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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佛教禅学在汉文化圈内的发展

由于地理屏障及政治、文化的障隔,佛教在印度流传发展了几百年之后,才缓缓翻过中亚的崇山峻岭、戈壁沙漠,沿丝绸之路来到东方另一文明古邦——华夏,时当两汉之际,禅定的传来,还要晚上一二百年。

与印度文化圈内的东南亚诸国不同,华夏有高度发达的传统文化,其中亦不乏瑜伽之道,对外来文化具有强大的排拒力和过滤性。佛教乘华夏社会信仰危机之机,一方面强调其与华夏传统文化相通之点,一方面填补华夏传统文化之缺欠,经过数百年的渗透,才在华夏扎下根,其佛学尤其是禅学,在华夏传统文化的浸润下传播发展,形成了华化的形态,具有了某种华夏文化性格。华化佛教还以华夏为第二故乡,传向汉文化圈内的朝鲜、日本、越南等地。

北传汉语系佛教禅学长期以来以中国汉地为中心,其流传发展,大体可分为初中后三期。日本、朝鲜、越南的佛教禅学,又各有其特色和各自的兴衰荣枯史。

一、印度大小乘禅在中国的早期流传

佛教入华之初,正当印度佛教小乘尚盛、大乘初兴之时,大小乘佛教禅学几乎在同时传入汉地。从后汉末禅入华夏到南北朝中期约四百余年间,可谓印度小乘、大乘禅传入、流行的阶段,这一阶段又可分为前后二期。

前期从东汉末至西晋末,是印度禅学介绍输入期。

佛教入华之初,只是被看作本土仙道一类方术和黄老一类清虚无为之道,流传不广,传播进度很慢。当时上层社会少数信仰者,仅重礼诵求福,习禅者罕闻。

最早向汉地介绍禅法的,是汉桓帝时先后来华的西域高僧安世高和支娄迦谶。安世高,一名安清,安息国人,王子出家,于汉桓帝建和初(147)至东汉都城洛阳,翻译佛典。他精于禅数学,所译经凡三十五部四十一卷,其中禅籍甚多。所译禅法,出小乘一切有部,其中最以《安般守意经》所讲数息禅,与中国本有行气之术相类,易被中国人接受。又《道地经》一卷,系印度赖拏国三藏法师僧伽罗叉所造的一部禅学专著,较详悉地介绍了小乘禅法的基本内容。余如《小安般十二经》、《禅行三十七品经》、《禅行法想经》、《大十二门经》、《小十二门经》等,皆述禅法。安世高不仅翻译佛典,而且游行南北,教授坐禅,门下有南阳韩林、颖川皮业、会稽陈慧三人,其中陈慧撰有《安般守意经》的注解,康居国来华的名僧康僧会,曾就学于他门下,康僧会《安般守意经序》谓“余从之请问,规同矩合,义无乖异”。《高僧传》载安世高曾封一函,内言:“尊吾道者居士陈慧,传禅经者比丘僧会。”康僧会在三国初传教于东吴,译有《坐禅经》一卷,撰《安般经注解》一卷,均佚。

晚于安世高二十年(167),月支国僧支娄迦谶来到洛阳,于汉灵帝光和、中平间(178—189)传译佛经,所译多属大乘,最重要者为《道行般若经》十卷,乃大乘中观派禅观的宗本。又《首楞严三昧经》二卷,述大乘实相禅,译本后来由吴国支谦改译,魏帛延及竺法护、竺叔兰、鸠摩罗什重译,支谶译本已不存。又《般舟三昧经》二卷,述念佛禅,谓一日夜至七日夜专念西方阿弥防佛,能见佛现在前,称般舟(佛立)三昧。这两部禅经,介绍了大乘禅的两种最重要的禅门实相禅、念佛禅,实开中土禅、净二宗之先河。

安、支之后,陆续有天竺、西域僧来华,译出禅籍。如后汉支曜译有《小道地经》一卷述小乘禅法,支谶再传弟子支谦译有《禅秘要经》四卷、《修行方便禅》二卷,书早不传。又改译《首楞严经》,译出《维摩经》《慧印三昧经》《阿弥陀经》,述实相禅与念佛禅。西晋时,有移居敦煌的月支国人竺法护游学西域,来华译出《光赞般若》、《正法华》、《菩萨十地》、《维摩诘所说法门》等大乘佛经,多涉禅定。又译有专讲禅修的《修行道地经》七卷,此经即安世高译僧伽罗叉造禅经的再译。帛远译《菩萨修行经》,东汉末第一个汉族僧人严佛调译《菩萨内习六波罗蜜经》,都讲禅定。

这一时期,印度大小乘禅籍虽然被陆续译介了进来,小乘禅法也不无传习实修者,但总的说来,佛教及禅在社会上影响不大,尚未建立僧团,习禅者寥寥。当时社会上流行的修养方法,主要是由道教所弘扬的中土传统气功。

从东晋初至南北朝中期,可谓印度大小乘禅学在中国的盛传期。这一时期,南北分裂,民族矛盾尖锐,社会动荡不安,人民苦难深重,思想界出现一片大开放的局面,形成佛教弘传的适宜气候。随佛教之勃兴,僧团之膨胀,习禅成风,印度小乘、大乘的各种禅法盛行于世,形成一种极为活跃的禅修局面。政局不稳、民族矛盾更为尖锐复杂的北朝,禅定尤蔚成风气。

北方自西晋末以来,近三百年间,汉族政权失控,鲜卑、匈奴、羯、氐、羌等民族的军阀角逐驰聘,相竞建国称帝,出现了十六国、魏凉齐周走马灯般替代的复杂局面,史称“五胡乱华”。社会混乱中饱尝世味苦茶的人民,心灵迫切需要安慰,被视为祀“胡神”的佛教,适合胡人民族感情的需要。值此良机,西域或天竺高僧佛图澄(231—348)应运西来,对北方佛教的弘传起了关键性作用。佛图澄自幼在北印乌苌国出家,有湛深的禅定功夫,擅术数,他于西晋怀帝永嘉四年(310)来到洛阳。在西晋末的社会动乱中,佛图澄以神通法术迎合社会宗教心理,赢得了后赵统治者石勒、石虎的信敬尊崇,在二石的扶助下广弘佛教,致使“中州胡晋,略皆奉佛”,佛教一时空前鼎盛。图澄门下仅僧尼弟子就达万人之多,其中颇多弘扬教法的英才。如有“弥天释”之誉的道安(312—385),本来出身儒门,博通内学外典,在社会上颇有声望,他弘教于北方,对佛学进行了整理总结,对禅定十分重视,认为:

