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天色阴沉可能要来雨了。
白日里云色灰暗,凉风习习,夏凉的天气很是难得,瑟兰督伊央求父亲休息一天带他出去兜兜风。
“我也很愿意带你出去玩,但是,儿子,有一点必须先告诉你,你没有马可以出门了。”
“玛吉被吃了?”
“当然不是,那匹瘦马谁会吃它。”欧罗费尔顿了一顿,瑟兰督伊猜不到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它背叛我了?”
“你那么没有自信吗?”
“ADA你直说吧!”
“我不知道你听后感想如何,我可直接说了,玛吉有了小宝宝了。”
瑟兰督伊噎住。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太夸张了,瑟兰督伊心中想。
“它今儿早上回家,兽医看过才知。它还带回来一个朋友!”
“什么?”
“你自己去看看便知!”
瑟兰督伊跑到马厩,小马玛吉正在优闲地吃草喝水,见到他来,温顺地以头触碰打声招呼。宽大的棚屋里还站着另一匹枣红色的俊马,长长的马鬃披垂在背上,在劲风里猎猎飞舞如迎风招展的战旗。毛色匀净油亮,闪着缎面的光泽,四肢修长孔武有力,警觉的双耳两向转动,一双锐目精芒四射。它从玛吉的后面走上前来,见到瑟兰督伊低下头来就像深施一礼。玛吉赞扬似的伸头在它的脸颊温柔地蹭上一蹭,然后那匹马就离开了,留下玛吉和瑟兰督伊说悄悄话。
玛吉走出棚子,来到瑟兰督伊身边,和他一起坐在草地上,讨好地将头伸进小精灵怀里让他给挠痒痒。
“原来你一直都没回家,我可没说允许你这么长时间离家的。”
玛吉耸耸耳朵,轻声说道:你一身是血的被领主大人抱回来,我都吓坏了,瑞丽菲娜夫人都哭了,我哪儿敢留在家里,所以就跑出去了。
瑟兰督伊想到自己让母亲担心很是难过,再想到父亲的出气方式,不觉笑了对玛吉讲述近一个月来发生过的事情。
“那不是我的血。也许你是对的。欧罗费尔生了很久的气,胖揍我一个星期才解恨。如今ADA消气了你也回来了。”
所以说我比较聪明。
瑟兰督伊凝眸看向它,玛吉立刻转移话题。
达利对我很好的,达利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匹红色的马。
“我想我有点理解与同情庭葛王的心情了!”
你说啥?
“没什么!”瑟兰督伊抚摸它的鬃毛,“你好好休息吧,不要像以前那样顽皮不知轻重了,对宝宝好一点!”
我知道!玛吉一骨碌站起身,你要出门让达利代我陪你吧,它要是敢不听话回来我揍它。
“它要是不听话我就回不来了!”瑟兰督伊的容色冷了。
玛吉再次将头拱入他怀里,请相信达利吧,它是我的好朋友,也会是你的朋友,它会忠心守护你的!
“困了?”瑟兰督伊揉乱玛吉的鬃毛,“去屋里睡吧!”
玛吉摇摇晃晃走向马厩,甩甩被瑟兰督伊弄乱的毛,眨巴几下眼睛,睡眼朦胧地问:明天你还来看我吗?
“会的!”
欧罗费尔骑着他的高头大马走过来了,伸手拉儿子上马,问道:“你想去哪儿玩?不能出庄园。”
“有白色香花盛开的地方。”
“你确定不是宁芙瑞?”
“不是宁芙瑞。”
欧罗费尔闭上眼睛细想了一下,“没有这个地方。我带你跑上一圈儿,是哪里就喊停吧!”
父亲的马术很棒,坐在上面仿佛欣赏摇篮曲一样,小精灵又开始迷迷糊糊地打瞌睡。欧罗费尔将儿子搂紧,想他儿子这几天可能累坏了。睡吧睡吧,ADA就是你最坚强的依靠。
路过蔷薇花丛,芳香四溢,层层包裹的洁白花瓣边缘抓破一丝丝红线,好似刚刚吵过一架统统堵着气顶着红晕低着头在私下里推挤。所有青叶遮面的、含苞的、吐蕊的、惋惜着失力垂落的花朵随风摇曳出一种醉人的幽香,比陈年醇酒张扬,比升炉薰香恬静。
欧罗费尔轻轻唤醒爱子,问他:“是这里吗?”
