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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门楼是下邳城南门的门楼，因为用白色的材料筑成，故称“白门楼”。作为历史遗迹的白门楼，已经在清康熙年间的一场大地震中灰飞烟灭了；但作为文化符号的白门楼，却始终伫立在一代代国人的心中。原因很简单，它是三国第一猛将吕布的死所。从道德的层面评价吕布，当然就是张飞口中的所谓“三姓家奴”；但从个体的角度来欣赏吕布，他却绝对是造物的宠儿。“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人马之中，汉末两绝”，《三国演义》作者对于吕布武艺人才的赞美是毫无保留的，这至美至誉的评价注定会震撼我们的心灵，所以当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吕布蹈向死地，又不能不生出巨大的惋惜。崇祯本《金瓶梅》评潘金莲之死说：“不敢生悲，不忍称快，然而心实恻恻难言也。”我们对于吕布之死，大抵也是这种感觉。
让我们把目光投向吕布生命的最后时刻。
吕布之死，出现在《三国演义》第十九回。此前刘备被吕布打败，向曹操求救，曹操于是兴兵征伐吕布。吕布困守下邳，心中烦闷，日夜与妻妾痛饮美酒，一日揽镜自照，发现被酒色所伤，容颜消减，大惊失色，于是下令全城禁酒。守将侯成因为违反禁酒令被严惩，引动魏续、宋宪的不满，三人乃决定降曹。侯成先行偷了吕布的赤兔马投奔曹操，而后魏续、宋宪趁吕布疲惫入睡之际，将吕布捆作一团，开城门放曹军入内。
曹操入城之后，和刘备一起坐在白门楼上，关羽、张飞侍立于侧。落座之后，曹操令手下士兵将吕布及陈宫、张辽等俘虏提至面前。吕布是个极其高大魁伟的男子，如今却被像粽子一样紧紧地捆作一团。见到曹操，吕布大叫：“缚太急，乞缓之！”曹操说：“缚虎不得不急。”这时吕布看见侯成、魏续、宋宪等人也站在曹操旁边，说我对你们不薄，你们为什么背叛我。宋宪回答说你听信妻妾的枕边风，拿将士们不当回事，这就是对我们不薄吗？吕布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徐晃又押着陈宫走上来。看到陈宫，曹操问了一句“公台别来无恙”，陈宫回答说我当初就是因为你心术不正，所以才舍弃你。曹操说你说我心术不正，可是你又为什么投奔吕布呢？陈宫说吕布虽然蠢，但不像你那样阴险狡诈。曹操说你一向以足智多谋自居，那为什么会被我捉住呢？陈宫说可惜吕布不听我的计谋，要是听了，未必会被你捉住。曹操说现在你被我捉住，你想怎么样？陈宫回答大不了一死，还能怎样。曹操说你死了，可是你的老母和妻儿怎么办？陈宫说我听说以孝治天下的，不害别人的双亲；实施仁政的，不断绝别人的后嗣。我老母妻儿是死是活决定于你，我没什么可挂念的。说完自己就向楼下的刑场走去，左右的人拉都拉不住。曹操站起来，哭着送陈宫下楼，陈宫径直走向刑场，连头都不回一下。
曹操送陈宫的这一会儿，吕布把目光转向了刘备。他看着刘备，说你如今是座上客，我是阶下囚，为什么不说句话救救我呢？刘备点了点头。等曹操上楼来，吕布就大声对曹操说你所忌惮的，不过是我吕布罢了。如今我已经服了。您做大将，我给您做副手，还怕天下不能平定吗？曹操听了，回头看看刘备，问你觉得怎么样？刘备说你没见丁原和董卓的下场吗？
吕布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完了。他死死盯着刘备骂了一句，说你这个家伙，天下最不讲信用的就是你了。果然，曹操听了刘备的话，不再迟疑，下令把吕布拉下楼缢死。在被军士们拉下去时，吕布再次回头冲着刘备大喊：“大耳贼！你不记得辕门射戟的时候了吗？”