匪禅,无以统乎无方而不留;匪定,无以周乎万形而不得。

但当时南北禅法传承似已断绝,道安慨叹:

于斯晋土,禅观废弛,学徒虽兴,蔑有尽漏。

因而大力提倡实修禅定,为此,他整理禅籍,为安世高译《安般》、《阴持入》、《十二门》、《道地》等禅经作序流通。道安对禅的阐发,带有浓厚的玄学气味。

佛图澄之后,民间佛教大兴,各民族统治者率多崇信、扶植,虽有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的灭佛,但佛教在民间已扎下深根,成为华夏文化中的重要部分,故虽经破灭,未几复兴。北朝的僧尼之众,达历史上的顶峰,北齐时境内僧尼凡二百万,至北周时达三百万众。社会上造寺、造像、写经成风,僧寺禅窟在各地纷纷出现,其中颇有统治者敕建者,如北魏孝文帝建鹿野佛图于北苑,设岩房禅堂,令禅僧居其中,又为西域禅师跋驮建少林寺于嵩山,公给衣供。据《洛阳伽蓝记》,北魏太和间,仅京城洛阳内外的佛寺竟达一千余所,所谓“金刹与灵台比高,广殿共阿房等壮”,令天竺僧菩提达磨叹为观止。北齐文宣帝为僧稠禅师建云门寺,“练众将千,供事繁委,充请山谷。并敕国内诸州,别置禅肆,令达解念慧者,就而教授。” 当时名禅师如惠始、跋陀、僧稠、僧实等,受到统治者的礼敬钦重。

在统治者护持下,社会广大信众供养下,为数众多的禅僧们,或聚众数百千而集体修禅,或个人隐处深山岩窟而习定,或行头陀,游行山野村落,随处修禅,出现了不少禅功精深、有神通异能的禅僧,他们多数都得到印度、西域禅法的传承。

继佛图澄之后,天竺、西域禅僧陆续而来,翻译禅籍,教授禅定。在禅籍翻译方面,数后秦主姚兴迎请来关中的龟兹国高僧鸠摩罗什(343—413)功勋最著,所译禅经有:

《禅秘要法经》三卷,详述从不净观入门,观修白骨、四大、佛影相等三十观,属小乘禅,而掺杂有大乘思想。《高僧传》卷七《僧叡传》云:

《禅法要》三卷,始是鸠摩罗陀所制,末是马鸣所说,中间是外国诸圣所造。

此书当出北印说一切有部。

《坐禅三昧法门经》(《菩萨禅法经》)二卷,详说不净观、慈心观、因缘观、数息观、念佛观“五门禅”及四禅、神通禅、四善根、随信行、随法行、四果、念佛三昧、慈三昧、四谛观、十二因缘观、三十七道品、般舟三昧等修法,属大乘禅法,而包括有小乘禅。僧叡《关中出禅经序》谓此经初四十三偈为究摩罗陀法师造,后二十偈为马鸣菩萨造,五门禅为婆须蜜、僧伽罗叉、沤波崛、僧伽斯那、勒比丘、马鸣罗陀禅要中所集。六觉中偈乃马鸣造。初观淫怒痴相及其三门,乃僧伽罗叉撰。息门六事为诸论师说。是则此经汇集了当时印度大小乘禅法的精华。

《思惟略要法》一卷,说四无量心观、不净观、白骨观、观佛三昧、诸法实相观、法华三昧等大乘禅法。

《禅法要解经》二卷,为罗什辑撰,释大乘禅法。

《菩萨呵色欲法》一卷,述禅观中对治色欲之法。

另外,罗什所译《法华经》、《心经》、《金刚经》、《维摩经》、《摩诃般若经》、《大智度论》等大乘经论,皆言禅观,在中国佛教界影响十分深远。

至鸠摩罗什,当时印度、西域流行的小乘、大乘禅籍,基本上已译介齐备,缺的是传禅之禅师。罗什弟子僧叡在《禅经序》中叹曰:“禅法未传,厝心无地。”应中土习禅之需,一批印度、西域禅僧接踵而至,最先到者为佛驮跋陀罗(觉贤,359—429),他是西印著名禅师佛大先、达磨多罗的传人,与罗什同时被迎请入关中,传授佛大先禅法。未几,因与罗什意见不合,南下江东。继觉贤之后,昙无毗、佛陀扇多、跋陀、勒那摩提、菩提达摩等,皆先后抵北魏境传禅。

天竺神师跋陀,于北魏初至平城,魏孝文帝甚为礼敬,为设禅林,凿石为龛,供养他修禅。后随魏室南迁,于洛阳设静院以作禅观。又敕于少室山立寺居之,即有名的嵩山少林寺,四海习禅者“闻风向令,数恒数百” ,嵩岳一带遂成为魏初一大禅学中心。

跋陀所传,属大小乘杂揉的禅法。其门人道明受学十六特胜观,跋陀又令道房度得僧稠(480—560),稠常依《涅槃经》行四念处观,后从道明学十六特胜,修定于鹊山深处,以死为誓,因而证入深定,端坐九日不起。跋陀称赞说:

自葱岭以东,禅学之最,尔其人矣!

