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人是太阳膀胱热病,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首先啥也别想,赶紧干一件事——发汗解表。膀胱之所以会热成现在这模样,最大的凶手就是郁闭在太阳经的邪气,如果不把邪气赶跑,让太阳经恢复畅通,那膀胱是会继续“加热”下去的。所以我们首先得发汗解表,下桂枝汤或麻黄汤赶紧把风寒邪气赶跑,让营热不得再内陷,让诸经重得舒缓。大家从现在开始也可以记住一件事情,即发汗解表是治疗所有外感内伤患者的重头戏,除非实在没法散邪(见太阴篇),否则第一件事就得先将外邪除掉。
把风寒这个魔头除掉后,接下来该怎么办?尿不出来,湿热直往上蹿,上焦原本就热火朝天,这怎么治?
不管火蔓延到哪,烧成什么模样,所有阳盛热病的本质都是火邪入侵了右半圆,夺走了肺胃收敛之权,所以治疗所有阳盛热病的思路很明确——灭掉所有入侵的火邪,让肺胃重得清凉,以复收敛之令。说白了,治疗热病就跟消防员叔叔的工作一样,用尽办法,把侵入右半圆的火灭了就行。比如在前论我们见过的普通阳盛热病,肺胃弥漫了很多燥热之火,我们引来一场雨把那火灭了,天地就会恢复清凉。
说到这,可能有的人会问:小水牛,既然只要把火灭了就行,那现在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效仿白虎汤引一场雨,让它从上而下,把所有的火邪、湿热统统洗刷下?
不行!不信我们可以试一下。电闪雷鸣,乌云密布,突然大雨倾盆,冷冷的冰雨一时间确实冲刷掉了燥热和烦闷,可是患者受不了,他说赶紧停雨吧,洪涝来了——是的,洪涝来了。雨一窝蜂全落到了膀胱,这些浊水根本出不去,本就水满为患的膀胱一下变得更为拥堵,人腹部疼痛加剧。
太阳腑热患者,其实就像被堵住的下水道,不能只从上面冲水清洗浊物,那会让下水道堵得更厉害。怎么办呢?
很简单呀,下水道堵了怎么办?拿根棍子杵一杵,把堵住的地方先折腾开来,接着再用大桶大桶的清水往厕所冲,这样就能把脏东西统统冲走,让厕所恢复干净。同样道理,治疗太阳腑热病,要先把膀胱前窍堵住的地方通开,再从上焦往下冲倒清水,这样清水就能把所有污浊邪热统统清肃出去,让世界恢复整洁清爽。具体怎么做呢?有请猪苓汤。
猪苓(去皮)、茯苓、泽泻、滑石(碎)、阿胶各一两。
上五味,以水四升,先煎四味,取二升,去滓;内阿胶,烊消。温服七合,日三服。
猪苓、茯苓、泽泻、滑石渗湿通窍以利尿,阿胶清肺益阴以洗浊。
猪苓、茯苓、泽泻这三者是五苓散里的老同事了,它们在这里发挥渗湿通窍的本事,只为了同一件事情——将郁阻在膀胱的火热互结之物给清出体外,恢复尿道畅通。这件事情至关重要,膀胱之所以会热得这么快,膀胱浊热之所以会在我们体内蒸桑拿,直接的原因就是尿道堵滞了。因为这件事情很重要,仲景怕猪苓这三兄弟不够通窍的力度,特意还加一味滑石来滑窍开郁。滑石的功效如其名字一样,可滑膀胱一切之石,这是“滑窍隧而开凝郁,清膀胱而通淋涩”的要药。简而言之,这几味药从天南地北而来,为的是同一个梦想——打通尿道,让浊溺得出。
阿胶味甘性平,在这里能够清肺润胃益阴,用我们经常说的话就是,它能够在上焦织云布雨。
阿胶特别有意思,我们说过滋阴的药普遍都有一个缺点——阴性亲下,它们进入我们体内会埋头往下跑,所以很多药作用不到上焦,比如地黄、玄参、龟甲都有这个问题。偶尔几味能在上焦滋阴化水的药,比如天冬、麦冬,那又矫枉过正,只作用在上,而下不到下焦来。在这么多滋阴药中,阿胶是最特别的。因为它本性是皮(黑驴之皮),皮处于外,其能作用于外;然后又是用东阿质重的井水熬制所成,所以又具有重浊下趋之性。总的来看,它的滋阴可以从人的皮肤到内里脏腑,无处不至,甚至毫不夸张地说,阿胶能唤醒整个生阴右降之路,它能管右边这一半的大圆。对于阴虚久亏,各个地方都需要补阴的患者,阿胶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宝贝(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
《本草疏证》云:“阿胶能浚血之源,洁水之流。”能够从皮至下、洁水之流的阿胶用在这再合适不过了,甭管你膀胱的湿热蒸腾到什么地方,我都不怕,我从皮毛至里而下化雨,把所有地方通通洗刷个遍,把所有的脏东西都洗刷而下。这里还要提一下滑石。滑石跟阿胶有个相同的地方,它虽然经常用于通利膀胱,但并不是只能在下焦工作,它也是一个能从皮毛腠理作用至膀胱的主。《本经逢原》说:“(滑石)上能散表,下利水道,为荡热散湿,通利六腑九窍之专剂。”因为上下能通行,又加之其性大寒,所以它和阿胶在一块,就如同石膏和知母一样,能合力在天空化出一场清凉化热、滋阴祛浊的妙雨。
猪苓汤总共就两个作用,一通一清——一通膀胱之郁,一清脏腑之热。人喝下猪苓汤后,尿道得通,大雨得下,一场清凉透爽、通彻天地的大雨哗啦啦落下,将所有的污秽、湿黄通通洗刷而下,并从尿道一并冲出。人经过痛快地、大肆地排出一泡污浊不堪的尿后,整个右降之路焕然一新,洁净如初。前窍畅通,小便复利;浊液得出,腹部舒缓;污热荡除,热象消散。猪苓汤荡洗了又热又湿的盛暑,瞬间换来了又清又爽的凉秋。
岁月静好,细水长流,经过一番清通湿热后,肺胃右降之路重得清敛,重新占据主动权。左边清阳云雾飘来,瞬间被化散开来,只见一缕缕洁净清凉、隐隐约约藏着生意的清流自上而落,归于膀胱。
看!那又是好一湾清凉静逸、与世无争、甘居于下的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