吕布的话一出口，忽然听到有一个人大声喊：“吕布你这个胆小鬼！不就是死吗，有什么好怕的！”大家看那说话的人，原来是刀斧手推着张辽上来了。曹操先让众人把吕布拉下去，而后盯着张辽，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张辽说你记得不错，濮阳城里我们曾见过的，你怎么忘了？
张辽这么一说，曹操瞬间就回忆起来了。原来在濮阳之战时，曹操曾被吕布打败过，当时曹操冒火突围，几乎被张辽追上杀死。想到这里，曹操笑了，说原来你还记得。张辽说可惜了。曹操说可惜什么？张辽说可惜当初火不大，没有把你这国贼烧死！曹操闻言大怒，说你这败军之将，竟然侮辱我！拔出剑来就要杀张辽。谁知张辽根本就不害怕，伸着脖子等曹操砍。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忽有一人拉住曹操的手臂，另一人跪在曹操面前。曹操看时，拉住自己手臂的是刘备，跪在面前的则是关羽。刘备说张辽这样赤胆忠心的人，杀了实在可惜，为什么不收下他为您效力呢？关羽也说我早就知道张辽是忠义之人，愿以性命担保。曹操听罢，把手中宝剑一扔，说我也知道张辽是忠义之人，怎么舍得杀掉呢？刚才不过是和他开个玩笑罢了！说完亲手解开张辽的绳索，又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张辽穿上，把他拉到上座请其坐下。张辽大受感动，当即表示愿意归降。曹操则立刻拜其为中郎将，赐关内侯。就这样，希望苟延残喘的吕布被杀，一心求死的张辽反而活了下来。
“白门楼吕布之死”，是《三国演义》的又一个经典片段。站在小说分析的视角来看，它有如下几个特别成功的地方。
一是以一个场景，浓缩了吕布的一生。
吕布一生，先是给丁原做义子，而后因为董卓的拉拢和重金收买，杀死丁原，认贼作父，给董卓做了义子。再后来，被王允以连环计离间了与董卓的关系，“冲冠一怒为红颜”，杀了第二个义父董卓。李傕、郭汜乱长安之后，他成为一支独立的武装力量，在这期间，与袁术、刘备、曹操等忽而结盟、忽而冲突，最终被曹操打败。而在白门楼上，吕布一生中的各个重要时段，都被作者借与不同人物的对话提到了。这就使得白门楼上的一幕信息含量、情感浓度都极其巨大，因此而具有特别的冲击力。
二是通过与陈宫、张辽的对比，揭示了吕布的性格底色。
小说的核心任务之一，就是要塑造令人难忘的艺术形象；衡量小说是否成功的标准之一，是它是否塑造了令人难忘的艺术形象。所谓“时穷节乃见”，将一个人物放在极限的状态下进行考验，无疑是让读者见出人物底色的最好方式之一。白门楼就将吕布放到了生死之际这个人物命运的最关键节点。与此同时，作者又把陈宫、张辽也放在了同一场景，这就在对比中把人物的个性充分突显出来了。我们看到，在生死之际，陈宫表现出了崇高的人格与非凡的胆气，张辽也表现出了武将的血性，对比之下，吕布则显得非常怯懦。这种强烈的对比，清晰地见出了吕布的底色：他天下无敌，但并不是英雄，他强大的外表包裹下的，其实是一个胆怯懦弱的灵魂。
三是为以后情节的发展埋下了伏笔。
张辽生死之际，不但不向曹操求情，反而当众羞辱曹操。这种视死如归的气概，深深折服了刘备与关羽。关羽何等心高气傲，但为了救张辽，不惜下跪请求曹操。有关羽、刘备求情，曹操也就顺坡下驴，不但赦张辽不死，还拜其为中郎将，赐关内侯。有了这样的铺垫，此后关羽在屯土山被困时，作者让张辽出面，设身处地地为关羽着想，以“三便”“三罪”说服关羽降曹时，关羽暂时栖身曹营，寻找与刘备会合的机会，就变得非常自然。
然而，“白门楼吕布之死”最引人深思的地方，犹在于通过吕布与宋宪、陈宫与曹操、曹操与刘备这三组对话，由浅及深地揭示了吕布之死的原因。
吕布之所以命殒白门楼，最直接的原因当然是因为部将魏续、宋宪等人的投降。那么这个责任在谁呢？宋宪与吕布的对话告诉我们，吕布之所以被俘，是因为他不能善待将士，导致了众叛亲离的结果。
