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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克风的车在暴雨中驶进了市局大院。虽然他用了最快的速度从车里跑进大厅,但倾盆而下的雨还是将他全身淋透。伴随着一路从身上滴下的雨水,他终于冲到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可就在他准备进屋换衣服的时候,一名正在值班的下属叫住了他。

“钟队,您干嘛去了?黄队和段队怎么都联系不上您。”

“手机没电了。”钟克风从裤兜里拿出手机,几滴水从手机里流出。他连忙甩了起来,边甩边暗自叫苦。算了,早该把你换掉了。

“您赶紧去趟会议室吧,案情分析会都开了好半天了,死者的丈夫招了。”

“什么!”钟克风震惊地看着下属,“他招了?”

“是。段队把他从医院接回来后就进行了审讯,本想联系您可您的手机一直关机。您赶紧去吧。”

钟克风顾不上换下湿漉漉的衣服就立刻扭头跑向走廊,他边跑边把公文包扔给了下属。

“里面有钱,帮我买个新手机去。”

当钟克风冲向位于同层另一侧的会议室时,几名警员正从会议室中走出,他们看到钟克风后连忙询问他的去向,并表示会议已经开完。钟克风火急火燎地跑进会议室,黄毅和段鹏飞正在收拾各自的公文包。

在快速说完自己这几个小时的去向和手机没电的情况后,钟克风问起了彭超志招认的事,黄毅从公文包中拿出一摞纸递给了他。

“鹏飞已经审过彭超志了,这是他的供述,你看一下。”

钟克风连忙接过那些纸,快速浏览起来。

“他承认把死者逼到一棵树旁,并用右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直到她倒地装死后才独自离开。他说死者以前就经常装死,所以见她又来这套就没理她。另外,老吴的化验结果也出来了,死者脖子上发现的那段DNA样本跟彭超志的完全匹配。”在钟克风翻看供述的过程中,黄毅边说边点起一根烟,并示意段鹏飞先不要离开。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钟克风快速看完了这几页纸。让黄毅和段鹏飞不解的是,他们从钟克风脸上看不出任何轻松和欣喜。钟克风没有将那几页纸还给黄毅,而是将它们平铺在面前的桌上,然后若有所思地从兜里拿出一包烟,可惜,那包烟跟他的手机一样都已被淹死。

接过黄毅递来的烟后,钟克风长久无语,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怎么?有问题?”黄毅疑惑地看向“秃鹫”——案子不到一天就破了,你怎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不记得有没有绑住死者?这么重要又明显的事为什么会不记得?”钟克风凝神看着桌上的某一页纸。

“他不是说了吗,当时那么一闹酒劲有些上头,所以就不记得了。”段鹏飞走到钟克风身边,伸手指向那页纸的某处。

“我下午问了彭超志的同事,他们从没见过他打出那样的结。”

看到钟克风疑惑的眼神,黄毅和段鹏飞对视了一眼。

“克风,一个人在慌乱中打出任何结都是有可能的,不是吗?”段鹏飞尽量让声音变得平和,他不想当着队长的面跟这只“秃鹫”起冲突。

“老吴在现场就说过,那个裙结是于秋华死后才被打出来的。彭超志不是说于秋华倒地装死后他就走了吗?为什么还要去打结?”钟克风看向黄毅。

“他都说了当时酒劲上头,不记得了……”段鹏飞插嘴。

“所以这个重大细节咱们就这么糊弄过去了?”钟克风生硬地打断了他。

“好了好了,”黄毅及时制止了这对左膀右臂即将发生的冲突,“那你是什么意见?凶手另有其人?”

“公园监控查了吗?”钟克风强行按下怒火。

“鹏飞已经把监控调来了,人民公园有前后两个门,但后门最近在翻修,被围了起来,只有前门能进出,那有一个探头。从昨晚八点公园关门到今天上午开门的这段时间没有任何人进出过。”

“没人进出过?”

“对,监控是我亲自看的。”

“老吴不是还发现了另一段DNA样本吗?查出来了吗?”钟克风沉默片刻后降低了语调。

“没有,那段太模糊,还没分析出来。你想想,公园里每天人来人往,任何人都有可能在那留下痕迹,所以那份样本是否有价值还不好说。克风,现在人证、物证和口供都齐了,你到底在纠结什么?”

钟克风不再说话,因为他不想再说话,他只是感到湿透的衣服上传来阵阵凉意——好吧,既然你们已经认定彭超志就是嫌疑人,那裙结的事我自己来查!