瑟兰督伊看到成串的花枝匆匆伸来挥手,花下浓密的绿叶盖住了根,花枝回转,像一提提迎宾的大花篮。
“花朵破了相,香味腻了些,不是这个。”
欧罗费尔叹声气,“孩子,你这么说可让生灵伤心了,你应感谢它们的好意的。”
瑟兰督伊想了一想,“那我给它们唱支歌吧!”
小精灵挺直脊背开始歌唱,父亲轻轻哼唱低音的部分,父子俩的歌声此起彼伏,花朵随着韵律惬意地蹲踞枝头悠悠荡荡。
不明所以的大山雀停落摇摆的枝稍叽叽喳喳大声抢唱,吵醒了夜莺寻声飞来百啭千声一展歌喉教它自惭形秽快点禁声。
高树上的松鼠一不小心掉落了清香的嫩枝,懒洋洋地坐在粗枝上不愿下去捡了,舒服得好想美美睡上一觉,却突然毛发一紧,发现了隐藏在树下的青蛇。
好奇心不死的地鼠试探着走到晦暗的洞口,扒开一点点伪装的夏花,前爪捧着那两颗骄傲的门牙痴痴地将耳朵伸出了帘帐倾听着。
只有地上的蛇心智坚定狩猎之心无转移,轻而易举将迷醉的地鼠擒获,饱餐过后缠上树干整理身心。
松鼠决定还是换一棵树来休息睡得安稳。
明艳的粉红色从蔷薇花蕊深处升起爬满整个水灵灵的花瓣儿,不论是枝头的花蕾还是地上的残瓣,全都舒展开筋脉感受春天易逝的美好,也会随风飘走,追逐黄莺离去的脚步,讨问春归何处。
马儿走过蔷薇花丛,父子俩渐行渐远,直至歌声都听不见了。
微雨落下,蔷薇惨白了脸色像从前一样寂寞地开放。
雨越下越大,欧罗费尔抖开披风将儿子裹在胸前,小精灵没心没肺地钻出来捧着雨丝继续他的歌舞,像拨弄着天地间悬挂的竖琴为自然之韵和声。
庄园东南角草木稀少,紧邻山陵,山势渐起,路也随之升高。大雨之下原来干燥的尘土化作一个个雨的印记。
欧罗费尔在一处自然形成的扁平山隙前下马,抱下瑟兰督伊带着他走进扁平的石洞。
“ADA这是什么地方?”
欧罗费尔推着他走上入口的高坡,就在头触及顶棚的岩石之时小路忽向地心转折。父子俩走下老树根雕成的阶梯,眼前豁然开朗,内洞开阔清风拂面。谁能想到在这低矮扁平的山石罅隙之后另有一番比溶洞还要奇峻的景观呢!风扫不到,雨灌不着,并不光滑的岩壁上露出虬结的树根作为最美的纹饰与实用的挂壁架,山洞以千年老树四通八达张扬不羁的根系为依托,并且分隔成一间间小室,就势在根上雕出必要的家具。可以看出常用的几间施以泥壳护壁。将泥浆压进山壁一层层夯实抹净开光,处理过后的小室线条柔和干净清爽,摸上去细润坚实。
父子俩走过几间这样精心打理过的核心居住区,后面的空间隔断渐少,一眼看得更远。这边的地上散乱地堆放着陶罐,有完整的有不成型的还有散碎的,不像之前的房间如有器物一律摆放整齐。
又一处遭到修剪的树根旁站着一个毛发浓密的小矮人,正在向锯断的根条上涂抹泥浆,专心细仔得像为情人化妆。联想到之前墙壁上那种柔滑的触感,瑟兰督伊能想象出面前这个人的心情和他指尖的温度。
小矮人身后有一处岩石在滴水,叮叮咚咚的音符像滴落心上,在水滴与水波间奏响感人的和美旋律。小矮人身后高低错落大约铺开三层高矮粗细均不同的木桶,上层的水满了顺桶壁流到中层,中层水满了再落到下层。瑟兰督伊听到的水之音乐就是由这架简易的乐器演奏出的和旋。小矮人在音乐的陪伴下轻快地工作,唇边不时得意洋洋地哼唱。
