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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车道尽头是一座小山，阿斯科特公馆就坐落于山顶上。金斯利母女乘着双座马车一路前行，爱丽丝的目光被道路两旁的树丛所吸引。她兴奋地向前探了探身子，认出了那棵能通往地下世界的弯弯扭扭的树。
“快看，母亲！是兔子洞！”爱丽丝喊道。
“亲爱的，别再提那件事了。”海伦·金斯利扶着额头说道，似乎很头疼。
马车停了下来，一位仆人急忙上前打开车门，扶两位女士下车。
“我真希望你穿的是那条黄色的裙子。”海伦一边低声对女儿说，一边和她朝公馆走去。
爱丽丝笑了笑，用手抚摸着她为这一场合挑选的中国传统丝绸服装。“如果中国的皇太后都觉得它够好，那阿斯科特家族肯定也觉得它好。”爱丽丝说道。
“爱丽丝，你非要这么固执吗？”海伦摇摇头，又叹了口气，然后两人一道走进了公馆。
进入公馆后，爱丽丝大步朝大厅走去，母亲有点不自在地跟在她身后。她们在玄关处停了下来。伦敦的社会名流都身着华服，在闪闪发亮的地板上走动着。
“金斯利小姐？”有人叫了一声。爱丽丝转过身，看见公司职员詹姆斯·哈考特朝她走来：“你来这儿——”
“我是来向阿斯科特勋爵汇报的，哈考特先生。”爱丽丝回答道。
詹姆斯点点头，示意金斯利母女跟他走。他们在人群中穿梭，身后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宾客们扬起眉毛，低声讨论着爱丽丝的衣着。
在一盏闪闪发光的吊灯下，他们找到了阿斯科特夫人、哈米什和他的妻子，他们都面带慈祥的笑容。哈米什挺起胸膛，自视甚高。他那贤淑端庄的妻子亚利山德拉，正抱着他们的儿子站在一旁。
他贪婪的目光落在了海伦·金斯利和她身边那衣着古怪的女孩身上。烦人的职员哈考特正带着她们朝自己走来。哈米什震惊地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那位身着花哨外衣的女孩正是爱丽丝。
阿斯科特夫人也注意到了这两位不速之客。“海伦！这真是太意外了！”她伸出手，紧紧搂住海伦的手臂，然后转头看向海伦的女儿：“这是爱丽丝吗？天哪，海洋和咸湿的空气在你身上创造了奇迹！我记得你离开时脸色苍白，憔悴不堪。”
“谢谢您。”爱丽丝说道。只有阿斯科特夫人能将挖苦和赞美结合得这么好。
哈米什终于回过神来，他清了清嗓子说：“爱丽丝！欢迎回家——虽然你已经晚了一年。”他摇晃着双脚，继续说道：“我们还担心你和我们的船都回不来了呢！”
“是我的船。”爱丽丝纠正道，“你好啊，哈米什。”
站在旁边的亚利山德拉大声地哼了一下。“你应该称我的丈夫为阿斯科特勋爵。毕竟我们是为此才举办的这个小宴会。”她说道，言辞犀利。
“金斯利小姐，”哈米什正式介绍道，“这是我的妻子，新任阿斯科特夫人。”
爱丽丝和亚利山德拉互相看了看对方。
“那个……哈米什告诉我，你这三年都在环游世界。”亚利山德拉慢吞吞地说道。
“没错，我刚回来。”爱丽丝回答。
“好吧！怎么样？”亚利山德拉说。
“你是在问世界怎么样吗？”爱丽丝问道。
“对！”亚利山德拉大声说道。
爱丽丝忍不住想戏弄她一下：“非常好玩！有机会你也应该去看看。”
看到亚利山德拉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站在爱丽丝身后的詹姆斯赶紧捂住了嘴，以免笑出声来。
“我来向您汇报的，阿斯科特勋爵。”爱丽丝继续平静地说道。
“啊，当然了。”哈米什说道，“请随我来，金斯利小姐。”哈米什向自己的母亲和妻子点了点头，然后领着爱丽丝朝大厅下面走去。
哈米什领着爱丽丝来到公馆的吸烟室。“先生们，”哈米什向整间屋子的人介绍道，“请允许我向你们介绍爱丽丝·金斯利小姐。金斯利小姐，这些是公司董事会的成员。”
尽管爱丽丝礼貌地微笑着，但这些人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毫不气馁，继续按计划发表演说：“先生们，我们必须尽快行动起来！我此次航行的收益——”
“勉强回本。”哈米什打断了她。
爱丽丝瞥了他一眼，继续开口道：“我准备去长江或者武昌进一步考察……”
“不会有‘进一步考察’了。”哈米什再次打断了她。
“什么？”爱丽丝大吃一惊。
“风险与回报不对等。”哈米什宣布道。
爱丽丝盯着哈米什说道：“那……我该做什么呢？”