说明当时中国禅僧的禅定功夫已相当深。僧稠于嵩岳、怀州、邺城等地传授禅法,徒众千百。魏孝武帝为他建立禅室。齐文宣帝高洋迎至邺城,从僧稠受菩萨戒及禅法,在龙山之阳为僧稠建云门寺,公给供养,习禅之众近千人。并敕国内诸州亦建禅寺,推广禅法。高洋晚年远诣辽东,坐禅于山寺。僧稠撰有《止观法》二卷,已佚。

早在僧稠之前,惠始(昙始)便以禅功知名北方,曾赴辽东传教,闻鸠摩罗什译出新经,乃赴长安观习,“坐禅于白渠北,昼则入城听讲,夕则还处静坐”。 长安为赫连勃勃攻占后,惠始潜遁山泽,修头陀行,以神异著称,后入平城,北魏世祖拓跋焘甚为礼敬,一时名满国内。

晋未禅学的另一重镇是凉州。有昙无谶者,受学于凉州白头禅师。北凉沮渠蒙逊之弟沮渠京声(居士)西行得佛大先禅法,回凉后赴江南传禅。凉州僧智严亦西行见佛大先,请得佛驮跋陀罗至长安。又有凉州僧宝云,学禅于佛驮。僧智猛西行求法,归住凉州,后入蜀传禅。昙摩蜜多深于禅法,号连眉禅师,亦曾驻锡凉州。酒泉人惠览,游西土学禅。河西国沮渠牧犍时,有昙曜以禅业见称。

僧玄高(402—444)是北魏著名的禅学大家,他曾在长安受学于觉贤,又在西秦从外国禅师昙无毗学禅,后隐天水麦积山传禅,徒众百余人。西秦乞伏炽据陇西时(412—427),玄高遭诬告,被摈逐往河北林阳堂山,“徒众三百,游刃六门(六妙门)者百有余人”,“学究诸禅,神力自在者十一人。” 门人玄绍、玄畅、樊僧印等,皆以禅功神通名世。后乞伏炽礼请还邑,尊为国师。又游化凉州,受沮渠蒙逊礼敬。复人魏都平城,“大流禅化”,太子拓跋晃师事之。因以神通赞助太子晃共参国事,被拓跋焘所杀。弟子玄畅赴江南、西蜀传禅,玄畅门人法期,活动于江陵一带,修“十住观门”。

北周禅师僧实(475—563),与僧稠齐名。初师事道原,魏太和末在洛阳从西国禅师勒那摩提学禅,定力非凡,勒那甚奇之,赞曰:“自道流东夏,味静乃斯人乎!”后又“寻师问道,备经循涉,虽三学遍览,偏以九次(第定)调心”, 周朝上下,极为崇敬。弟子昙相等,后来传禅于唐初。

北朝禅法中很重要的一系,是菩提达磨所传的如来禅。达磨自称“南天竺一乘宗”,从广卅人华,“初达宋境南越,末又北度至魏,随其所止,诲以禅教。” 游化嵩洛,习禅传法,其禅依《楞伽经》,以如来藏心为宗,以舍妄归真、直见佛性为门,以“二入四行”为纲,先由理入,悟理明心,然后在生活中修报怨、随缘、无所求、称法四行。其实质是先顿悟得慧,以慧为导修菩萨行六度。达磨在当时影响不太大,未受到统治者的重视。据《宝林传》载,达磨门下有慧可、僧副、道育等数人精通禅法。慧可于魏天平初(534)在邺城传授禅法,被邺下禅师道恒斥为“魔语”,“货赇俗府,非理屠害”。 僧副南游,受到梁武帝安置。道育“受道心行,口未曾说”。 只有慧可被后人尊为禅宗二祖,慧可门下那、粲二禅师及那禅师弟子慧满等,皆行头陀,游化无方。达磨一系,当时有“楞伽师”之称,以后蔚为禅宗,成为中唐以来中土佛教之主流。

北朝禅法中十分重要的一种是念佛禅,此系依《阿弥陀经》、《无量寿佛经》、《般舟三昧经》等,专念阿弥陀佛,以求临终往生于西方极乐世界,永超轮回。北魏名僧昙鸾(476一554),精通内外典,曾赴江南从道士陶弘景学仙道长生法,善于“调心练气,对病识缘”,名满魏都,有“神鸾”之称。后遇天竺僧菩提流支授以《观无量寿佛经》,谓此乃真正“大仙方”,昙鸾乃烧掉道教仙经,专弘净土,住汾州北山石壁玄中寺,聚徒修念佛三昧。著有《往生论注》、《略论安乐净土义》等。日本净土宗尊之为开宗祖师,昙鸾劝修之念佛禅,强调以对阿弥陀佛的绝对信仰为本,修以佛的名号、相好、光明、神力、功德、智慧、本愿为境缘的止,尤重口称名号,十念念佛。

北朝禅风大盛,习禅者遍于四境。除以上所举外,史传中所载名禅师尚多。如道恒,于魏天平初授禅于邺城,“徒侣千计”。高齐时法常在邺都讲《涅槃经》,兼传禅,后南止荆州。北周仙城山名僧慧命,为天台宗慧思之友,晚习禅于灵岩寺。北齐慧文禅师聚徒数百,深入禅定,被尊为天台宗开祖。另有鉴禅师、最禅师、就禅师等,皆专精修定,与慧思为友。

南方东晋及宋齐梁陈四朝,佛教亦十分兴盛,受历代统治者崇奉。造像建寺度增成风,据《法苑珠林》卷一二O,南朝佛教兴盛之极的梁朝,全国佛寺达2848所,僧尼82700人。但因受相对发达的玄学影响,南朝佛教重在义理的阐发讲论,习禅之风总的说来不及北方之盛,尤罕聚众习禅的宏大场面。《续僧传》卷十七云:

自江东佛法,弘重义门,至于禅法,盖蔑如也。

这是指东晋初的情况。

南方首倡种定者为道安高徒慧远(334—416)。他于晋太元十一年(386)南下定居庐山东林寺,居山三十余年,修持、著述、译经,为东晋初江南佛教领袖。慧远对禅学特别重视,每慨叹“大教东来,禅数尤寡,三业无统,斯道殆废”。 力图提倡实践。时值佛驮跋陀罗被鸠摩罗什门下排挤,与其徒慧观等四十余人南来庐山,慧远请其译出《达摩多罗禅经》二卷,此经所述禅法为五门禅,属小乘有部达摩多罗之传,慧远以大乘教理解释之,作序流通。次年,佛驮跋陀罗西上荆州,受刘裕敬重,迎往宋都扬州道场寺,大弘禅法,该寺时有“禅窟”之称、门人慧观将五门禅统一于不净观,其门人法瑗,于宋齐间入庐山修禅,“澄思五门,游心三观”。未几入都,为宋文帝重申竺道生顿悟之旨,可见达摩多罗一系禅在华亦融归于大乘。

