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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死去的母亲(二)

屋里没有开灯,院外路灯的冷光斜斜地照了进来,勾勒出奔奔小小的背影。

幼儿园四层楼全部都是落地窗,为了安全起见,都装上了防盗护栏。奔奔守在铁窗前,栏杆的阴影打在他身上,一条一条的。

我唤了一声“奔奔”,他没有应。我走近,才发现他的头靠着铁栏杆,已经是睡着的样子了。

微光中,我看着他的小脸,不由得有些心酸,心想也许他妈妈日子过得太过艰难,甚至也许本来是打算带他一起走的,但是终究不忍心。

是啊,谁能忍心呢?

等到他表姨父赶来,我早已让奔奔舒服地在小床里睡下了。他表姨父把他抱走的时候,感谢连连,对我说:“孩子难得睡得这样香,在家里也睡不了这么好。”

从那天开始,奔奔时不常地就留下来陪我加班了,或者说,是我留下来陪他一起等待。

他虽然也有调皮捣蛋的时候,性子却极宽厚温和。一次老李逗他玩,他说了句什么,老李耳背,让他重复了好几遍也没有听清,要别的小朋友早不耐烦了,他们早被自己的爷爷奶奶惯得骄纵不堪,更何况是别的老人。奔奔却说:“没有关系,等我老了,也是一样的。”把老李感动坏了。

我不禁越来越好奇奔奔的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只有充满着爱和付出的家长才能培养出人格健全的孩子,但他的母亲竟然死得这样惨烈。

许多个傍晚,我和奔奔就在教室里度过。我备课,他就在旁边安静地玩玩具和看图画书,或者我们一起在院子里玩一会儿,他拉着我的手给我看他发现的蜗牛。

真奇怪,工作了好几年,我这会儿才感觉到当幼儿园老师的快乐。

一天放学后,我俩照例留在园里,忽听教学楼的大门给敲得“砰嘭”响。老李已经下班了,我赶紧去开门。门外吼得地动山摇,一个大汉正拍着铁门喊:“有人没?人呢?都去哪里了?”

他戴着安全帽,背着工具箱,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工人模样的人,见了我就大声道:“不是说有工程吗?怎么都没人了?”

幼儿园四楼的教室本来在装修,其实只是改一下水电,更换门窗,但还是有家长投诉说污染太大,硬是给停了。现在整个四楼都封起来了,所有的课程,包括老师办公,都挤在下面三层楼。

没办法,孩子大过天。家长总希望自己的宝贝儿们永不受任何伤害,不过通常是一厢情愿罢了。

我跟那大汉解释了一下,才知道办公室的人忘记了通知他们工程改期。师傅们白跑一趟,十分不乐意,又在门口跟我争辩了一阵才离开。

我好容易把他们劝走,回到教室,却发现奔奔不见了。

我开始还以为他去别的教室玩了,都找了一圈,还是不见人影。我又跑到院子里找了一阵,终于忍不住喊起他的名字来,一面喊,一面感觉心跳快了起来。

大门锁着,他不可能跑到外边去。刚刚看过的图画书还在桌上摊着,小凳子也仍旧在他刚才坐过的地方好好放着,但是孩子呢?

我楼上楼下地喊着他的名字,脑海里滚过从前看过的新闻……

例如母亲忙着看手机,泳池里的孩子就在眼前被溺死;或者是老人跟别人闲聊几句,孩子就被抱走;最离奇的是一则美国的新闻,说大人买衣服的时候让孩子在试衣间玩耍,后来居然发现孩子爬上试衣凳的时候兜帽衫的帽子被挂钩挂住,孩子两脚踩空,竟然就在试衣间里给吊死了……

我额上浸出冷汗,跑进跑出时撞倒了好几把小凳子。我想要让老李回来,想要报警,摸出手机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都微微发抖了。

我咬了咬嘴唇,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大门关着,窗户也都有护栏,外边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肯定不可能凭空消失了。

我木然地把翻倒的凳子一把把抬起来,一面想:“别慌别慌,孩子肯定还在屋里。”

便在这时,我发现玩具柜的柜门轻轻动了一下。这个柜门一直都有些问题,要很大力才能完全合上。

我扔下手里的凳子,扑过去把门拉开,只见奔奔正缩在柜里,一只小手还伸着,估计正想要把柜门关严。

我高声道:“你怎么躲在这儿啊!”一面说,一面把他拉了出来。又道:“你躲在这儿干什么啊!”