秃鹫的孤傲和专断再次显现出来,每当遇到纠缠不清的状况时,它总会选择独自飞走,然后默默去寻找不被同类在乎的血腥。

“明天一早我会把案子的进展向领导进行汇报,也会把裙结的事反映上去,至于是否要把彭超志列为犯罪嫌疑人由领导来决定。”黄毅说罢将那几页纸装回公文包,“行了,大家辛苦一天了,今晚上好好休息一下吧。你赶紧把这身衣服换了,别感冒。”

黄毅拍了拍钟克风肩头后跟段鹏飞一起离开了办公室,独留下钟克风拿着早已燃尽的烟头久久伫立。

回到自己办公室后,工作早已让钟克风精疲力竭,他靠在椅背上甚至连拿烟的力气都没有。那名下属带着公文包和新买的手机走了进来,他见到钟克风的模样后吓了一跳,连声询问他是否有恙。钟克风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然后艰难地走到衣柜旁拿出干净又干燥的衣服。在下属行将离开时,他让他把彭超志的审讯视频拷贝一份拿过来。

再次坐回椅子后,他先是将手机卡装进新手机内,然后拿出公文包中的那张裙结照片,目不转睛地盯了起来——既然于秋华已经倒地装死,我为什么还要绑住她?我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他沉思之时,林旭阳跑了进来,然后将今天的所历所闻一一告诉了他。

“廖琳去找过于秋华?”听完林旭阳的所有讲述后,钟克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对,她知道的一切都是于秋华告诉她的。”

有问题!钟克风脑中第一时间蹦出了这个惊叹号——张秋山作为外科医生经常会治疗各种各样的病人,廖琳为什么偏偏要跟踪于秋华,甚至还要去她家跟她详聊?难道仅仅是因为好奇吗?

“廖琳是干什么的?”钟克风看向照片中的裙结。

“全职太太。我们刚进她家的时候周记者问过,她说她以前在一家公司当文员,怀孕后就辞职在家安心照顾孩子。”林旭阳随着钟克风的眼神也看向了那个裙结,“您该不会怀疑她吧?”

钟克风不置可否地点燃一根烟,林旭阳随即问起了彭超志的情况。在得知彭超志已经全部“招认”后,他立刻轻松地坐在了办公桌一侧的椅子上。

“他都招了您还愁什么呢?”

钟克风用指头点了点那个裙结。他告诉林旭阳,他百分之九十九相信彭超志就是凶手,但调查任何案子只有两种结果:零和百分之百,不存在任何中间阶段。如果达不到百分之百,那么百分之九十九就等于零。

钟克风的观点林旭阳刚才在车上也听周子枫说起过。当周子枫谈起她要做的家暴选题时,她非常肯定地指出:家庭暴力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没有任何中间阶段。一旦家暴出现而不及时制止的话,这种暴力将会无休无止。

你俩还真是挺登对的——林旭阳暗自笑了起来。

此时,那名下属拿来了彭超志被审讯时的监控视频。当监控画面出现在钟克风的电脑屏幕时,师徒二人立刻凝神看了起来。

审讯室安静得仿佛与世隔绝一般。灰色的墙壁、地面和天花板用它们冰冷的色调填充着这个超然世外的空间,那些铁质的桌椅使整个空间看上去相当无情,而墙上暗红色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则宣告着这里不容冒犯的威严。

萎靡不振的彭超志斜靠在冰冷的审讯椅上,他用双手捂住腹部艰难地揉搓,似乎有一种难言之痛。他对面坐着段鹏飞和两名警员,其中一名警员的面前放着纸笔。

“彭超志是吧?”段鹏飞不怒自威。

“是,怎么了?”彭超志看上去很痛苦,但丝毫没有怯意。

“昨晚公园关门后,你干什么了?”段鹏飞看了眼旁边的警察,那个警察拿起纸笔准备记录。

“什么干什么了?”彭超志似乎在思索,脑袋上的汗珠更大了。

“你们公园八点关门是吧?八点左右你在哪?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彭超志的表情略微停顿了一下,随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变得出离愤怒。

“妈的,是不是她报的警?”

原本萎靡的彭超志开始变得亢奋,他试图站起身,但痛苦使他旋即瘫坐在椅子上。

“谁?谁报的警?”段鹏飞不动声色。

“还他妈有谁?是不是她报警了?妈的。”彭超志的双手撑着桌子,努力使自己呈现出一种攻击姿态,但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剧烈抖动着,这使得他整个身子都开始抖动起来。

“这是公安局,你嘴巴干净点。”段鹏飞拍了下桌子,“说清楚,谁报的警?叫什么名字,你们什么关系?”