慧远还依净土经论,提倡、实践念佛禅,与当时名士刘遗民、周续之、宗炳、雷次宗、张莱民、张季硕等于精舍无量寿佛前建斋立誓,结众一百二十三人,求生西方,率众修念佛三昧。慧远撰《念佛三昧诗集序》云:

又诸三昧,其名甚众,功高易进,念佛为先。

高推念佛禅。他后来被推为中国净土宗开祖。

南朝刘宋初,江南禅学大盛。除觉贤传达摩多罗禅外,还有从佛大先受达磨多罗禅的北凉居士沮渠京声,在北凉亡后逃往南京,译出《禅要秘密治病经》(《治禅病秘要法》)二卷。另有不少印度、西域僧相继来江南传授禅法,翻译禅籍。如天竺僧求那跋陀罗于宋文帝元嘉十二年(435)入南京,译《楞伽》、《胜鬘》等如来藏系经典,为禅宗提供了理论依据。罽宾禅僧达摩耶舍,于晋隆安中(397—401)抵广州,后游江陵,止于辛寺大弘禅法,从学者三百余人,罽宾僧求那跋摩于元嘉元年(424)至宋,于始兴别立禅室坐禅,后抵建业,受宋文帝礼敬。罽宾僧昙摩蜜多(356一442),号连眉禅师,于元嘉元年由敦煌至蜀,在荆州长沙寺建立禅阁,后至宋都,于祗洹寺译《禅经》、《禅法要》、《普贤观》、《虚空藏观》等,“常以禅道教授,……远近皆号大禅师焉。” 会稽太守孟顗敬事之,于钟山建寺宇禅窟,学徒万里来集,有定林达禅师等名弟子。西域僧畺良耶舍,深于禅观,于元嘉初渡江入宋境,甚受崇敬,译《药王观》、《无量寿观经》,孟顗敬事之。元嘉十九年(442)游岷蜀,“处处弘道,禅学成群。” 又有天竺僧伽达多、僧伽罗多等,皆禅学深明,来游宋境。北方禅僧南下传禅者亦不在少数。如酒泉僧慧览,曾西游罽宾从达摩比丘学禅,归国后在西蜀立左军寺传授禅法,蜀中学禅者莫不师事之。后应宋文帝之请,居建业钟山定林寺,复移居中兴寺,“京邑禅僧皆随踵受业”。 吴兴沈演、平昌孟顗为造禅室于寺。在蜀中传禅的还有凉州僧法成、智猛,敦煌僧道法等。蜀僧法期从智猛习禅,后随玄高门人玄畅下江陵,得畅禅法。玄高另一弟子增印(金城榆中人)亦同时行化江陵。菩提达磨弟子僧副,于齐建武年间南游。天水禅僧慧初南游,梁武帝曾为他立禅房于净名寺,禅学僧俗云趋请法。

江南以禅行著称者还有:慧胜,游交趾国从外国禅师达摩提婆学禅。道珍,在庐山恒修念佛三昧。保志(418—514),崇畺良耶舍之禅法,以神异显,京中士庶敬事如神,梁武帝甚为崇礼,许其自由出人禁内,下诏褒赞,世传为观音菩萨化身。同时还有傅翕(?一569)者,传为弥勒化身,自号“双林树下当来大土”,青年弃家修禅,后屡现神异,梁武帝待以殊礼。传为保志、傅翕所作偈颂,文义绝类后世禅宗诗偈。三论师一系的摄山高丽僧法朗与弟子僧诠.弘演中观,“禅门宏敞,慧声遐讨”。慧布亦常乐坐禅,誓不讲说。

印度大小乘禅学从东汉末开始传人中土,至东晋南北朝,始随佛教之兴盛大行于世,所传行的禅法,基本直承印度,有在小乘禅基础上杂糅大乘的达磨多罗、佛大先一系“五门禅”,有出于大乘经论的念佛禅、实相禅、如来禅(禅宗之禅)等。总的看来,这一时期,汉地习禅者多依印度西域师传及经教,禅门多样,实践精勤,禅风朴实刻苦,证人深定、显现神通的禅僧为数不少。但在禅学方面尚少创发,未建立起成熟的华化禅学。

二、华化禅学的建立及发展

至南北朝后期,印度西域流行的大小乘经论,包括禅籍,基本上都被SHI译了进来,印度大小乘各类禅法,也都由印度禅师传行于中土,中国佛教界已逐渐完成对印度佛学的吸收,进入了系统整理、总结、发挥创造的新时期。受有文化传统及民族文化心理素质之影响,中国人对佛教禅学的总结发展,不能不带有浓厚的华化色彩。

南北朝时,汉地佛教学者研究印度经论,各主一经或论,形成毗昙、成实、涅槃、摄论、地论、三论、净土、楞伽等学派。所谓“东土有大乘气象”,大乘普度众生的宗旨,与中国传统的儒道之学较易和谐,故弘扬者日众,大乘独行中土,遂成为必然的趋势。至南北朝末,汉地佛教界开始立足大乘,总结全体佛学,肇开宗立派之端,与此相应,从大乘禅立场总结整理全体佛教禅学,便成为中国禅学发展的方向。

依大乘经教观心,悟入实相禅,可谓中华大乘禅学的基本特质,北齐慧文禅师首开此端倪,他读龙树《大智度论》,悟“三智在一心中得”,依《中论》“因缘所生法”偈,建立“一心三观”的实相观法。其门人慧思(515—571)精勤禅修,证人法华三昧等定境,于天保年间(550—559)率徒南下,入南岳修禅,“定慧双开,昼谈义理,夜便思择”, 将南方义学与北方禅风结合起来,奠定了天台宗的基础,著有《诸法无诤三昧法门》、《随自意三味》、《法华经安乐行义》、《次第禅要》、《三智观门》、《大乘止观》 等禅学专著。慧思以止观总摄全体佛学,从大乘如来藏说出发,以“自性清净心”为禅观之本,用大乘哲学观阐释四念处、四禅八定、四无量心、五神通等小乘禅法,尤重直观心性。其弟子智顗(523—597)《摩诃止观》卷一说:

