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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克拉拉和她的家人便坐上了马车，沿着伦敦的鹅卵石街道“咔嗒咔嗒”地行进着。克拉拉看着雪片在马车窗户上聚集起来。他们经过一群唱颂歌的人，这群人正在为门前的一对母女轻轻歌唱。那位母亲正充满爱意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虽然别人不一定会注意到，但克拉拉注意到了。
克拉拉叹了口气，把注意力转回到她膝盖上放着的小首饰盒上。她掏出其中一把精致的镊子，又开始拨弄小首饰盒上的锁。
“克拉拉，你要带着工具去参加聚会吗？”她的这一举动立刻被路易丝发现了。
“我需要打开这把锁。”克拉拉一边回答，一边把镊子对准小小的锁孔插进去。可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她把那个精美的蛋形小首饰盒拿在手里，举了起来，借着路灯的光，仔细地看了看。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盒子底部刻着美术体的字母D。
“杜塞梅尔！那是他的签名！”克拉拉猛吸了一口气。如果是她的教父创造了这个盒子，那么他肯定有打开它的钥匙！
“我们到了。”路易丝突然宣布道。
三个孩子从马车窗户里探出头来，看到了杜塞梅尔庄园的壮观景象，它在圣诞节氛围的装饰下显得格外威严气派。庄园的尖顶塔楼上挂满了郁郁葱葱的圣诞花环，从阳台一直环绕到扶壁。每扇窗户都透出屋内温暖的光，红色和金色的中国灯笼照亮了通向刻有杜塞梅尔签名字母D的华丽锻铁大门的道路。这时，雪已经停了，灌木和荆棘上覆盖着闪烁的冰晶，像是童话故事中的场景。
马车在大门前停了下来。那里没有仆人站岗，大门却自动打开了。“快看这扇门！”弗里兹惊愕地叫了起来，“它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气体力学。”克拉拉告诉他。
“新把戏？”弗里兹问道。
克拉拉凑到弗里兹身边，指了指窗外。“你看到后面那台机器了吗？它与机械臂相连，而机械臂控制着门铰链。马车的重量压在门前垫子上时，就会启动那个装置。”
弗里兹的眼睛闪着惊奇的光芒。“太神奇了！”他低声说道。
仆人们接过克拉拉和她家人的外套，迅速把它们挂在连接传送带的挂钩上。这个装置把外套送到庄园深处的另一个房间。
“哇！”弗里兹轻声说道。
戴着白色手套的男仆们站在大厅门口，宣布每一个家庭的到来。许多参加宴会的宾客已经到场。舞厅里热闹非凡，人们身着圣诞盛装，觥筹交错，翩翩起舞，喝着波尔图葡萄酒，其乐融融。仆人们端着装有点心和香槟的大金盘子走过。八只机械化驯鹿驾着装满礼物的机械雪橇飞驰而来时，孩子们哈哈大笑。房间的中央矗立着一棵高大的圣诞树，树上挂满了炫目的红色和金色装饰品。它是整个大厅里唯一的光源，却比任何装有无数盏小煤气灯的吊灯都要明亮。
“真是让人难以置信。”斯塔伯先生喃喃自语道，“杜塞梅尔总是能超越他自己。”
“你看见他了吗？”克拉拉一边对弗里兹低声说，一边扫视着人群。
“杜塞梅尔吗？”弗里兹问，“没有。等等——那是他吗？”他指了指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只见那个男人长着一头花白色鬈发，正迅速消失在熙熙攘攘的宾客中。
“你说得对。”克拉拉说。说完，她悄悄地离开了家人，躲过男仆，挤进了拥挤的人群中。她隐约听到有人宣布她家人的名字，包括她自己的名字，但她没有时间介绍自己。她在执行任务——由她的母亲派给她的任务。
当她不小心踩到了几位参加聚会的客人的脚趾时，他们不满地看了看她。最后，她终于追上了那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教父？”她碰了碰他的衣袖，问道。
那个男人转过身来，克拉拉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这是一位面色红润的客人，戴着一顶不合适的发饰。在烛光的映照下，像极了杜塞梅尔的头发。那个男人终归不是她的教父。
“哦，对不起。”她说道。那个男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走开了。
克拉拉叹了口气。她的教父不是那种会在庆祝活动中离场的人。他总是热情好客，向客人们讲述他在国外旅行时的精彩故事。他会在哪里呢？
她正要重新开始寻找时，突然有人在背后叫住了她：“能请你跳支舞吗？”
克拉拉转过身来。是她的父亲，他正向她伸出手。
“哦，我跳舞跳得很糟糕，爸爸。”克拉拉坚持说道。她说的是实话。克拉拉喜欢音乐，但在跳华尔兹时，她似乎总是被自己的两只脚绊倒。
“我也是！”斯塔伯先生咧嘴笑了笑，“我们会是完美的一对。”
不过，克拉拉还是犹豫不决。
“求你了？”斯塔伯先生满怀希望地问道，“就跳一支曲子。今天可是圣诞节呢。”
克拉拉妥协地点了点头。她牵起父亲的手，父亲带着她走向舞池。但当弦乐四重奏开始下一曲华尔兹时，克拉拉又感到胸口不适。这首曲子太熟悉、太熟悉了，萦绕在耳边，优美得让她无法承受。这是她的母亲最喜欢的曲子。
