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某,女,72岁,2019年4月11日初诊,清明节气。患者主因“发现肾功能异常10余年,双下肢浮肿1个月”来诊。患者于2009年初因感冒在当地医院就诊,尿常规检查发现尿蛋白(++),诊断为“慢性肾炎”,经降蛋白、抗感染等治疗后,患者双下肢浮肿减轻,蛋白尿仍持续阳性。后患者未规律治疗,其间因出现乏力至当地医院检查发现肾功能异常(175μmol/L),仍未予以重视,未规律诊治,近10年患者血肌酐渐进性升高。1个月前患者出现双下肢浮肿,查血肌酐685μmol/L,尿素氮28mmol/L,予中西医综合治疗,中药多为通腑泄浊、清热利水、益气滋阴之品,患者双下肢浮肿未见明显好转,复查血肌酐667μmol/L,尿素氮18mmol/L,尿蛋白(++)。现症见:神疲乏力,头昏,恶心欲吐,纳食欠佳,口干,腹胀,双下肢浮肿,大便日1次,量少偏干,小便量适中。舌质暗红,苔腻略黄,脉弦滑数,两尺脉浮而无力。中医诊断:慢性肾衰病(脾肾亏虚、湿热内蕴证)。西医诊断:慢性肾脏病5期。处方:①苦杏仁10g,白豆蔻10g,薏苡仁30g,法半夏10g,青皮10g,陈皮10g,炙甘草6g,土茯苓30g,枳壳10g,瓦楞子15g,竹茹10g,丹参15g,泽兰15g,丝瓜络10g,鱼腥草30g。3剂(水煎服,每日1剂,分两次温服)。②院内制剂肾衰泄浊汤(生黄芪30g,生大黄15g,巴戟天20g,蒲公英15g,槐花10g,生牡蛎30g等),每袋150mL,合2袋灌肠。
二诊(2019年4月14日):患者服药后稍汗出,仍神疲乏力,头昏稍减,已无明显恶心欲吐感,胃口稍开,腹胀稍减,双下肢浮肿稍减,大便日1次。舌质暗红,苔腻,脉弦细滑,两尺脉沉取无力。处方:①苦杏仁10g,白豆蔻10g,薏苡仁30g,法半夏10g,青皮10g,陈皮10g,炙甘草6g,土茯苓30g,枳壳10g,瓦楞子15g,竹茹10g,丹参15g,泽兰15g,丝瓜络10g,鱼腥草30g,制附片10g。7剂(水煎服,每日1剂,分两次温服)。②继续予肾衰泄浊汤灌肠,方法同一诊。
三诊(2019年4月21日):患者服药后进食较前明显增加,无恶心欲吐,每日解水样便3至4次,大便偏酱色,双下肢稍浮肿,小便量较前增加,腹胀已,精神状态较前改善。舌质暗淡,苔白,脉弦细,两尺脉沉取无力。复查肾功能提示血肌酐461μmol/L,尿素氮11mmol/L,尿蛋白(++)。处方:①桂枝10g,茯苓25g,泽泻15g,白术15g,黄连10g,白芍10g,党参15g,制附片10g(先煎2小时),干姜15g,炙甘草5g,细辛3g,生姜15g。7剂(水煎服,每日1剂,分两次温服)。②继续守肾衰泄浊汤,灌肠改为口服,每日1剂,与处方1交替服用。
四诊(2019年4月29日):患者诉服药3剂后,身体明显感觉轻松,双下肢浮肿较前明显减轻,小便量多,每日解大便2至3次,粪便呈酱黄色,质稀,饮食增加,无明显乏力,舌质淡红,苔白,脉沉细,两尺脉沉取较前有力。复查肾功能示血肌酐355μmol/L,尿素氮11mmol/L,尿常规示:尿蛋白(+)。效不更方,嘱患者守三诊方药15剂,服法同前。
五诊(2019年5月20日):患者诉服四诊方药7剂后,双下肢浮肿消退,小便量仍多,纳食正常,无恶心呕吐,大便每日2行,质偏软。服完上述10剂药后,双下肢已无浮肿,小便量正常,感全身轻松,活动后仍稍有乏力,稍怕冷,舌质淡红,苔白,脉沉弦,两尺脉重按稍无力。处方:①黄芪30g,党参15g,茯苓30g,白术10g,芡实30g,陈皮10g,莲须15g,山药10g,金樱子30g,薏苡仁15g,砂仁6g(后下),桔梗10g,丹参15g,泽兰15g,炙甘草6g,淫羊藿15g,仙茅15g。15剂(水煎服,每日1剂,分两次温服)。②继续守肾衰泄浊汤,每日1剂,与处方1交替服用。
六诊(2019年6月10日):患者诉服药后精力较前改善,纳食正常,大便正常,小便量可,舌质淡红,苔薄白,脉沉缓,两尺脉重按较前有力。后患者多次复查血肌酐在300μmol/L左右,复查尿蛋白(-),症状上无特殊不适。仍规律按五诊方案加减治疗。
学生: 治疗中如何体现“肾主气化”?