天台传南岳(慧思)三种止观:一渐次,二不定,三圆顿,皆是大乘,俱缘实相,同名止观。

渐次止观,指用大乘义理为导修小乘五门禅、九次第定等各种止观;不定止观,谓同一种禅,因观智不同而有性质之异;圆顿止观,直观心源,顿见实相,为此宗独创。三类止观的划分,是对整个印度禅学总结、发展的体系,表现出中国禅僧高度的概括能力。慧思的禅学思想体系经智顗进一步整理发挥,蔚成一宗之学。在陈宣帝、隋炀帝护持下,智顗在金陵、天台山、江陵等地讲授禅学,其所述被整理为《释禅波罗蜜次第法门》二十卷,述渐次止观;《六妙法门》说不定止观,《摩诃止观》九卷述圆顿止观。智顗还撰有《修习止观坐禅法要》(《小止观》)二卷述止观大略,《禅门口诀》一卷述禅定纠偏、治病法,还有《四念处》、《观心论》、《方等三昧行法》等禅学著述,堪称中印禅学的集大成者。智顗的禅学成就,标志着中国佛教徒已跃于超越印度禅学的高度,用自己的体系总结发展全体佛教禅学,发挥经论,有了超越印度佛学的智慧。实际由智顗开创的天台宗,义理与禅观并重双融,成为中国佛教中禅学体系最为宏富的宗派。智顗五传弟子湛然,号称中兴天台之祖,将天台教义进一步条理化,撰《止观义例》、《止观大义》、《止观文句》等概括本宗止观之学,其《止观辅行传弘决》四十卷,对智顗《摩诃止观》作了详悉论释,是一部重要的禅学专著。

天台宗之后,三论、华严、慈恩三宗相继出世,此三宗虽注重佛教义理的阐发,号称“教下”,但其学实源出禅思,其义理亦实用于禅观,也不乏禅学方面的著述。

三论宗为南北朝三论师之学的继承发展。三论师法朗、僧诠皆定慧双修,僧诠有“止观诠”之号。其门人栖霞寺慧布更重坐禅,传至开启三论宗之吉藏(549—623),虽仍以讲说著称,但亦重禅定。所著《三论玄义》、《大乘玄义》、《二谛义》等,重在理论的辨析,对印度中观派哲学作了深入发挥,虽未专论禅定,而其说理的旨归,是“悟斯正理,则发生正观”,“正观若生,则戏论斯灭”。 终亦用于禅中修观,证见实相。

华严宗(贤首宗)以《华严经》为本而立一宗义学,其学渊源于法(杜)顺禅师(557—640),法顺所撰《华严法界观门》、《华严五教止观》,皆从禅观角度概括佛学义蕴,立真空、理事无碍、周遍含容三观,与天台宗“一心三观”相辉映,都是具有中国特色的概括体系。华严三祖法藏(643—712)著述宏富,其中如《修华严奥旨妄尽还源观》、《华严三昧观》等,皆述禅观,其余阐释华严经义的数十种著作,也多与禅观有密切关系。四祖澄观(738—839)兼通天台止观与禅宗,引禅宗入华严教法,开禅教结合之先河。所著《三圣圆融观》、《华严法界玄镜》等皆阐禅观。五祖宗密(780—841),更以融合华严义理与禅宗之禅著称,所撰《华严法界观门》对法顺所立华严三观作了详悉解释发挥。《禅源诸诠集都序》、《中华传心地禅门师资承袭图》、《圆觉经大疏》等,融通禅教,对禅宗的原理和派系作了总结分析,是研究禅宗的重要典籍。宗密之后,华严宗衰微,虽经北宋子璿之复兴,亦未见有大起色。

慈恩宗(法相唯识宗)由著名的玄奘大师(600—664)开创,以弘扬印度唯识学为己任,重在译述及理论之阐发。玄奘译《瑜伽师地论》百卷,是一部按瑜伽师观行次第而组织的巨著,展示了印度瑜伽行派的禅学风貌。后来义净译出无著《六门教授习定论》一卷,专论禅定修习。玄奘的大量译著,如六百卷《大般若经》、《成唯识论》等,都充满禅的信息,提供了禅修的理论和原则。玄奘高徒窥基(632—682)著述宏富,有“百部疏主”之称。其中如《瑜伽论略纂》、《成唯识论述记》等,皆涉禅学。《大乘法苑义林章》对佛学重要原理尤本宗的“五重唯识观”作了概略论述。

汉传佛教诸宗中,最重视禅定实践,在社会上影响最为深广者,是禅、净二宗。禅宗在千余年以来尤成为中国佛教之主流、代表,现代释太虚有“中国佛教的特质在禅”之说。

禅宗源于北魏来华的南印菩提达磨所传“一乘宗”,此宗自称“教外别传,不立文字”,不重在浩瀚的佛典文字海洋中毕生力究穷研,而力图排遣文字,直下顿见佛经文字指归的真如佛性(明心见性),实际上是以直入顿悟的实相禅总摄一切菩萨道,虽有“不论禅定解脱”之言,而其实是修一种定慧一体的“一行三昧”或“般若三昧”,这种三昧以证会实相为本,起初被称为“如来禅”(出《楞伽经》),后来多称“祖师禅’,从其以“禅”名宗,便可见此宗对禅修的重视。