“噢,您好,欧罗费尔大人!”他转头瞧见了领主大人热情地打声招呼,手中仍旧忙活不停,没有一滴泥浆溜下。
“看起来不错,屋子越来越像样了!”欧罗费尔称赞道。
“那是,自己的居室自当好好打理一番。”
小矮人的头发胡须依然浓密,但是没有毛发覆盖的脸上写满苍桑。他的睫毛同样浓密,看起来眼睛绒嘟嘟的,眉毛粗重,眉峰藏进下压的头发里,嘴唇也藏在宽大蓬松如瀑布般飞溅的胡须里。他是一位矮人族的老人。
细心的瑟兰督伊发现老矮人舍不得剪胡子,将上唇的须髯拂起编成精致的小辫儿捌在耳边。老矮人干到兴起须发下红光满面精神矍铄。
“这是我的孩子,这位是矮人族优秀的工匠那吉。”欧罗费尔介绍说。
“您好,尊敬的矮人先生!”瑟兰督伊礼貌地问候。
“您好,年轻的先生!”声如洪钟,老矮人匆匆行完一礼,手端着和了泥浆的盘子不曾放下,“不好意思,欧罗费尔大人,您可以自行歇息一会儿吗,我手头有点工作停不下来,能等我忙完这一段再来招呼您吗?那边有煮好的茶,您先尝尝!”
“不用客气的。”接着欧罗费尔对瑟兰督伊解释说,“矮人是神奥力创造的良匠,料材对于他们的魔力就如同树木之于精灵。矮人会在工作面前忘情忘我!走吧,我们去那边看看。”
老矮人爽朗地大笑。
瑟兰督伊却频频望向矮人背后那架仍在鸣响的水琴。
“那是渗山水,清冽得很呢!上层木桶的可以饮用,下层的就用来洗漱了。老那吉的这座地宫设计精良着呢,足不出户应有尽有。”
精灵父子身后是老那吉自豪地大声哼唱着小曲儿,时不时清楚认真地唱出几句字词。
山洞里大空间的这一边长了苔藓比较潮湿,墙壁上更多孔洞更多水渍。
“ADA,有蛇!”瑟兰督伊看到高高盘踞在洞顶和泥水一个颜色的蛇。
“会有很多的蛇,所以你在这里要当心了。这洞顶与蛇洞相通,你看地面的水迹水沟汇成小溪流进地下暗河了。”
“看到那面岩壁上亮晶晶的冰霜了吗,那是蛇吐的一味儿良药呢!”
“这是蟒蛇的洞穴?夏天它出门了,冬天还会回来吗?”
“不会的了。老那吉的宫殿利用了原有的蛇洞,又扩充了不少。”
瑟兰督伊看到有的树根在流水,他走上前去发现那里留有喇叭状的孔洞。
“通气孔?”浑浊的水流到他的手掌上,表示外面的雨一定还很大。
“不是,”欧罗费尔引导他儿子将耳朵贴上孔洞附近干燥的树根,“听到什么了吗?”
“松鼠的梦话,飞鸟的烦恼。”
“这是传音孔,可以听清外面的动静。雨天还可以用做接水管,这里面有水了,外面一定是瓢泼大雨了。”
“每一棵树上都有?”
“差不多吧,只是深浅不一。有的外面的孔开得高些,有的贴着地面埋在草里,有的根本没有破开树皮。”
“这就是小时候ADA和我玩的老树显灵游戏的秘密?”
欧罗费尔笑起来,回忆里都是暖暖的温情,“你还记得啊?”
“那时吓死我了!”
“不过中土大陆上确实有树人存在的噢!”
“这么说老那吉在此几十年了?”
“是的啊!几十年他的伤也没好全。”
这时老那吉一瘸一拐地找来了,“原来你们在这里啊,我准备好烤肉了,一起来吃一点儿吧!”