宋宪等人是吕布在军事上陷入困境之后才背叛吕布的。那么，又是什么导致了吕布在军事上的失利呢？曹操与陈宫的对话则说明了这一点，那就是自身无谋，又不肯听从善言。
但吕布之死的核心原因，还在于其翻覆不定、见利忘义的低劣品质。曹操是个爱才如命的人，对于吕布的武艺，曹操也是欣赏的，所以当吕布说出自己已经真心服输，愿意服从曹操调遣，曹操也是动了心的。但是当刘备说出了“公不见丁建阳、董卓之事乎”的时候，曹操瞬间就收起了心中的怜惜，下令将吕布缢死。原因很简单，留这样的人在身边，就是将一条毒蛇放在怀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要了自己的命。聪明如曹操，怎么会给自己留下这样的后患呢？所以，与其说吕布是死于刘备的言下、曹操的手中，不如说死于自己的见利忘义、翻覆不定的品质特征。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人马之中，汉末两绝”，双绝合璧的吕布打起来天下无敌，跑起来无人能及，为什么会被曹操捉住，殒命白门楼？这是每一个《三国演义》的读者都关心的问题。以上三点，就是作者给出的解释。但这个解释，作者不是跳出具体的场景以说书人的口吻生硬地灌输给读者，而是借几个当事人之口，以现身说法的形式呈现在读者眼前。这样的处理，不但非常自然，而且特别有说服力。
正因为白门楼吕布之死这一节书写得如此成功，所以数百年间不断被各大剧种反复搬演。但也有人可能会不以为然，说《三国演义》不过是历史演义而已，令人赞叹的是历史本身的波澜壮阔，而非罗贯中的演义。这样的看法是错误的。这座伫立在人心中的白门楼，是《三国演义》的作者为我们构筑起来的。
之所以这样说，有两个原因。
一是人们心中的吕布，是《三国演义》中的吕布，而不是历史上真实的吕布。
今人提起吕布，马上就能想到“人中吕布，马中赤兔”这句话。他的武力，在当时是一种碾压式的存在。一个众所周知的三国武力排行是这样的：“一吕二赵三典韦，四关五马六张飞，七黄八许九姜维。”而支撑这一印象的其实主要就是两个场景。一个场景是“虎牢关三英战吕布”：张飞和吕布连战五十余合不分胜负，关羽见了，舞八十二斤青龙偃月刀加入战斗，二人双战吕布，又有三十余合仍不能取胜，刘备于是舞动双股剑也加入战斗，围住吕布转灯般厮杀，吕布遮拦不住，倒拖画戟，飞马而回。关羽可以温酒斩华雄、匹马刺颜良，张飞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二人都是真正的万人敌，则吕布的战力，也就可想而知。另一个场景是“辕门射戟”。当时袁术派大将纪灵攻打刘备，刘备向吕布求援。吕布当时已经与袁术结盟，但当初被刘备收留却又反客为主夺了徐州，自己也觉得亏欠刘备太多，所以也不好坐视不管，于是就请刘备和纪灵一起喝酒，席间提出以辕门射戟解决此事：令左右将自己的方天画戟去辕门外一百五十步插定，如果自己一箭射中画戟小枝，则纪灵与刘备和解；如果不中，听任二人厮杀。刘备、纪灵应允后，吕布叫二人各饮一杯酒，酒毕，吕布叫左右取过弓箭，挽起袍袖，搭上箭，扯满弓，叫一声“着”，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一箭正中画戟小枝。正是这两个场景，奠定了吕布在读者心目中传奇一般的存在。
吕布之所以能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与貂蝉的情感纠葛。作者设计出“连环计”，主要目的当然是在除掉董卓的同时一笔抹倒董卓父子，这一目的也确实部分地达到了。但文学的复杂性就在于，一段故事一旦被编织出来、一个形象一旦被塑造出来，读者的反应却并不是完全被作者牵着鼻子走的。以吕布而论，一般读者看过“连环计”，产生的感觉却可能是非常复杂的。比如设身处地地站在吕布的角度，感慨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比如因吕布、貂蝉“郎才女貌”“英雄美人”的结合而生起的审美愉悦；甚而感叹吕布“不爱江山爱美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痴情。而所有这些，都使得吕布身上还有一种风流浪漫的味道。