奔奔却笑得憨憨的,说道:“该玩游戏了呀。”

“玩什么玩,急死我了!”我一面说着,一面把他衣服上的褶皱抻开。玩具柜很小,真不知道他怎么钻进去的。

奔奔道:“叔叔来的时候,就是该玩游戏的时候了呀。”

奔奔瞪圆了眼睛看着我。我这才意识到刚才对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大了,只得柔声道:“玩什么游戏呀?下次别再钻进去啦。”

奔奔说:“每次叔叔来的时候,妈妈就和我玩钻箱子的游戏。”

我说:“什么箱子?哪个叔叔?”

奔奔道:“就是衣柜顶上的箱子呀。叔叔就是说话声音很大,敲门声音很响的那个叔叔。”

我想起刚刚来访的工人,问道:“是刚才的工人叔叔吗?你认识他们吗?”

奔奔摇头道:“我没见过叔叔的样子。但是他每次来敲门声音也很大,说话的声音也很大。妈妈听到了,就让我钻箱子。”

我说:“是说有叔叔来找你妈妈吗?”

奔奔点头说:“对,他来的时候妈妈就和我玩游戏,箱子里有吃的和玩具。妈妈说不能出来,出来就输了,就算她叫我我也不能出来,只有她自己来找我才行。”

说完这些,他仰面问我:“刚才我赢了吗?”

我脑子有些糊涂,没有回答他,问道:“你上次跟妈妈玩这个游戏是什么时候?”

他说:“好久了,那个时候我还在穿厚衣服。”

我心想可能是开春的时候,至少几个月前,又问:“那你赢了吗?”

奔奔迟疑了一下,说:“我不知道,我睡着了。后来是警察阿姨找到了我。”

我忙问:“那你妈妈呢?”

他说:“妈妈就不在了。”

我的心不住下沉:在他母亲死亡之前,有人来找过他们母子,而且还常常上门,且每次上门奔奔的母亲都会让他藏在柜子里。那么这个“说话声音很大、敲门声音也很大”的男人跟她的母亲是什么关系呢?会不会跟他母亲的死亡有什么牵连?

我心中一紧,忙问:“这些话你跟警察叔叔阿姨们说过没有?”

奔奔道:“没有,也没人问我。”

我一想也是。孩子太小,若不是今天施工队找上门吵闹一通,他也不会条件反射般地藏到柜子里面去。

“陆老师,我今天赢了吗?”奔奔兀自追问着。

“嗯,嗯,你表现得特别好。”我答道,伸手抱了抱他。

我赶紧打电话叫来了老李,让他帮我照顾奔奔。老李看我火急火燎的样子,忙问缘由。我抓起包就往外跑,一面跑一面说:“我去警察局一趟。”

远远听见老李在身后喊:“不要着急,这里有我看着呢。”

3

到了警局,接待我的是个年轻警员,听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半天,他转了转手里的圆珠笔,说:“你等一下,我找技术专家来。”

过了不久,办公室进来两个警察,领头的那个面孔黝黑,三十来岁的样子。

我说:“您就是技术专家?”

对方点了点头,道:“我们得去趟现场,顺便把你捎到车站去吧。”

天色已暗,我惦记着奔奔,又加上头回坐进警车,心情有些忐忑。

听“技术专家”说,奔奔的母亲生前的确交往了一名男友。但是据说两人早已闹翻,而且在奔奔母亲死亡的现场也没有发现这名男子的痕迹,所以就排除了他杀的可能。但是听了我的报告,他们决定再去核实一番。

警车开进小区的时候,天已黑尽。路面上没有什么人,周围有几栋九十年代的塔楼,零星地亮着些灯光。

黑面孔的警官熄了火,从车后座上领拎出一个大工具箱,往小区外一指,对我说:“那边就是车站,走两步就到。”

我答应了,慢慢往小区外走,回头看两名警官已钻进黑洞洞的单元门。不知怎地,我竟然加快脚步也跟了上去。

电梯停在七楼。我记好数字,按了上行的按钮。不一会儿,我也站在了七楼。这行为当真是鬼使神差。 czD3EjGvdo25ObbaCk/fdR50q3HeARhu5OQ9DUT/bcnJUQdLKqyM9bsAmNlMc8V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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