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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庄子其人

庄子生前默默无闻,弟子寥寥无几且并不显赫;死后很长一段时间,也少人问津。大概如《庄子·天道》所言,是一个“虚静恬淡寂漠无为”的人。

·生平与名号

庄子生当战国中后期,大约与梁惠王、齐宣王、楚威王同时。根据马叙伦先生《庄子年表》,其生卒年为公元前369—公元前286年,而屈原生卒年为公元前353—公元前278年。根据钱穆先生《先秦诸子系年》,庄子生卒年为公元前365—公元前290年,孟子生卒年为公元前390—公元前305年。虽然各家意见略有分歧,但值得注意的是,在当时的思想界,庄子大致与孟子、屈原同时。

《史记·老子韩非列传》中有庄子的传记,仅两百字左右。奇怪的是,为什么庄子的传记与老子、申不害、韩非子等人的传记合在一起成为一篇?为什么孔孟的生平事迹,详尽到可以编成年表,而老庄的生平事迹,却只有寥寥几笔?简单来说,《史记》将庄子与老子、申不害、韩非子等人的传记编排在一起,是因为汉代对先秦文化遗产进行梳理,认为这些人的思想有所关联,所以合传。而孔孟事迹详尽,老庄事迹疏略,大概是因为儒道价值取向与主张不同的缘故。

庄子名周,或说“字子休”。唐代陆德明在《经典释文·序录》“姓庄名周”下注“太史公云‘字子休’”(今所见《史记》无此说),这是较早提及庄子“字子休”的文献。此后,唐代成玄英《南华真经注疏·序》以及司马贞《史记·越王勾践世家》索隐均提及庄子“字子休”。可见,庄子“字子休”的说法在唐代出现或流行,距离庄子的时代已将近千年。

庄子号“南华真人”。这一正式封号,始于唐玄宗。但在玄宗之前,南朝梁代的梁旷著《南华论》以及唐初成玄英作《南华真经注疏·序》,已经称庄子为“南华”。部分学者认为,“南华”之称出自六朝之道教。然而长期以来,“南华”之义不明。北宋陈景元《南华真经章句音义》认为“南华”是“离明英华”之义。“离明”,疑指南方。古人以八卦定方位,其中“离”卦在南方。典出《易·离》:“离为火,为日。”孔颖达疏:“离为火,取南方之行也;为日,取其日是火精也。”“英华”指花,引申为精英。为什么要强调庄子是南方的精英?庄子为宋国人,靠近南方的楚国,在思想文化、语法辞章等方面很可能受南风浸染。国学大师王国维较早注意到这一点:

南人想象力之伟大丰富,胜于北人远甚。彼等巧于比类,而善于滑稽,故言大则有若北溟之鱼,语小则有若蜗角之国,语久则大椿冥灵,语短则蟪蛄朝菌。至于襄城之野,七圣皆迷;汾水之阳,四子独往,此种想象,决不能于北方文学中发现之。故庄、列书中之某分,即谓之散文诗无不可也。(王国维《屈子文学之精神》)

当然,也有学者认为“南华”之义不必求之过深。如南宋褚伯秀《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序》指出:“窃详南华之号,其来久矣,似是上天职任所司,犹东华、南极之类,不可以人间义理臆度,故诸解无闻焉。”又如清宣颖《南华经解》称庄周隐曹州之南华山,故称“南华”。

庄子的籍贯在宋国蒙地。《庄子·列御寇》记载了“曹商返宋见庄子”“见宋王者以其十乘骄稚庄子”等事件,可推知庄子居宋国。《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记载庄子为“蒙人”,《史记索隐》引刘向《别录》云:“宋之蒙人也。”《淮南子·修务》高诱注:“庄子名周,宋蒙县人。”《汉书·艺文志》之《庄子》条下有班固自注:“名周,宋人。”张衡《髑髅赋》云:“吾宋人也,姓庄名周。”综上,汉代学者一般认为庄子为宋之蒙人。由于战国时期的宋在汉代属梁,因此有的隋唐学者根据《汉书·地理志》的记载,认为庄子是“梁之蒙人”,如《隋书·经籍志》、陆德明《经典释文·序录》等,同地异名而已。但“蒙”在今天的具体位置存在争议

庄子曾担任过“漆园吏”。从他的家庭经济生活状况来看,做这样的小吏大概是为了维持生计的不得已之举。《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记载“周尝为蒙漆园吏”,具体是何职司,学术界也有不同的说法。或说漆园为邑名,则漆园吏为邑吏;或说为专管种植漆树的小官。崔大华先生依据秦简中对漆园的记载,认为它不仅是种植漆树的园子,还包括制作漆器的作坊。因此,“庄子是一位熟悉当时的手工生产、曾任宋国管理漆园种植和漆器制作的吏啬夫。” 此说较为可信,因为《庄子》中多次提到漆的生产与使用,多次引述工匠故事,说明庄子熟悉底层工匠劳动情况。庄子的身份与所属的社会阶层,是我们把握庄子哲学的一个先决问题。

·庄子的生活:曳尾涂中

庄子的事迹除了正史中寥寥几笔,还有一个重要的资料来源,就是《庄子》一书。那么,《庄子》中记载的庄子事迹是否就是实录?可以说,其中固然有庄子真实生活的影子,但并不是完全真实的纪事。庄子以寓言的方式,将自己放进这些以“庄子”为主人公的故事中,情智兼备。

庄子拒绝楚威王的延聘,恐怕是他生平最著名的事迹之一。

庄子钓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涂中。”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庄子·秋水》

后世不少学者质疑这一事件的真实性。然而,作为《庄子》中以“庄子”为主人公的一则寓言,不必苛求其历史真实性,而应注意它真切地体现了庄子的精神取向——拒斥政治,向往自由。因此,拒绝楚威王之聘是顺理成章之事。他还曾将“惠子相梁”比作“鸱得腐鼠”,其中态度,显然一以贯之。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庄子》的语言极具生命力,产生了大量脍炙人口的成语。譬如“曳尾涂中”即典出于此,今天我们仍用来表示摒弃富贵、甘愿过隐逸自在的平民生活。

庄子对楚国相位不屑一顾,那么他的经济状况如何呢?

