》记录了春秋时期的经济、财政、军事、兵法、外交、教育、法律、婚姻等各种内容,有很强的伦理倾向,弘扬德的精神,尊崇礼的规范,认为“礼”是治国之本。非常突出忠君思想,但是反对专制和腐败,重视民意,重视人才,具有浓重的民本思想。其对研究先秦时期的历史非常重要。
从文学成就看,《国语》也有较为明显的艺术特色:长于记言,语言质朴,有虚构故事情节。例如,《晋语》所记骊姬深夜向晋献公哭诉进谗的事,早在秦汉之际就被人怀疑其真实性。《孔丛子·答问》记陈涉读《国语》至此处,问博士道:“人之夫妇,夜处幽室之中,莫能知其私焉,虽黔首犹然,况国君乎?予以是知其不信,乃好事者为之辞。”博士说宫廷之中有女史的旁听记录,为《国语》回护。唐柳宗元《与吕道州温论〈非国语〉书》一文批评:“尝读《国语》,病其文胜而言庞,好诡以反伦。”并说《国语》“务富文采,不顾事实,而益之以诬怪,张之以阔诞”。《国语》善于虚构,故事生动,如越王勾践忍辱负重,蓄积力量,准备复国的故事等,极为生动传神。
《战国策》是一部国别体史书,又称《国策》。《战国策》是汇编而成的历史著作,按国别记述,计有东周一、西周一、秦五、齐六、楚四、赵四、魏四、韩三、燕三、宋卫合为一、中山一。记事年代大致上接春秋,下迄秦统一,约有二百四十年的历史。分为十二策,三十三卷,共四百九十七篇,主要记述了战国时期的策士游说的政治主张和言行策略。也可以说它是游说之士的实战演习手册,记录了当时几乎所有纵横家谋士的言论和事迹,展示了这些人的精神风貌和思想才干,另外也记录了一些义勇志士的人生风采。《战国策》亦展示了东周战国时代的历史特点和社会风貌,以及各国政治、外交的情状,是研究战国历史的重要典籍。
《战国策》作者并非一人,成书并非一时,作者大多不知是谁。全书没有系统完整的体例,都是相互独立的单篇。西汉刘向编定为三十三篇,书名亦为刘向所拟定。宋时已有缺失,由曾巩作了订补。
《战国策》作为历史著作,有许多记载是不可信的。如《魏策》中著名的“唐雎劫秦王”,写唐雎在秦廷中挺剑胁逼秦王嬴政,就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战国策》的思想观念比较复杂,就其主流来说,与《左传》等史书也有截然不同之处,体现了纵横家的思想倾向。刘向《序》说:“战国之时,君德浅薄,为之谋策者,不得不因势而为资,据时而为画。故其谋,扶急持倾,为一切之权,虽不可以临国教化,兵革救急之势也。”战国时代,是春秋以后更激烈的大兼并时代,不适用实际的仁义礼信之说已被抛弃,国与国之间,以势相争,以智谋相夺。那些活跃在政治舞台上的策士,也只是以自己的才智向合适的买主换取功名利禄,朝秦暮楚,以此为常。但同时也反映出了战国时期思想活跃、文化多元的历史特点,其进步的政治观体现了重视人才的政治思想。
《战国策》取得了很高的艺术成就,其特色可总结为一智谋细,二虚实间,三文辞妙——善于述事明理,大量运用寓言、譬喻,语言生动,富于文采。
1973年,在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了一批帛书,其中一部类似于今本《战国策》,整理后定名为《战国纵横家书》。该书共二十七篇,其中十一篇内容和文字与今本《战国策》和《史记》大体相同。
历史著作分记事、记人和记言三种。《春秋》记事,《国语》和《战国策》记言,《左传》三者俱全。