就这样，克拉拉不想再在聚会上待下去了。每个人都装作若无其事，但的确有事情发生了。她的母亲去世了，他们怎么能在没有她的情况下继续庆祝呢？克拉拉转身跑上最近的楼梯。
“克拉拉，亲爱的，等等——”斯塔伯先生恳求道。
但克拉拉没有停下脚步。现在，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想知道母亲在那个小首饰盒里给她留下了什么。
当她爬到楼梯顶部时，她向左转，穿过一扇巨大的对开门，离开了聚会。有几位客人徘徊在这个大厅里，但克拉拉与他们擦身而过，匆匆地穿过另外几扇门，进入了一个阴凉、黑暗的图书馆。她松了一口气，重重地靠在墙上。“吸气，呼气。”她告诉自己。听到母亲最喜欢的曲子而涌起的悲伤渐渐平息。她的胸口放松了下来。这里没有参加聚会的客人，只有她一个人。
一只猫头鹰栖息在房间一角的豪华椅背上。它冲她叫着，黄色的眼睛在从边上窗户里透进来的月光下闪闪发光。克拉拉好奇地看了看它，然后穿过另一扇门，走进了她认为是杜塞梅尔庄园里最辉煌的房间：他的工作室。
“教父？”克拉拉叫道。
大厅里宾客们的交谈声隐隐约约地回荡着，被工作室里呼呼作响的发明装置的嗡嗡声和咔嗒声掩盖了。齿轮转动，活塞抽动。来自世界各地的小装饰物和纪念品分类堆放。克拉拉在这里总是感到安全，周围都是运转良好的机器和齿轮的嗡嗡声。在这里，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那只猫头鹰又叫了一声，从克拉拉身边飞过。它落在房间另一头的一个工作台上，一个穿着无懈可击的西装、皮肤黝黑、头发蓬乱灰白的男人蜷缩着身子坐在那里。他抬头看了看猫头鹰，然后又看了看正走过来的克拉拉。他露出了微笑。他的一只眼睛戴着眼罩，但另一只眼睛是深褐色的，很慈祥。
“你好，克拉拉。”他说，“我正希望你能出现呢。我怎么也弄不好这该死的东西。”他向她展示了自己正在修补的东西：一个复杂的金色湖面模型，上面栖息着两只陶瓷天鹅。在湖面下方，由四根金色支柱支撑着的是一系列错综复杂的齿轮，这些齿轮显然是用来让机械天鹅划动双脚和扇动翅膀的。但是，当杜塞梅尔拨动这个模型的开关时，天鹅却向后扇动翅膀。
“你可能只需要把机械装置反转一下就可以了。”克拉拉建议道。
杜塞梅尔苦笑地看着她：“这正是我想做的，亲爱的。但是，尽管外面有两百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带一把星形螺丝刀。”
克拉拉翻了翻她的小袋子，拿出了所需的工具。
杜塞梅尔笑了笑：“我就知道你靠得住。来，你试试。反正我的手太大了，放不进去。”他把机械装置递给了克拉拉。她不慌不忙地开始重新操作这个装置，变动螺丝、更换齿轮。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说：“来，试试吧。”
杜塞梅尔打开开关。这一次，天鹅翅膀扇动的方向正确了。“聪明的姑娘！”他鼓掌道，“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克拉拉情不自禁地笑了。像杜塞梅尔这样的老师，总是有办法让你想让他感到骄傲。
“嗨，小姑娘，”杜塞梅尔继续说，“你为什么不好好享受一下庆祝活动呢？”
“我需要你的帮助，教父。帮我处理这个。”克拉拉拿出了那个蛋形小首饰盒，杜塞梅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啊，这是我为你的母亲做的。在她刚到这里的时候，像我这样的老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一个小孤女，所以我做了一件我唯一知道该怎么做的事。我为她做了这个。”
杜塞梅尔欣赏着这个蛋形小首饰盒，仿佛在思索一段遥远的记忆。克拉拉猜想，他一定是在回想多年前，她母亲来到杜塞梅尔庄园的那一天。她曾多次听母亲讲过这个故事：玛丽年幼时，她的父母在一场大火中不幸丧生，她冒着大雪来到了杜塞梅尔的门前，当时她除了背上的一个书包、一个玩偶和衣服，什么也没有带。
“现在看来她把盒子给你了。”杜塞梅尔若有所思地说，“这很有意思，你不觉得吗？”
“但是没有钥匙。”克拉拉告诉他。
“真的吗？”杜塞梅尔仔细看了看锁，说道，“嗯。是销簧锁。聪明的克拉拉，用星形螺丝刀可不行。”
“我知道。”克拉拉说，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试过了。”
杜塞梅尔看出了克拉拉的表情。他自己的神情也变得温和起来。“你一定非常想念她吧。”他说。
克拉拉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有时候把心事讲出来会有帮助的，克拉拉。”杜塞梅尔把那个珍贵的蛋形盒子交还给了她。“把悲伤从你的心里释放出来，它就会好起来。”
克拉拉想了想杜塞梅尔的这句话，低头凝视着母亲那美丽而神秘的最后一件圣诞礼物。
嘡！大厅里的落地摆钟突然响了起来。它开始奏出一段非同寻常的旋律，不同于任何普通的钟表。
杜塞梅尔站起身，这一刻被打破了。“赠送礼物的时间到了。”他说，“不能再让客人们久等。亲爱的，你愿意赏光吗？”他向她伸出手臂。
克拉拉挽住教父的胳膊，跟着他走出了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