老师: 此案为慢性肾衰竭,患者初诊就诊时双下肢浮肿严重,神疲乏力,纳差,两尺脉浮而无力,为脾肾两虚之象,另外患者标实之象同样显著,伴腹胀、恶心欲吐、大便干、苔腻略黄,且血肌酐、尿素氮高,面对此类虚实夹杂证候突出的患者,辨证可谓棘手,前医已采用通腑泄浊、清热利水、益气滋阴之法,病情未好转反而加重,其中可能存在诊治中无次序无章法,要么一味通腑泄浊,要么一味利水滋阴,皆未抓住以恢复“肾主气化”这一治疗核心。诊治此案过程中我们始终抓住恢复患者“肾主气化”的功能。初诊时,患者尿毒蓄积、中焦湿浊上犯证候明显,加之纳差,汤食难进,故处方采用两种方法,一则内服开胃醒脾、化湿通络,二则灌肠通腑泄浊,为汤药能进及守住“肾主气化”功能做准备。二诊当患者中焦浊阴之邪已散,采用扶阳泻下之法,在恢复肾气的同时,通过通腑泄浊之法使潴留体内的血肌酐、尿素氮从大便而出,以减少对肾体的损害。三诊患者仍有水肿,尺脉沉取无力,阳气不足征象已显,如《金匮要略·水气病脉证并治》说:“脉得诸沉,当责有水,身体肿重,水病脉出者死。”此患者脉沉不出可有生机,故采用温阳利水之法。五诊患者水肿消,当全力恢复肾体之用,但患者肾体损害严重,单纯补肾恐难见效,当以健运中土,以养先天,故处方以参苓白术散化裁。此案全程始终以恢复“肾主气化”为治疗核心,重视从脾肾两脏论治慢性肾衰病。中焦浊邪壅滞时,当先治脾;阴霾已散,当脾肾同治,终使肾之气化恢复。
慢性肾脏病各个病理阶段所表现的证候有所不同,有以“气化不及”为 主要表现的正虚证候,然在某一病理阶段,“肾气化不利”所表现出来的邪实证候又突出,邪实的存在可进一步加重肾主气化功能的损耗,因此对于慢性肾脏病的治疗应以扶正为主还是以祛邪为主,众说纷纭。基于肾主气化功能是维系肾脏乃至其他脏腑正常气化功能的根本,所以对于慢性肾脏病中医治疗的原则,我们提出要始终保存“肾主气化”的功能,以固护肾气贯穿治疗始终,只在当邪实证候突出时,遵循“治主当缓,治客当急”的原则,加强对邪实的处理。当邪实证候减轻之时,仍应落实到“治本”上来,治本必须兼顾“脾、肾”两本。在慢性肾脏病的治疗过程中,尤其是当进展至慢性肾衰竭时,出现先天之本已废或浊邪壅滞的情况,表现为饮食难进甚至呕吐不止的,此时单治肾已无济于事,应先以固护脾胃为先,待中土之气恢复,药食能进,再考虑治肾,这与脾、肾气化的相互影响有较大的关系,因中土斡旋,气机升降无滞,方可发挥肾主气化功能,中土即旺又可厚固肾气,使阴邪无生。当湿浊、瘀毒等实证候突出时,即临床所见尿素氮、血肌酐等指标异常升高时,必须采取攻逐泻下之法,临床可运用承气汤类方剂加减,借大黄、芒硝攻逐泻下之功,使血中的湿浊、瘀毒从肠道排出,减轻肾本脏的过滤负荷及损害,但攻逐泻下之法仍应在固护脾肾两本的前提下运用,方使祛邪而不伤正。
(黄伟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