“她凭啥报警?两口子吵架她他妈凭啥报警?”彭超志丝毫没有收敛,他的双眼开始充血。

“你们是两口子?她叫什么名字?问你话呢!”

“于秋华!”彭超志的双眼密布血丝,整个人狂躁起来。段鹏飞向一名警员示意了一下,那名警员马上站起身来到彭超志身后,随时注意着他的任何变化。

“于秋华是你妻子是吧?好,那我再问你一遍,昨天晚上八点左右,你在哪、见过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段鹏飞咄咄逼人的气势让整个审讯室瞬间凝固起来。

钟克风伸手按下了暂停键。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段鹏飞如此强硬的审讯了。他多次提醒过老同学:在对方被确定为嫌疑人之前不能假设对方有罪,更不能以这种方式对对方进行审讯,可一贯强势的段鹏飞从来没把他的劝告放在心上,他每次的审讯过程都会让人感觉无比压抑和窒息。钟克风告诉过林旭阳,段鹏飞出身警察世家,祖父和父亲都是一顶一的好手,尤其是祖父。他祖父原本是老革命,建国后从军队系统转到了司法系统,虽然办案能力极强,但经历了革命战争年代的他总以处理敌我矛盾的方式处理日常案件,这种观念和惯性深深影响到他的父亲和他本人,所以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纪,段鹏飞依然“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

林旭阳苦笑着没有对段鹏飞的做法有所表示,毕竟段副队长也是自己的领导,不宜妄加评判,他只是默默看着钟克风抽完一整根烟后继续看向电脑屏幕。

窗外的雨势越发猛烈,雷声和闪电争先恐后交替出现,似乎不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绝不罢休一般。

此时的周子枫正坐在电视台自己的办公区域里,她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支录音笔,里面是她和廖琳先前的谈话内容。在进廖琳家之前她就偷偷打开了裤子口袋里的录音笔,她这么做倒不是为了搜集证据、抓住把柄,她不过是想完整记录下谈话内容,以免做节目时有所遗漏。

她和廖琳的对话一点点从录音笔中传出,她边听边在纸上写着各种要点和想法,全然不理会窗外不停响起的雷声和雨声。

“她俩既然这么有恒心、反正已经生了四个了,再接着生呗。”周子枫的声音传来,随后传出廖琳的声音——“后来又怀过一个,但没保住,然后就落了病根,再也怀不上了。她现在一心只想把那四个闺女养大成人。”

周子枫听到此处时突然愣住了,她迅速将录音倒回,又连听了好几遍。

“后来又怀过一个,但没保住,然后就落了病根,再也怀不上了。”

“后来又怀过一个,但没保住,然后就落了病根,再也怀不上了。”

周子枫按下暂停键,她缓缓地将自己靠在椅背上,双眼满是疑惑和不安。

于秋华衣柜下方的那几大盒避孕套出现在她脑中。

钟克风的电脑上依然播放着审讯视频。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没有输入姓名的号码。虽然由于更换了新手机还没来得及将全部号码一一输入,但他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周子枫的手机号。

钟克风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是十点多。他再次按下暂停键后接起手机,随后就是长时间的倾听。

“好,知道了。我正在看她丈夫的审讯视频,你说的这事咱们以后再说。”钟克风默然挂断电话后再次点起一根烟。林旭阳听出了周子枫辨识度极强的声音,连忙向师父询问她此时打来电话的缘由。钟克风简单地告诉他:是跟案子没关的事。

随后,钟克风点起了播放键。

段鹏飞拿着三张写满字的纸正在认真看着,彭超志依然不停地揉着肚子,而他身后的那名警察依然密切地注视着他。

“根据你的描述,由于你昨天下午私自从家里拿了些钱、没有告诉你妻子于秋华,所以昨晚八点左右,也就是公园关门的时候,她来公园找你,随后你俩发生争执并动了手,对吧?”段鹏飞将那三张纸平铺在面前,眼神来回在彭超志和纸上扫着。

“男人从自己家里拿点钱怎么了?有错么?”彭超志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由于方才供述了很多内容,此时的他看上去更加疲惫和痛苦。

“动手之后于秋华向小树林跑去,你追进小树林继续动手?对吧?”