宋人有曹商者,为宋王使秦。其往也,得车数乘。王说之,益车百乘。反于宋,见庄子曰:“夫处穷闾阨巷,困窘织屦,槁项黄馘者,商之所短也;一悟万乘之主而从车百乘者,商之所长也。”庄子曰:“秦王有病召医,破痈溃痤者得车一乘,舐痔者得车五乘,所治愈下,得车愈多。子岂治其痔邪,何得车之多也?子行矣!”(《庄子·列御寇》)

此处借曹商之口,庄子的形象跃然纸上:居住在穷乡僻壤,穷困潦倒,靠着织草鞋养家糊口,面黄肌瘦。

庄周家贫,故往贷粟于监河侯。监河侯曰:“诺。我将得邑金,将贷子三百金,可乎?”庄周忿然作色曰:“周昨来,有中道而呼者。周顾视车辙中,有鲋鱼焉。周问之曰:‘鲋鱼来!子何为者邪?’对曰:‘我,东海之波臣也。君岂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诺。我且南游吴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鲋鱼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与,我无所处。吾得斗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于枯鱼之肆!’”(《庄子·外物》)

可见庄子的经济状况就一个字——“贫”。注意,在古汉语中,“贫”并不等于“穷”。“贫”字从“贝”,表示钱财少;“穷”字从“穴”,表示人在穴中,走投无路,处境窘迫。庄子确实家贫,但他精神上绝不窘迫。面对曹商的欺辱,他不假辞色,立即予以尖刻反击。面对监河侯的托词,他没有直接反驳,而是以“藉外论之”的方式,讲了一个生动的寓言故事来表达自己的意见,将缺衣少食的生活过得妙趣横生。

·唯一的辩友:惠施

庄子交游不广。《朱子语类》指出“他只在僻处自说”。门徒数量不多,朋友也极少,惠施是他唯一的“辩友”。庄子的很多重要思想观点都通过与惠子的辩论呈现出来,其中著名的有“濠梁之辩”“无用之用”等。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鯈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庄子·秋水》)

庄子见鯈鱼在水中从容自得,认为这就是“鱼之乐”。惠子指出庄子不是鱼,人与鱼,乃至万物,既为异类,如何能够相知?而庄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的回答,实际上是沿着惠子的逻辑走。非但异类不能相知,即使是同类当中的不同个体,也不能相知。因此,你不是我,虽然同属人类,也不能知道我是否知道鱼之乐。惠子沿着这个逻辑步步紧逼,既然我不是你,不能知道你。那么,你不是鱼,理应也不知道鱼。至此,惠子在逻辑上已经吹响了胜利的号角。

但庄子高明之处正在于,看似理屈之时,峰回路转,不去纠缠于理性辨析,转而追求情趣韵致,“我知之濠上也”。相对于惠子冷静理智地辨析,否认万物之间存在相知的可能,庄子更具有浪漫色彩:虽然也持“不可知”论,但主张“理解之同情”。如果人与万物不能相知,那么是否可能在一种和乐无间的状态里融洽相处?在相互“认知”之外,人、物之间还可以存在其他关系,譬如“同情”。人在濠上,鱼在水中,不相知,不干涉,万物各随其性,自得其乐,此即“万物与我为一”。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 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澼 ,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 ,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庄子·逍遥游》)

物各有所能,各有所用。大有大的用处,小有小的用处。以自己的功利观点去强求物为我所用,这是一种茅塞不开的表现。顺物自然,随其所用,就是“无用之用”。假如以当时当地的社会功用作为唯一标准来衡量万物之价值,必然会有一部分事物被界定为“无用”,进而受到“为其无用而掊之”的伤害。庄子讨论“无用之用”,一方面是超越世俗功利,另一方面是对世俗价值体系中的弱者给予人文关怀,为万物开拓更为广阔的生存空间。

惠子相梁,庄子往见之。或谓惠子曰:“庄子来,欲代子相。”于是惠子恐,搜于国中三日三夜。庄子往见之,曰:“南方有鸟,其名为鹓 ,子知之乎?夫鹓 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鹓 过之,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邪?”(《庄子·秋水》)

庄子视相位如腐鼠,再次申明了“曳尾涂中”的态度。

庄子送葬,过惠子之墓,顾谓从者曰:“郢人垩慢其鼻端,若蝇翼,使匠石斫之。匠石运斤成风,听而斫之,尽垩而鼻不伤,郢人立不失容。宋元君闻之,召匠石曰:‘尝试为寡人为之。’匠石曰:‘臣则尝能斫之。虽然,臣之质死久矣。’自夫子之死也,吾无以为质矣,吾无与言之矣。”(《庄子·徐无鬼》)

庄子惠子多次交锋,惠子死后,庄子“无以为质”“无与言之”。寥寥数语写尽了深厚的情谊与深刻的悲哀。

闻一多先生指出:“中国人的文化上永远留着庄子的烙印。……古来谈哲学以老、庄并称,谈文学以庄、屈并称。” 那么,《庄子》一书的真实面貌如何? 2VNgSDVShq63gdIrjs8BkeH2DNzgIpkK2bAepoMd7n7J7noOM3UWXnDvjiSclA4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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