从达磨至三祖僧粲,社会影响不大。至四祖道信(580一651)、五祖弘忍(602—675)师徒,宗风一变,开始定居于湖北黄梅破头山、冯墓山,聚徒数百,传授禅法,成为国内禅学中心。道信、弘忍主要依《文殊说般若经》一行三昧,教人从称念佛名人手,于寂然不动处反观内照,体会心性而入一行三昧。道信门下有法融旁出一枝,在金陵牛头山传禅,以“绝观无为”为禅要,称“牛头禅”,数传而绝,法融所撰《绝观论》存敦煌文献中。弘忍门下,裂为南北二宗。北宗开创者神秀(606—706),活动于北方,为三朝钦重,禅法承弘忍之传,不分根机,皆用称念佛名法入门,“看心观净”。神秀门下普寂、义福等,皆名重一时。但因法门较渐,不久即被慧能系的南宗压倒,从而绝嗣。除神秀外,弘忍门下传禅者还有法如、成都保唐寺无住、净众寺无相及南山宣什等,禅法皆近北宗。北宗文献,保存在敦煌遗书中者,有净觉撰《楞伽师资记》一卷,记述从达磨至神秀的传承及禅法要点。另有慈光撰《大乘北宗论》一卷、失撰人名的《大乘无生方便门》等。

弘忍另一弟子惠能(638—713),虽识字不多,却悟性超群,他开创的南宗,力倡于言下“顿见真如本性”,然后保持不迷失,在生活中活泼应用,把一行三昧的修持方法,从理事无碍的角度发挥得淋漓尽致,高唱“见性成佛”,颇具宗教的号召力和神秘性,甚能适应中国人重简易实用、尚直觉的文化心理,与道家老庄之道相近而更见超脱空灵,从而很快便风靡于中唐社会,独占了“禅”的座席,压倒了北宗和其余诸宗,形成“妇人孺子抵掌嬉笑,争谈禅悦” 的局面。惠能所说《坛经》,是中国僧人作品中唯一被尊为经、影响最大的一部。惠能的南禅,以最简易的禅行实践,总摄了印度佛学的心髓,适应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环境,堪称印度佛学的最佳华化形式,是汉传佛学高度成熟的标志。

惠能门下得法弟子四十多人,多分赴各地传法,其中主要者如:怀让(677—744),得法后住湖南南岳般若寺传法三十余年。行思(?一740),得法后回江西吉州青原山静居寺开法。神会(?一760)在慧能弟子中年龄最小,后来北上,在滑台县大云寺设无遮大会,高张南宗顿悟教帜,贬北宗“法门是渐,传承是傍”,为使南宗宗风大振的关键人物,著有《南宗定是非论》、《显宗论》,敦煌文献中存其语录。玄觉(665—713),初学天台止观,后赴曹溪得惠能印证,所著《证道歌》,在佛教界影响颇为深广。又有《禅宗悟修圆旨》、《观心十门》等,辑为《禅宗永嘉集》。慧忠(?一775),得法后入南阳白崖山党子谷坐禅,历受玄、肃、代三朝皇帝礼遇,封为国师,有语录传世。

惠能再传弟子中,以南岳怀让门下的马祖道一(709—788)和青原行思门下的石头希迁(700—790)最著名。道一长期住江西传禅,学者云集,法嗣有百丈怀海等一百三十九人,各为一方宗主。希迁得法后赴湖南南岳南寺坐禅传法,嗣法弟子有药山惟严、天皇道悟等二十一人。希迁著有《参同契》、《草庵歌》述禅要。时禅宗盛极,四方学禅者大多都集中于道一、石头门下。道一法嗣中以怀海最有名,居江西洪州百丈山创立禅院传法,根据社会条件,制定禅寺生活规章制度,称“百丈清规”,倡农禅并举,对禅宗乃至整个中国佛教之延续,起了很大作用。百丈弟子中以灵祐、希运(?一855)最著名,后者住江西高安黄檗山,门人裴休集其语录为《黄檗山断际禅师传心法要》、《宛陵录》各一卷,是有关南宗禅法的重要著述。

惠能门下南岳、青原二系,发展至唐末五代间,由南岳一系分出沩仰、临济二宗,青原一系分出曹洞、云门、法眼三宗,合为五家,有“一花开五叶”之说。

沩仰宗开创者灵祐(771—853),出南岳系怀海门下,得法后住潭州(今湖南宁乡县境)沩山,其弟子慧寂(814一890)于袁州大仰山别开禅林,合称沩仰宗。灵祐、慧寂各有语录一卷传世。此宗传至宋初绝嗣。

临济宗开创者义玄(?一867),出南岳系黄檗希运门下,得法后居镇州(今河北正定县)临济院,设三玄、三要、四料简等接引学人,蔚成一家宗风,有《镇州临济慧照禅师语录》一卷行世。

曹洞宗开创者良价(807—869)为青原三传弟子,居江西高安洞山传禅,撰有《宝镜三昧歌》等,立五位君臣、三渗漏等接引学人,其弟子本寂(840—901)住抚州曹山开法,弘扬洞山宗旨,有《本寂禅师语录》二卷。

云门宗开创者文偃(?一949),为青原三传弟子雪峰义存(822—908)之徒,得法后住广东韶州云门山,形成独特宗风,从学者不下千人,文偃有《云门匡真禅师广录》三卷传世。此宗在宋初与临济并盛,有雪窦重显(980—1052)大振宗风,至南宋绝传。

法眼宗开创者文益(885—958),住金陵清凉寺,学者云集,有《金陵清凉院文益禅师语录》一卷。文益再传弟子永明延寿(904—975),辑撰《宗镜录》百卷,融会教禅,为有关隋唐佛学的总结性论著。延寿还有《万善同归集》、《唯心诀》等著作。法眼宗在宋初尚盛,北宋中叶衰绝。

禅宗五家中,沩仰、云门、法眼三家先后绝传,至两宋之交,仅剩临济、曹洞二宗,传衍至今。临济宗势力尤大,至北宋,有慧南(1002—1069)、方会(992—1049)开黄龙、杨歧二派,合前五家,称为七家。慧南、方会各有语录一卷。黄龙派数传而绝,方会一派传衍不绝,名师辈出,白云守端(1025—1072)、法眼(?一1104)及其门下佛果克勤(1063—1135)、佛鉴慧懃、佛眼清远“三杰”,皆负重望,法演、克勤各有语录传世。

