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等了一个小时了。”奥黛丽说了这么一嘴。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话也就那么随口一说。这正是我最初就料到的。不是奥黛丽·赫本来参加我的生日晚餐了,而是奥黛丽·赫本恼火了。
她的头发比我脑海里一直有的印象要长。她穿了身看上去像是裤套装的衣服,不过她的双腿在桌子底下,很难分清楚是不是。她穿着黑色上衣,衣领是奶油色的,胸襟上有三颗圆纽扣。她的椅背上松松垮垮地搭着一件羊毛衫。
我后退了一步。我把他们都看在眼里。他们所有的人。他们坐在餐厅中央的一张圆桌边上。奥黛丽面对着门,右手边是康拉德教授,左边是罗伯特。托比亚斯坐在罗伯特的另一侧,他的左边是杰西卡。她和托比亚斯之间的空座是留给我的。
“我们没等你来就开始了,萨布丽娜。”康拉德说道。他端起了红酒杯。他喝的是深红色的葡萄酒,杰西卡的也一样。奥黛丽要了杯纯威士忌。托比亚斯喝着啤酒。罗伯特什么也没要。
“你要坐下来吗?”托比亚斯问我。他的嗓音有点沙沙的,我觉得他还在抽烟。
“我不知道。”我说。我很惊讶,自己居然还能说出话来,因为这一切都很疯狂。我也许在做梦。这也许是我的大脑出了点儿问题。我闭了闭眼睛,想着也许睁开眼睛时只有杰西卡坐在那儿,正如我一直所希望的。我有种夺门而逃的冲动,或者到洗手间去,在脸上洒些冷水清醒清醒,然后搞清楚他们到底是否真的都在这里——我们是否真的都一起在这里。
“求你了。”他说。他的话音里流露出一丝绝望。
求你了。他抛下我时,那是我说的话。求你了。当时这话一点儿用都没有。
我思忖了一下。因为不知道自己该做点别的什么。因为康拉德正拿着酒瓶倒梅乐酒,因为我不能就那么一直站在那里。
“我真是太兴奋了。”我说道,“这都是怎么回事?”
“今天是你的生日。”奥黛丽说。
“我喜欢这家餐厅。”康拉德说道,“二十五年来一点都没变。”
“你知道我会来的。”杰西卡说,“我们挪开点,还要给几个人留点位子。”我很想知道她到这里后说了些什么。无论她是很惊讶还是很开心。
“也许我们可以谈论个话题。”罗伯特说。
托比亚斯一言不发。那就是我们之间一直以来的问题。他太愿意保持沉默,让沉默来为他代言了。他就坐在我旁边,我感觉很沮丧,已经顾不上为自己所处的境况感到不可思议了。我坐了下来。
餐厅里生意很好,我们周围都是客人。用餐的人们一点都没被这里所发生的事打扰。一名父亲在努力让小孩子安静下来。服务员在往杯子里倒红酒。这家餐厅面积不大,总共能摆十二桌的样子。门道边放着不少盆栽的红绣球花,墙壁与天花板连接处点缀着一些柔和的节日灯条。毕竟现在是十二月了。
“我要杯喝的。”我大声说。
康拉德教授把双手合在一起。我记得他以前在下课前或是要布置分量很大的作业前就常常那么做。那是他期待着要采取某个行动的方式。“我从加利福尼亚赶过来参加这个要命的聚会,你至少要让我搞清楚你现在在做什么吧。我都不知道你最后读什么专业毕业的。”
“你想知道我现在的生活?”我问。
杰西卡在我边上转了转眼睛。“传播专业。”她说。
康拉德教授把一只手放在胸口,装出一副吃了一惊的样子。
“我现在是名图书编辑。”我带着点申辩的味道说,“杰西卡,现在大家都在干吗?”
杰西卡摇了摇头。“这可是你请客的晚饭。”我请的客人。她自然知道。我在拟定晚餐名单时她就在边上。那还是她的主意。五个人,不论生死,你想要跟他们一起吃晚饭的那五个人。
“你不觉得这有点疯狂吗?”我问。
她喝了口红酒。“有点儿。不过每天都有疯狂的事发生。难道我没跟你讲过?”
我们曾经一起住在二十一街上那套逼仄的公寓里。那时她在房间里贴满了励志的名言。卫生间镜子上、从宜家买的放电视机的桌子上、门边上,到处都是。诸如: 担心是希望得到你不想要的东西。人有谋略,神必发笑 。
“人都到齐了?”罗伯特问。
奥黛丽轻轻拍了下手腕。“我希望到齐了。”她说。
我喝了口红酒,做了个深呼吸。
“是的。”我回答道,“人都来了。”
他们看着我。他们五个人。他们很期待,满怀希望。他们的表情就像我应该告诉他们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
但是我不能跟他们讲。暂时还不能。因此我打开了菜单。
“我们点菜吧。”我说。我们开始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