“她也还手了!”

“你说你用手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推到了一棵树旁,是吧?”段鹏飞说这句话的时候压根没有看对面的人,而是貌似不经意地扫了眼记录。虽然他的语气听上去非常不经意,但钟克风和林旭阳隔着屏幕都能明白这句供述的分量和杀伤力。

彭超志许久没有说话,他的双手不停地在肚子上揉搓。

“你是用一只手掐的还是两只手?”

彭超志依然沉默着,他头上的汗珠清晰可见。

“问你话呢!”段鹏飞用指头敲了敲桌子,彭超志勉强抬起右手,晃了晃。

“这手掐的。”彭超志一脸不情愿。

“你在掐她的时候有没有绑她?”

“绑她?绑她干吗?”彭超志露出一脸疑惑。

钟克风迅速按下暂停键,将头凑到屏幕近处牢牢盯着他的表情。

随后,他多次回放了彭超志回答这个问题时的每一个细节,所有细节都在告诉钟克风:他没有说谎。

“你确定没有绑她?”段鹏飞的追问让钟克风异常不满——你堂堂副队长怎么能诱供!

“她说我绑她了?”彭志超的表情由疑惑转成不满,“她说我绑那我就绑了呗,反正当时酒劲有些上头,我也记不清楚了。”

“你到底是没有绑还是记不清楚了!”

“我……记不清楚了。”

负责记录的警察快速写了起来,段鹏飞拿起面前的纸继续复述。

“你说你掐了一会之后她就倒在地上装死、然后你就走了。是吗?”

“是。”

“你掐了多久?”

“那谁记得?反正我看她又在那装死就走了。”彭超志的嘴角居然出现了一丝冷笑。

“你怎么知道她在装死?”

“她总这样。我还不知道她!”疼痛迅速遮盖了冷笑,彭超志再次捂住肚子。

“总这样?”

彭超志明显意识到自己言多语失,连忙闭嘴,而段鹏飞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他等着他首先开口。审讯室死寂的气氛不知持续了多久,彭超志终于忍不住了。

“两口子打打闹闹不是很正常吗?你看,我身上也有她挠的印。”彭超志说完不停地在身上查找着什么,但翻了半天他也没翻出任何伤痕,“我的伤好得快。”

林旭阳恨不得冲进屏幕暴打彭超志。

“你的意思是你们俩经常动手,然后她经常装死,是吧?”段鹏飞云淡风轻。

“咋了?两口子打架犯法了?”彭超志依然嘴硬,一副滚刀肉的德行。

“我问你俩是不是经常动手、然后她经常装死!”

“是! ”

“她装死之后你会干什么?”

“走啊。她一装死我就走。”

“没有管她?”

“管她干啥?我一走她自己就会爬起来。”

“这种情况发生过多少次?”

“不记得。”

“昨天晚上在小树林你怎么判断出她是在装死?”

“她一直都那样,倒地上假装动不了,我看她又开始装死就走了。”

“没有管她?”

“我说了,不用管。”

长时间的沉默。

段鹏飞缓慢地将面前的三页纸摞在一起,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那两名警察——他觉得可以画句号了。

“我现在简要重复一下你说的内容。”段鹏飞开始给彭超志的棺材钉钉子,“昨天晚上你在小树林用右手掐住她脖子,发现她倒在地上动不了了,然后你就走了。是吗?”

“我不都说了她在装死吗?”

“好,你发现她倒在地上装死就走了,是不是?”段鹏飞的语气非常客气,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是!”彭超志毫无防备地躺进了亲手制作的棺材里。

段鹏飞不再说话,他接过那名负责记录的警察递来的新内容,仔细看了一遍后把那几页纸推到彭超志面前。

“你看一下有没有什么问题,没问题的话签字按手印。”段鹏飞说罢接过了那名警察递来的笔和印泥。

“啥意思?为啥要签字按手印?”彭超志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惶恐。

“你先看看这上面的内容是不是实情,如果有不对的地方请随时指出。”段鹏飞客气地将笔和印泥伸到彭超志面前。

审讯室再次死寂,彭超志开始逐一看向那些足以让他身陷囹圄甚至更为严重的文字。

“行!可以!报警是吧?行,行!”彭超志的声音突然打破了长久的沉默,钟克风发现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的这句话。他一点点收起惶恐的表情,一股戾气出现在他脸上。他看完最后一页纸后不由分说地开始签字,并重重地按上了手印。

“报警是吧?可以!算你狠!你们抓我吧,你们最好把我给毙了,我看看我死了之后她和那四个小王八蛋怎么办!来啊,毙我吧。”

彭超志将那些纸扔回到段鹏飞面前,然后突然站起了身。他身后的警察迅速按住了他的肩头。

“告诉那个婊子,让她过来给我道歉然后把我接回去!不然我也报警抓她!”