矮人的食物麻香麻香,老那吉的口味很重,调料涂满剥了皮的黄鼬,被火烤得流油,盐碟里还放了几片香椿嫩叶,边上的大盘子里还放有刺芫荽、霍香、杜松子、薄荷、紫苏、野韭菜,当然少不了红亮的干辣椒与呛人的胡椒粉。
欧罗费尔将大盘子从他儿子身边拿开送到老那吉边儿上,将熟透的肉剔到瑟兰督伊碗里的紫苏叶上。老那吉厨艺很好,肉烤得外焦里嫩,滋味儿恰到好处,只是他自己吃前势必要再裹一层干料。
矮人就着露酒大快朵颐,但是欧罗费尔甚少喝葡萄酒之外的酒水。瑟兰督伊在父亲的监视下自然是滴酒不能沾的。
老那吉的宫殿周围住有不少邻居,吃剩的肉骨头被他拿去喂了狼獾。那动物居然习惯了气味如此浓重的矮人调料,看来生物的本性都图个安逸,吃饱了的獾猪只要穴居睡觉就好。
老那吉送给欧罗费尔一枚黄宝石胸针,说道:“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特别做了这个当作礼物送给你,当成是提前送出的贺礼了。”
瑟兰督伊很喜欢它,伸手去摸父亲掌上擎着的八爪胸针。欧罗费尔暗哼一声,看着儿子亮闪闪的大眼睛里跳跃着渴求的目光,翻掌将胸针抓在指间亲手为儿子捌在衣服上。他儿子看着父亲笑,轻轻摸摸胸针正中似金非金的明黄色宝石和光亮的八只尖脚。
“好像蜘蛛噢!”
“哈哈哈哈”老矮人大笑起来,“可能是我铸造时潜意识里在想蜘蛛就造成这种样子了,不过,这八条附叶很有平衡感的,佩戴起来胸针停得很稳。”
蜘蛛脚的侧面果真像柳叶一样是线条流畅的梭型,两叶相抵模拟蜘蛛爬行时的运步屈伸,充满动感与劲力,戴上后整个蜘蛛贴伏于衣衫上努力向上爬的模样。
老那吉继续解释道:“这不是真金,只是很像,它有个名字叫做愚人金,就是让金矿矿主白白高兴一场的那种石头。蛛脚以秘银打造,上缘磨尖开锋过。所以,孩子,你要小心不要被它划伤噢!”
接着老那吉转入正题说道:“欧罗费尔大人,您来看看这项链的款式设计得差不多了,您送来的那些宝石我一一查验过,够是够了就是形状不太合适,将项链的款式改成前大后小的吧,这样戴上了也舒服。”
瑟兰督伊展开图纸,彩笔绘制的线稿将精巧的构思展现得一览无余。项链是双面设计,这样佩戴起来即使翻转了也没有影响。
老那吉倒出一袋子裸石,按颜色、大小从前到后排好,“看看这样满意不?”
“瑟兰督伊看看,你NANA会喜欢不?”欧罗费尔笑着问儿子。
瑟兰督伊摩挲着那些个颜色纯正的璞石,想象一下它们被镶成项链的样子,“应该会喜欢吧,不过,NANA很少戴颜色如此艳丽的饰物。”
“噢,原来你也不确定啊!”欧罗费尔捋了一下头发,“那ADA就不会觉得太羞愧了。”
“唔”瑟兰督伊转向父亲,再看看老那吉,看来他们早就成为亲密的朋友了。
“NANA从来没有表现出喜欢过什么。”小精灵沮丧地说。
“孩子,你NANA一定喜欢你!”老那吉乐呵呵地插言。
瑟兰督伊笑了,老那吉很幽默,欧罗费尔也笑了。
“NANA好像看白色的花儿多一些,不过,ADA你不可以跟我抢这份礼物的。”
欧罗费尔捏了一下儿子的小鼻子,笑着说:“好的,项链的事儿也得等到纪念日那天才能说,这是我俩的小秘密。”
“那ADA你需要我做什么?”
“切宝石啊,老那吉一个人不能在纪念日前完工的。”
“那是因为你的ADA非要用水和细沙琢磨这些宝石,不留一丁点儿金具的痕迹。”老那吉可能有点儿气愤,说话时很用力,胡子被他吹得一翘一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