禅宗本来不立文字,高唱“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不大重视著述。唐末以后,禅门中祖师语录愈积愈多,成为不立文字之文字,语录还不断有人注疏评唱,重显即选古人百则公案作“垂示”、“著语”、“评唱”,辑为《碧岩录》十卷。这种作法背离了禅的本旨,有使禅变为口头禅、文字禅的危险,针对这种倾向,临济、曹洞两宗中各有人出来纠治偏弊,重振宗风。临济宗有克勤门下大慧宗杲(1089—1163)倡“看话禅”,教人参究一则公案(古人参禅故事)而期开悟,宗杲门下嗣法弟子九十余人,临济宗风一时大振。同时,曹洞宗的宏智正觉(1091—1157)倡“默照禅”,主张静坐冥思,忘言默照而见性。宗杲的《大慧普觉禅师语录》三十卷、《宗门武库》,正觉的《宏智禅师广录》九卷,对两家禅法指陈甚悉。看话、默照两种禅的方法、风格虽然不同,但都是对本宗原有禅法的发挥,其实质都在纠正文字、口头禅,力倡真参实修。与宗杲同时,有克勤门下另一高徒绍隆(1078—1136)住虎丘大阐克勤之道,有《虎丘绍隆禅师语录》一卷。正觉同门的清了(1091—1152)于真州长芦山大振宗风,从学者达一千七百人,有《真歇了禅师语录》。清了还撰有《华严无尽灯记》,融华严义理入禅。

唐宋以来,在社会上流传最广的是净土宗。此宗依《阿弥陀经》、《无量寿佛经》、《观无量寿佛经》等,宣扬深心信愿念西方阿弥陀佛,可仰仗彼佛已成就的压力,命终往生其极乐世界,一生解决生死问题。此宗仰赖他力救度及追求死后永生的信仰,尤适应下层社会苦难民众的宗教需要,在民间流传最广。净土宗的宗教实践,以修专念阿弥陀佛的念佛禅为主,这本是大小乘禅法中非常重要的一门。印度大乘经虽说念佛求生净土,但并未形成以此为主行的宗派。中国则自东晋竺法旷、慧远起,倡行念佛禅者甚众,昙鸾、灵裕、慧远(隋)、智顗、吉藏、窥基等,都有关于净土法门的著述。唐代有道绰(565—645)承昙鸾之学,撰《安乐集》二卷,强调末法时代唯修净土法门,才是唯一可即生出离生死的坦途。善导(613—681)在长安力弘净土,率众念佛,著《观经疏》等,制定净土宗念佛行仪,主张持名念佛。门人怀感有《释净土群疑论》七卷。慧日(680—740)从印度僧受念佛法门,撰《净土慈悲集》弘扬,主张教、禅一致,禅净、戒净双修。飞锡《念佛三昧宝王论》。道镜、善道《念佛镜》,皆阐念佛禅观法。承远(712—802)、法照亦力倡念佛,后者创“五会念佛”法,用音乐唱诵佛号,撰有《净土五会念佛诵经观行仪》等。少康(?一805)在睦州建净土道场,率众念佛。同时有长安弘法寺迦才撰《净土论》三卷。五代末,法眼宗门下的吴越僧永明延寿盛倡禅净合修。宋初,有省常(959—1020)在杭州结莲社,集体念佛。至宋代,念佛禅几乎为诸宗所共修,禅宗、天台宗、律宗等宗派的高僧多兼弘净土者,如云门宗巨擘天衣义怀及其弟子宗本著《劝修净土说》、曹洞宗名禅师长芦清了有《净土集》行世,天台宗知礼用本宗义理阐发净土教义,集道俗千人结念佛社,遵式撰有《往生净土决疑行愿二门》等,律宗僧元照、华严宗净源、义和等,皆力主念佛。

唐玄宗朝,印度开始流行的密乘佛教传入,善无畏(637一735)、金刚智(671—741)及其弟子不空(705—774)于开元间携密前来,受到玄宗、肃宗、代宗三朝钦重,敕准开坛灌顶传法,一时从学者甚众,开中国真言宗。善无畏主要传胎藏界法,撰有《禅要》一卷述密乘行者受戒发心仪礼及作为禅观基础的月轮观修法。其弟子一行(683—727)据师讲述所撰的《大日经疏》二十卷,对密乘的教理及瑜伽法门阐发颇悉。金刚智、不空主要传金刚界法,译出密典多达数百种;不空门下有含光、慧超、慧果、慧朗、元皎、觉超等大弟子,由慧果(746—805)承其法脉,住长安青龙寺大弘密法,门徒众多,著名者有惠应、惠则、义操、惠日、义满、义明、空海(日僧)等,以义操一系传承较盛。唐密虽在朝廷护持下盛传一时,但因其法不太适合中华文化的主体精神,影响远不及禅净二宗,经唐武宗会昌灭法及五代战乱后,即渐衰绝。至辽代,有道撰《显密圆通成佛心要集》融通显密教义,所述密宗准提咒法,已带有华化色彩。宋初,有印度僧法天、天息灾、施护等来华,奉诏译出部分密典,然所携晚期无上瑜伽部法,因有悖于中国传统伦理观念,被限制翻译,密宗也未能恢复为一个宗派而存续。

华化禅学的发展,大体上至南宋中叶而停滞。综观华化禅学的发展过程,基本上与中国封建制度的盛世与汉文化的繁荣期相应,表现出一种吞吐印度禅学、善于总结、发挥的恢宏气度和勃勃生气,佛门八宗竞秀,以其禅观中玄思冥想的精致哲学、活泼深密的禅语机锋,给中华文化园地增添了奇葩异卉。

这一时期中土禅学的内容,基本上可归纳为两种禅:一是实相禅,以真如、佛性为禅观境,从理论角度观析真如,形成天台、三论、华严、唯识等诸宗的义学和禅法;从实践方面去顿见真如,形成禅宗之禅,教、禅本出一源,由一度分家而终归于融通。二是念佛禅,它以通俗易行的禅行实践总摄佛教解决生死问题的全部方案,而其究竟义趣,终亦与实相禅同趋一轨。禅净二家的交融,遂成为以后华夏禅学发展的趋势。