段鹏飞愣了片刻后不解地看着彭超志。

“你报警抓她?因为什么?”

“她自己心里清楚!让她老老实实过来接我!”彭超志说完得意扬扬地坐了回去,还很不屑地瞪了一眼按住他肩头的那名警察。

“把话说清楚,你为什么要报警抓她?”

“让她来!她不来我不会说的。”彭超志觉得自己俨然占据了上风。

“关起来吧。”段鹏飞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并在临出门时异常平和地看了眼嚣张无比的彭超志。

钟克风重重地关闭了视频,然后毫不犹豫地拿起手机拨出了段鹏飞的手机号——林旭阳随后第一次看到如此暴怒的师父。

钟克风在电话里痛斥段鹏飞,大骂他审讯过程中时时处处充满了诱供行径,段鹏飞异常平静地顶了回去:你打算怎么审?上来先告诉他于秋华已经死了?要是那样的话你指望他能说出什么?

“算了,师父,消消气。”林旭阳看到钟克风挂了电话后依然怒气未消,只得低声安慰起来,“彭超志已经承认了他干的这些事,这不挺好嘛。”

“好吗!?”钟克风瞪向林旭阳,“明天起你跟着他,别跟我了!”

林旭阳连忙道歉,钟克风怒不可遏地告诉他——破案虽然是刑警的第一要务,但程序正义也必不可少,要是为了破案而不择手段,不如干脆像旧社会那样上来就一顿拷打,这岂不是更加简单。

一通咆哮后钟克风逐渐冷静了下来,他明白无论段鹏飞的审讯有多少问题,那些话、那些细节都是彭超志亲口所述,这一点完全不容置疑。依照这些内容,钟克风觉得彭超志八成会被认定为过失杀人,毕竟没有人能确定于秋华当时是装死还是真的已经死亡……但是,那个结该怎么解释?

钟克风打开审讯视频,再次回放了彭超志回答裙结时的表情,并将该表情定格在了电脑屏幕上——这个下意识的反应如此直接而真实,怎么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呢?

钟克风把自己的疑惑告诉了林旭阳,林旭阳实在不明白师父为什么总是在这个细节上纠缠不已,他的想法跟段鹏飞完全一致:一个喝了酒的人慌乱中系出什么样的结都不值得特别关注。

可他没敢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师父,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的师父正处于火山爆发的边缘,稍不注意就会再次将他引爆。

钟克风靠在椅背上,一边缓缓按着打火机一边快速在脑中回忆着整个案子的所有细节。打火机的火苗随着他的按动不停亮起又不停熄灭,哒哒声在办公室里格外清晰,也格外让人心乱。

不对,凶手应该另有其人!

钟克风死死盯着屏幕上彭超志的表情,他越看就越坚信起自己的这个判断。如果凶手另有其人的话,既然于秋华死在被彭超志殴打的现场,那真凶肯定目睹了彭超志对她的殴打,也目睹了她倒地装死的全过程。可于秋华当时已经倒地,真凶可以在彭超志离开后轻易地杀死她,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绑住她的双手?还有,既然于秋华不是奸杀又非劫杀,那么凶手一定不是随机作案而是蓄谋已久,可他怎么知道于秋华当天会去公园找彭超志?

于秋华是在发现家中的钱被偷了后临时决定去公园,所以凶手不可能一直在公园蹲守等待她出现,这么看来他应该是对于秋华进行了跟踪——可公园八点不是闭园么?他是怎么进去、又是怎么离开的?

打火机被按动的频率开始不断加快,林旭阳被火苗搞得头晕眼花,他知道师父在进行剧烈的脑力风暴,所以始终没敢开口,只是静静地来回看着火苗和师父的双眼。

突然,火苗停止了。

公园晚八点到第二天开园都没有人进出过?可彭超志不是凌晨三点多喝得烂醉返回了宿舍吗?他怎么回去的?

一道闪电划过办公室,雷声和雨声更加猛烈。

人民公园的外墙出现在钟克风脑中。那些三米多高的外墙别说是一个烂醉的人、就算清醒者也几乎不可能翻越!