“公司的员工办公室还有一个文员的位置，”哈米什提议道，“你要从整理资料开始，但要及时——”
爱丽丝感到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心底涌起一阵愤怒。“这根本就无关中国之行，对吧？就是因为三年前你向我求婚的时候我拒绝了你！”她简直无法相信哈米什会这么愚蠢且顽固！
“我很抱歉，金斯利小姐。”哈米什说道，他的语气听起来毫无悔意。“但我们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业内其他公司根本不会雇用女性职员，更别说让她们当船长了！”
几位董事会成员笑了起来，其他人则对这一想法嗤之以鼻。只有跟在爱丽丝身后偷偷溜进房间的詹姆斯安静地站在一旁，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
爱丽丝没有理会大家的笑声，而是用手敲了敲旁边的雪茄桌。无论如何，她都要让大家知道自己的想法。“我有投票权！还有公司10%的股份！你父亲把这些股份留了给我——”
“纠正一下，”哈米什说道，“他把股份给了你母亲，而你母亲在去年，也就是你不在的时候，把它卖给了我，连同房子的债券一起。”
爱丽丝内心的愤怒如同正在泄气的气球，一点点消失了。“她的……房子？”
“就是你父亲用来给他的船担保的那幢。”哈米什证实道。
“‘奇迹号’？”爱丽丝有些哽咽地说道。
“没错。签了字，你就可以赎回房子，还能得到一份工资和一笔养老金。”尽管哈米什的语调听起来无所谓，但他的眼睛却紧紧地盯着爱丽丝。
“你要我放弃‘奇迹号’？”爱丽丝吃惊地问道。
“要不然我们可没法帮你。”哈米什说着，敲了敲桌上的一份文件。
爱丽丝的怒火重新燃起，她意识到那一定是为“奇迹号”精心准备的合同。这时，海伦·金斯利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环视了一下房间。
“或你的母亲。”哈米什的话让爱丽丝为之一颤。她从余光中看到母亲单薄的肩膀，但她立刻转过身去，她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
爱丽丝推开门，阔步走出房间。海伦飞快地追了出去，但爱丽丝并没有停下脚步，直到海伦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袖。
爱丽丝转身面向海伦，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现在，她们在公司没有发言权，也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你怎么能卖掉我们的股份呢？”
“我别无选择，爱丽丝！你姐姐在布道，你又在海上多待了一年……我能怎么办？”海伦的声音越来越高，人们纷纷转过头来看着她们。
海伦深吸一口气，拉着爱丽丝来到一个走廊，然后转身将门重重地关上，以留出她们的私人空间。
“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爱丽丝！”海伦热切地说，“这样你就可以开始体面的生活，就不会再是孤身一人了。”
爱丽丝面对着母亲说道：“十分钟之前，我还是位船长。”她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苦涩，她的下一次出国航行本来可以让她们母女过上安逸的生活。
“船长可不是淑女该做的工作！”海伦反驳道。
“好啊！”爱丽丝大喊道，“那就更好了！我在海上无拘无束，和父亲那时一样。还是你宁愿让我做个文员？”
“我说的是结婚，爱丽丝，”海伦不耐烦地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是你却一点儿也不在乎！”
爱丽丝翻了个白眼，怒气又上来了。为什么她母亲的思想这么保守？
“我只是想帮你。”母亲轻声说道。
“好吧，不用了，”爱丽丝怒气冲冲地说，“因为我这辈子最不希望的就是落得和你一样的下场。”
爱丽丝转身扬长而去，她的话还回荡在空气中。爱丽丝没有回头，所以她没有看到母亲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泪水盈满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