没有虎牢关之战，没有辕门射戟，没有与貂蝉的情感纠葛的吕布，不是我们心中的那个吕布。而除了辕门射戟有所依傍外（《三国志·魏书·吕布传》只说吕布辕门射戟，但并没有说吕布与所射画戟的距离，《三国演义》说距离一百五十步外，肯定是做了极大的夸张），无论是“虎牢关三英战吕布”还是“吕布戏貂蝉”，都是出于作者的虚构。在历史上，吕布确实以武功高强而著称，但对于这一点的正面记载，除了辕门射戟一事之外，只有“布便弓马，膂力过人，号为飞将”数字而已；而貂蝉更是子虚乌有的杜撰，与吕布有私情的，其实只是董卓身边一个或几个完全没有留下姓名的侍女。历史上如吕布这样生活不甚检点的猛将代不乏人，他们的死根本不足以耸动后世耳目。
二是《三国演义》中的白门楼之死，也不是历史上的白门楼之死。
历史上的吕布死于白门楼不假，但已有的各种史料对吕布之死的描述都比较简略，且相互之间还存在不少矛盾之处。比如对于吕布何以被擒，《三国志》的说法是吕布手下宋宪等人先行投降，吕布见败局已定，于是自己也下楼投降。自己下楼投降，和被手下人捆绑起来献给曹操，那种震撼人心的力度绝对是不一样的。对于宋宪等人为什么背弃吕布，《英雄记》是借吕布与曹操的对话揭示的。曹操问吕布为什么会被捉住，吕布回答说：“布待诸将厚也，诸将临急皆叛布耳。”我对众将不薄，这些人紧急关头背叛了我，所以我才会被你捉住。曹操反驳说：“卿背妻，爱诸将妇，何以为厚？”你背着自己的妻子和手下将领的老婆乱搞，怎么能说你对众将不薄？将吕布失去众将拥戴的原因归结为吕布私生活的混乱。与《三国演义》中所说的轻视手下将领、听从妻妾之言相比，显然后者更具有普遍的警示意义。更何况这样充满道德训诫意味的话出自曹操这个自身私生活就不甚检点的人之口，本身也没什么说服力。吕布死前，确实向曹操求情，但对话的版本，各书记载也不大一样。《三国志》记载吕布的话是：“明公所患不过于布，今已服矣，天下不足忧。明公将步，令布将骑，则天下不足定也。”而《献帝春秋》中吕布的话是：“齐桓舍射钩，使管仲相，今使布竭股肱之力，为公前驱，可乎？”另外，对于吕布何以被杀，《三国志》的记载与《三国演义》相同，而《献帝春秋》的记载则是：“缚急，谓刘备曰：‘玄德，卿为坐客，我为执虏，不能一言以相宽乎？’太祖笑曰：‘何不相语，而诉明使君乎？’意欲活之，命使宽缚。主簿王必趋进曰：‘布，勍虏也。其众近在外，不可宽也。’太祖曰：‘本欲相缓，主簿复不听，如之何？’”刘备根本就没有说话，是主簿王必坚持要杀吕布。
很明显，这样简约而互有矛盾的记载，怕是也只能吸引历史学家的兴趣，让他们在不同史料的取舍存留上见仁见智。是《三国演义》在不同史料间的巧为取舍、留意增删、添枝加叶乃至无中生有，让吕布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在很可能被尘封的历史中凸显出来，具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
最后是两个问题。
后世颇有一些人读《三国演义》至吕布向刘备求情，刘备点头应允，而当曹操转头询问刘备的看法，刘备说出“公不见丁建阳、董卓之事乎”的时候，都会有一种颠覆感的，甚而会生起如吕布般“是儿最无信者”的想法。
于是我们的第一个问题就来了：刘备要不要为吕布之死负责任？