《左传》《国语》《战国策》是古代史传文学的名著,其中以《左传》的成就最高。
在司马迁作《史记》之前,记载内容与《史记》重叠,可以与其互相印证和补充的有《竹书纪年》《世本》《逸周书》等书,《竹书纪年》是司马迁未见之书。《史记》之后有《越绝书》和《吴越春秋》。
《竹书纪年》是春秋时期晋国史官和战国时期魏国史官所作的一部编年体史书,亦称《汲冢纪年》,记录了从夏朝到魏襄王(一说应为魏哀王)之间的重要历史事件,对研究先秦史有很高的史料价值。
《竹书纪年》是先秦时期唯一留存的未经秦火的编年简史,其历史价值和社会价值皆在先秦经史之上。早在汉代时就已经散佚。河南省的魏安釐王 (一说应为魏襄王) 的墓里埋藏了一部,于西晋咸宁五年 (279年) 被盗墓者不凖所发现。
全书凡十二篇,开篇是以君主纪年为纲目,起于黄帝,叙述夏、商、西周和春秋战国的历史,按年编次,上下记载了89位帝王、1847年的历史。周平王东迁后用晋国纪年,战国时期三家分晋后用魏国纪年,至“今王” (魏襄王) 二十年 (前299年) 为止。《竹书纪年》多记晋国与魏国之事,一般将此书看成是魏国的史书。
《竹书纪年》记载和描述了从夏朝到战国时期历代发生的血腥政变和军事冲突。此书对史学界的震撼,不仅在于与《史记》的价值取向相异,更在于它所记录的史料与《史记》所描述的内容不同。由于《史记》采用纪传体来记述事件,此书的出现,可以从另一角度审视《史记》内容。如“昔尧德衰,为舜所囚也”“舜囚尧于平阳,取之帝位”等内容,就跟《史记》等正史所载的有德之君舜的形象大为不同;“夏启杀伯益”“太甲杀伊尹”“文丁杀季历”“共伯和干王位”,与《史记》记载也有极大差异;另如“(殷)祖乙胜即位,是为中宗”,与《史记·殷本纪》等以中宗为太戊不同,但与甲骨文“中宗祖乙”的称谓却完全相合,可见《竹书纪年》的史料价值甚高。
《竹书纪年》后又散佚,清朱右曾辑录《竹书纪年》的佚文,加以考证,编成《汲冢纪年存真》。王国维在这个基础上,辑成《古本竹书纪年辑校》,又辑《今本竹书纪年疏证》。范祥雍进一步编成《古本竹书纪年辑校订补》。1981年,方诗铭综合朱右曾、王国维、范祥雍三家著述,重加编次,广为搜集,细致考证,与王修龄等人辑录成《古本竹书纪年辑证》,随书收录王国维的《今本竹书纪年疏证》,是现今较为完备的本子。
《竹书纪年》第一卷追记黄帝、颛顼、帝喾三帝之史事。有明确的在位年数,于是可以得出数据:黄帝元年为公元前2394年 (丁卯年) ,颛顼元年为公元前2294年 (丁未年) ,帝喾元年为公元前2216年 (乙丑年) ,帝挚元年为公元前2153年 (戊辰年) ,帝尧元年为公元前2145年 (丙子年) ,帝舜元年为公元前2042年 (己未年) ,夏禹元年为公元前1989年 (壬子年) 。
第二卷记帝尧、帝舜二帝之史事。自帝尧元年丙子即公元前2145年开始了干支纪年的信史时代,把中国有确切年代的历史由前841年前推了1300多年。
第三、四卷记夏代即前1989—前1559年凡431年之史事,与《史记·夏本纪》略有不同。
第五、六卷记商代即前1558—前1051年凡508年之史事,与《史记·殷本纪》略有不同,和殷墟甲骨卜辞所记世系基本相同。
第七、八、九卷记西周即前1050—前771年凡280年之史事。自汉以来,考证“武王灭殷”的确切年代的有43家之多,唯独《竹书纪年》一家所记最为真实可信,其他推算皆误。