钟克风迅速起身冲出办公室,林旭阳不明所以地连忙跟上。

窗外闪电频仍,图像分析室的钟克风丝毫没有困意,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几个大屏幕,大屏幕上显示的是公园正门及周边的监控画面。他身旁坐着一名值班警察和强忍呵欠的林旭阳。

公园正门斜上方的监控显示:昨晚八点整,一些游客正陆续走出公园,两个工作人员从售票厅走出后走到大门口准备锁门。这时于秋华从远处急匆匆走至门口,跟工作人员说了几句话后便走了进去,随后大门被锁上,两名工作人员转身朝公园深处走去。

“公园只有这一个摄像头?”钟克风看向正操作电脑的警员。

“是。公园最近只有这一个门能出入,在这装就够用了。钟队,黄队和段队今天已经看过这些监控了,没有任何异常,你这是在看什么呢?”操作电脑的警察一脸疲惫,他回头看了眼墙上的表:十一点半。

“昨晚八点后有没有人离开过公园?”钟克风假装没有发现那名警察在看表。

“没有。我把八点后一直到今天早晨的画面都看了,没人出去也没人进去,除了被害人。”警员说完按动快进键,整个画面立刻以快动作不停流转。

“奇怪了,这两个工作人员让于秋华进去后为什么要锁上门?难道于秋华不打算从公园出来?”林旭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段队已经询问过他俩。他俩原本就认识于秋华,所以才让她进去,而且说等她想出来的时候就去管理处叫他们,昨晚他俩值班。”警员侧头看向林旭阳。

“于秋华昨晚上一宿没出来,这两个人就一点都不怀疑?”林旭阳倍感不解。

“你女朋友要是去你宿舍一宿不出来,别人会去管吗?”与林旭阳年纪相仿的警员跟他开起了玩笑,林旭阳撇撇嘴不再说话,而是靠在沙发上继续伸起了懒腰。

在这组画面快放的过程中,钟克风看向了另几组画面。

“你把公园周边的道路监控放大,慢放。”

那名警察直起身子操作起来。那是公园正门外三个方向的道路监控,钟克风发现这三组画面虽然拍到了公园周边的路面状况,但都无法拍到公园外墙的位置,这就意味着如果有人靠着墙边行走的话就不会被拍到。

“你把凌晨三点小吃街的监控调出来。”

警察无奈地看了眼钟克风,然后继续操作——凌晨三点刚过,彭超志踉踉跄跄地离开那个烧烤摊朝公园走去,在接近公园外墙后消失在监控画面中。随后的一段时间里,公园大门的监控中压根没有出现他的身影。此时钟克风、林旭阳和那名警察都意识到,彭超志肯定是通过别的秘密入口进到了公园。

既然公园存在其他入口,如果凶手果真另有其人的话,他当然也能通过那个入口进出公园!

钟克风低头看表后看了看窗外的暴雨,他本打算立刻去看守室提审彭超志、以便问出那个入口的所在,但转念之间他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黄毅队长和段鹏飞已基本认定彭超志就是嫌疑人,自己若没有十足证据就贸然提审彭超志的话,不但会显得有些无理取闹,更会让二人觉得自己是在成心跟他们唱反调。

不过,虽然证据还未出现,但至少已经有了方向,早已习惯独自行动的钟克风决定一如既往的独自行动。

“你把死者去往公园的道路监控调出来。”钟克风全身上下充满了斗志。

“这不在这么?”警员疑惑地指了指某块屏幕。

“不是公园大门口的,而是以死者进到公园为终点,倒推着查她一路上的监控。”钟克风坚定地看向那名警察,“我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跟踪她!”

“钟队,这工作量可海了去了。”警察眼珠差点掉出来。

“咱们是干什么的!”钟克风拍了拍警察的肩膀,似乎在给他打气,“时间不等人,真相更不等人。”

“今晚没戏。我们只从交管局要了公园周边的监控,没问他们要别的道路监控……谁能想到你要查这些啊。”警察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那就现在去要!”

待那名值班警察离开图像分析室后,钟克风看向了呵欠连天的林旭阳。

“我送你回去睡觉。”

“不用不用,我没事。”林旭阳狠狠拍打起自己的脸颊,“师父,咱接下来做什么?”

“去公园找出那个入口!” jcTh9WOcaByajxakYITzU0HM/1VtqG6jTxz5OAxSsrytEllh4hDFdlIM1bePIDW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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