回答是：不需要。因刘备这一举动而责备刘备的人，恐怕其内心深处，多多少少是有一点“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命名，与1973年8月发生在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的一起绑架案有关。在那次绑架案中，劫匪绑架了几位银行职员达六天之久，但在此期间，这几名劫匪并没有对那几个人质进行人身伤害，而是尽可能满足他们的一些基本需求。几位人质获救后，非但不痛恨绑匪，反而对他们表达了因不曾伤害自己而生出的感激。当几名劫匪面临刑事指控，这几名人质还为他们筹措法律辩护的资金，其中一名女职员甚至与其中的一名劫匪订了婚。这一现象引起了心理学家的普遍关注。后来的心理学调查和实验表明，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看似反常的情况，是因为人性能承受的恐惧是有一条脆弱底线的，一旦超越了这条底线，受虐者的恐惧就会转化为一种感激乃至崇拜。这种屈服于暴虐的弱点，就叫“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解释完“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再看刘备与吕布。就整体而言，吕布与刘备的关系，就是加害者与被加害者的关系。在乱世之中，地盘对武装力量的重要性，我们无论怎么强调都不过分。刘备很早就是天下公认的英雄，他有英雄之志，也有英雄之才，唯一缺乏的，就是一块英雄用武之地。天假其便，陶谦把徐州让给了他，这是给梦想插上了翅膀，他从事实上的流寇，变成了割据一方的军阀。假如在和敌手的战争中把徐州给丢了，这没什么好说的，本事不如人嘛。但抢夺徐州的，是自己好心收容的吕布，这种农夫和蛇的故事，是最让当事人愤怒的。是吕布，让本来已经咸鱼翻身的自己重新被打回了原形，此后所有的艰难狼狈，实际上都是拜吕布所赐，这个亏吃得真是刻骨铭心。吕布确实没有在夺取徐州之后加害刘备的妻儿老小，后来也曾辕门射戟帮过自己，但那性质，也不过是绑匪给人质留了一条命，递了一杯水，难道就因为这点恩惠，就要对吕布感激涕零了不成？所以，刘备在关键时刻提醒曹操，不但不是吕布口中的“无信”，反而说明刘备是心智健全的真英雄。
第二个问题是：吕布之死，能够给今天的我们带来怎样的启示？
这个启示就是：人以忠信为本，不可见利忘义。
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吕布的死路，也是他自己走出来的。吕布刚出道不久，张飞就送了他一个绰号——“三姓家奴”。张飞没啥文化，但这个绰号起得却绝对是恰如其分。他原是丁建阳的义子，是在正义一方的，但为了功名富贵，就认贼作父，亲手杀掉丁建阳，投奔在暴虐无道的董卓门下。后来杀董卓，站在天下人的角度而言，这当然是符合正义的，但站在个人的角度，天下人都可以杀董卓，但唯独你吕布不可以；董卓可能对不起天下人，但唯独没有什么对不起你吕布的地方。面对自己的旧主兼义父，即使真的要弃之而去，那么离开也就够了，将其杀死，实在是超出了人伦的底线。这种见利忘义、反复不定的小人，又怎么配得到一个好的结局呢？
在人类众多的美德中，“忠信”是格外突出的一个。有了这个美德，即使对手也会投以赞美；缺失了这个美德，即使目下利益一致的友军也会心怀鄙视。从先天条件上说，吕布无疑是上天最眷顾的那种人。“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吕布和他的赤兔马一样，都是同类中一骑绝尘的佼佼者，而汉末三国的乱世，也给了他纵横驰骋的广阔天地。在以力相搏的冷兵器时代，他就是一只翱翔在三国天宇的雄鹰。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做下属时不忠，独立之后不信，见利忘义，反复不定，硬是生生地把上天给他的一副好牌给打烂了。个中教训，值得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