第十、十一、十二卷记东周时期晋国、魏国即前770—前229年凡472年之史事,终于今王即魏襄王二十年、周隐王十六年。对于这一时期的史事,战国史家皆认为《竹书纪年》所记是真实的,因为《竹书纪年》为他们解答了一些古籍解决不了的难题。
《逸周书》,先秦史籍,原名《周书》,晋代始称此名,作者不详。相传乃孔子删《尚书》百篇所余,故不入六经。此书经后代学者考定为先秦古籍,与《尚书》相类,是一部周时诰誓辞命的记言性史书。《隋书·经籍志》误题为《汲冢周书》 (实际并非汲冢所出) 。今本全书十卷,正文七十篇,其中十一篇有目无文,四十二篇有晋五经博士孔晁注。各篇篇名均赘“解”字。又序一篇,各本或在卷端,或附卷尾。序与《尚书》序相类,分言各篇之所由作。正文基本上按所记事之时代早晚编次,历记周文王、周武王、周公、成王、康王、穆王、厉王及景王时事。内容庞杂,体例不一,性质各异。如前三篇皆以王者之师的口吻,讲为政牧民之道;第五篇和第十一篇讲救助灾荒的措施与制度;第六至十篇均类兵家之言;而自第十一篇以下,各篇又多以“维 (王) 某祀 (或某月) ”的形式开头,记事或言;第三十至五十篇,主要记伐商前后事;第五十一、五十二篇是有关天文历法的文字。其中不少事实,可以和《史记》《礼记》《周礼》等典籍中的记载相互印证。然此书文字多误脱,还间杂有后人羼补、更动之作。清人注本颇多,以朱右曾《周书集训校释》流传最广,另有王念孙《读书杂志·逸周书》、俞樾《群经平议·周书》、刘师培《周书补正》和陈汉章《周书后案》,均可参考。
先秦典籍《左传》《国语》称引《周书》多次。《墨子》《战国策》也称引《周书》多次,与今《逸周书》同。而《左传》引今《逸周书》之文,或曰“周志”,或曰“书”。
《世本》,又称作世或世系。“世”是指世系,“本”则表示起源。《汉书·艺文志》:“世本十五篇,古史官记黄帝以来迄春秋时诸侯大夫。”但可考的只有《帝系》、《王侯》 (又称王侯世、王侯谱) 、《卿大夫 (世) 》、《纪》、《世家》、《传》、《氏姓》、《居 (篇) 》、《作 (篇) 》和《谥法》这十篇。《世本》是一部由先秦时期史官修撰的,主要记载上古帝王、诸侯和卿大夫家族世系传承的史籍。
司马迁作《史记》时曾采用、删定《世本》。韦昭《国语注》、杜预的《春秋左氏经传集解》、司马贞的《史记索隐》、张守节的《史记正义》、林宝《元和姓纂》和郑樵的《通志》都曾引用和参考书中内容。南朝时,《世本》已缺《谥法》一篇,到唐朝又有更多篇目散佚,直至南宋末年全部丢失。后世的学者根据其他书籍所引内容进行辑补,共有八种不同辑本,商务印书馆曾于1957年将辑本集合而印成《世本八种》。
《世本》的作者不见于史,书中所记载的时代,在古人的记载中有三种说法:始于黄帝,不知止于何时;始于黄帝,止于春秋;楚汉之际有好事者,录自古帝王、公侯、卿大夫之世,终于秦末。
司马迁之后,有两种史书,可以与《史记》的有关内容相印证和做补充。
《越绝书》又名《越绝纪》,原书二十五篇,现存十五卷,是记载古代地方史的杂史。书名“越绝”,首篇《外传本事》说“越者,国之氏也”“绝者,绝也,谓勾践时也”“贤者,所述不可断绝,故不为记明矣”。清代的俞樾对此做了解释,这是说《春秋》绝笔于获麟之绝,其意在记吴、越之事以续补《春秋》,而重点更在于越,故曰“越绝”。
此书原为二十五篇,所谓“旧有内记八,外传十七”,北宋初亡佚了五篇,现今只剩十九篇。其中首尾两篇是序跋,中间十七篇有内经、内传和外传,体例杂乱。《外传本事》解释说:“经者论其事,传者道其意,外者非一人所作,颇相覆载。或非其事,引类以托意,说之者。”说明其材料来源是多方面的,而作者著书的意图,每篇都有其特定的目的,所谓“观乎太伯,能知圣贤之分”“观乎九术,能知取人之真,转祸之福”等。
此书杂记春秋末年至战国初期吴越两国争霸的史实,上溯夏禹,下迄两汉,旁及诸侯列国,对吴越地区的政治、经济、军事、天文、地理、历法、语言等多有所涉及,被誉为“地方志鼻祖”。其中有些记述,涉及吴、越地区东汉以前的许多史料,不见于现存其他典籍文献,而为此书所独详;有些记述,则可与其他典籍文献互为发明,彼此印证。现代不少学者,从不同角度、在不同程度上利用《越绝书》,来考察中国古代史、中国文学史、汉语语言学史、中华民族史、中国历史地理中的一些具体问题,并取得了不少重要成果。
《越绝书》特别注重伍子胥、子贡、范蠡、文种、计然(计倪)等人的外交军事活动,有的为《史记》所采用,如勾践行计倪、范蠡之术,其道在富米贵谷。这些史料可以和《左传》《国语》及《史记》互相印证,补充其不足。
另有《外传记宝剑》一篇,记述欧冶子为越王铸了五口宝剑,又与干将一起为楚王铸了三口宝剑,都锋利无比。还有篇中所谓“以石为兵”“以玉为兵”“以铜为兵”“以铁为兵”的记载,大体上反映了今天考古学所说的旧石器、新石器、铜器和铁器时代的依次发展。
《吴越春秋》,是一部以记述春秋时期吴、越两国史事为主的史学著作。《隋书·经籍志》和《唐书·经籍志》皆云其为东汉赵晔撰,十二卷。然而今流行本只有六卷十篇。
赵晔,字长君,会稽山阴 (今浙江绍兴) 人,东汉史学家、文学家。赵晔少为县吏,奉命迎接督邮,他感到做厮役非常耻辱,就丢弃车马逃走了。他远赴犍为资中 (今四川资中县) ,找到经师杜抚学习韩诗,得到其真传。赵晔在资中二十年,既不回家,也不去信,家里人都以为他死了,为他举行了葬礼,后来学成之后他才回家。州吏要任命他为从事,被他拒绝了。后被州里举荐为“有道” (汉代举荐贤才的一个名目) ,终老于家中。
赵晔著有《吴越春秋》《韩诗谱》《诗细历神渊》《诗道微》等。后来蔡邕至会稽,读到《诗细历神渊》,大为感叹,以为其长于《论衡》。蔡邕回到京师洛阳,开始传授《诗细历神渊》,当时的学者都诵习此书。赵晔的著述后来都已失传,今仅存《吴越春秋》一种。
《吴越春秋》前五篇为吴事,起于吴太伯,终于夫差;后五篇为越事,记越国自越王无余至勾践,注重吴越争霸的史实。
该书钞撮古史,编年记事,以补《国语》《左传》《史记》不足之处,如吴兵破楚入郢之役、孙武为吴军之将等记载较详。但其史料价值却不如《越绝书》,一些传闻异说故事性强而真实性差,甚至以后人想象之词加于春秋末年吴、越之事。如记伍子胥的言论,有“胡马望北风而立,越燕向日而熙”这种春秋时不可能有的语言;又有越军伐吴,伍子胥显相以阻越兵,后又托梦给范蠡和文种,示以进军之路。近于小说家言。人物的刻画、故事情节的描写,启示了后世的演义体,对后世的文学有一定影响。唐代俗讲中的《伍子胥变文》、宋元话本中的《吴越春秋连像平话》,以及明清以后的许多剧目,都是以此书为依据改编的。
不过其史料价值和价值取向还是颇受后人重视的。如清朱彝尊《经义考·拟经》认为:“若胥之忠,蠡之智,种之谋,包胥之论策,孙武之论兵,越女之论剑,陈音之论弩,勾践臣吴之别辞,伐吴之戒语,五大夫之自效,世亦何可少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