三、禅净交融与中国禅学的衰落

南北朝隋唐,佛教鼎盛,华夏传统儒学相对沉寂不振,三教文化失去平衡。由于释道二家之学的刺激推动,从晚唐起,儒者们开始吸收佛、道二家以复兴先秦儒学,吸收了佛、道思想精华的新儒学,在统治者的推广下地位日益尊荣,对佛教形成强大的排斥力量。各种吸收佛、道而予世俗化的民间宗教,从南宋起也勃兴于民间,争夺佛道二教的地盘。随佛教之渐趋衰落,禅学也停滞不前,无大发展。南宋中叶以后,台、禅、净三宗虽流传未绝,但天台宗在禅行上渐同于净土宗,禅宗渐衰,禅法再无甚发展,唯净土一宗,愈到后来愈显相对兴盛。停滞、衰落时期的华夏佛教禅学,表现出一种从禅净并行走向禅净交融、禅归于净的趋势。

南宋中期以后,直至清末,禅门临济、曹洞二家,尚代有名禅师出世,留下语录著述,但禅学已无多少新发展。临济宗大慧宗杲一系,分为灵隐之善、北磵居简二支,之善再传弟子楚石梵琦(1296—1370)于元明间传法五十余年,六坐道场,受到元顺帝、明太祖赏识。有《楚石梵琦禅师语录》传世。梵琦晚年力倡念佛,撰有《西斋净土诗》百首,可谓由禅归净。虎丘绍隆下破庵祖先一系,经雪岩祖钦,传高峰原妙(1238—1295),宗风又盛。原妙在西天目山闭死关参禅,设三关语勘验学人,弟子数百众,有《高峰原妙禅师语录》、《高峰原妙禅师禅要》,各一卷。其徒中峰明本(1263一1323)亦负盛名,有《天目中峰和尚广录》三十卷传世。明本门人天如惟则,禅净双修,兼通天台教理,撰有《净土或问》,融禅法于净土,又有《天如惟则禅师语录》。至明末清初,临济宗下有天童圆悟(1565-1641)、磬山圆修(?-1635)、本溪性冲(?-1611)三家鼎峙,圆悟、圆修各有语录传世。圆悟嗣法弟子有常熟三峰汉月法藏(?-1635)、四川夔州破山海明、越州平阳弘觉道系等十二人。法藏亦主禅净双修,倡净土即禅。道忞(1596-1674)在清初为时所重,有《九会语录》、《百城百游录》等撰述。清初受顺治帝礼遇的临济宗名禅僧,还有圆悟三传弟子憨璞性聪、王琳通琇及其徒劫茆溪行森等,各有语录。明末,还有中峰明本下十三传隐元隆琦在黄檗山万福寺复兴黄檗宗风,后应邀赴日本,开日本黄檗宗。

曹洞宗下,天台如净六传弟子万松行秀(1166—1246)及其徒雪庭福裕(1203—1275)皆见重于金元帝室,行秀有《祖灯录》、《鸣道集》等多种著述。传至福裕下八世,分出寿昌、云门二支。寿昌系以无明慧经(1548—1618)所住江西建昌府新城寿昌寺而得名,慧经有语录四卷,倡看话禅,又融通念佛与禅。门下元来(1575—1630)、元贤(1578—1657)皆名著一时,各有语录著述多种。元贤的《补灯录》、《继灯录》叙述从宋至明四百余年禅宗传灯的情况。元贤法嗣道霈(1615—1702)融通禅宗与天台、华严教义,又提倡念佛,有《禅海十珍》、《秉拂语录》等二十余种著作,其后学为洞宗福州鼓山寺系。云门系以圆澄(1561—1626)所住绍兴云门寺而得名,圆澄有《宗门或问》、《慨古录》及语录,主张万法摄归一心,念佛、看教、持咒、参禅殊途同归。其法嗣开焦山定慧寺系。洞宗至清末虽一脉尚存,然远不及临济之盛,有“临天下,曹一角”之说。

宋明以来,文人居士中参禅之风亦盛。元中书令耶律楚才华,依万松行秀参禅得受用。明儒李贽,出入儒佛之间,雅好禅宗,袁宏道曾从之学禅,瞿汝稷汇集禅宗语要,撰《指月录》三十二卷盛行于世。清初雍正皇帝,自号圆明居士,称参禅彻悟,辑古今禅语为《御选语录》颁行,并撰《拣魔辨异录》驳斥圆悟法嗣汉月法藏。钱伊庵(?-1837)辑撰的《宗范》二卷,论参禅方法颇精,与戒显《禅门锻炼说》并列为清代禅学名著。

宋代以来,净土宗念佛禅日益盛行,禅门宗师亦多提倡念佛,曹洞宗尤多密修念佛,有关念佛禅及往生净土的著述出现不少。元释怀则的《净土境观要门》一卷,元释普度的《庐山莲宗宝鉴》十卷,元释妙叶的《宝王三昧念佛直指》二卷,论念佛方法及三昧境界颇精。明天台宗僧传灯的《净土生无生论》,融通念佛禅与天台教义。明代居士袁宏道的《西方合论》十卷,论述净土宗教义及念佛方法至为系统。明末四大高僧中,真可(紫柏,1543—1603)、德清(憨山,1546—1623)本人在修持上虽以参禅为本,而融通禅、教,在透彻教理的基础上,主张参禅、念佛融通或兼修。真可的《紫柏尊者全集》、憨山的《梦游集》中,有不少论述禅、净二法的精彩文字。憨山的《年谱》,自述一生学禅历程,为一部不可多得的禅定实践录。祩宏(莲池,1535—1615)则基于华严教理,由禅归宿于净土,力倡念佛,并主张一种禅净合修的“参究念佛”。他辑有《禅关策进》一卷述参禅法要,颇切实用,又有《阿弥陀经硫抄》、《净土辨疑》等阐发净土法门,一时影响甚大,被尊为净土宗八祖。智旭(蕅益,1599—1655)立足于天台教义,力倡只修持名念佛,求生净土,主张将禅宗的参究归纳于天台之教观,悟后起修,修持念佛,所谓“以悟道为先,念佛为后劲”。他与弟子成实选编的《净土十要》,为清代以来净土宗小全书,至今尚流传于佛教界。清初至清中叶,有实贤(1686—1734)、际醒(彻悟,1741—1810)及居士周梦颜、彭绍升等,皆力阐净土,各有著述,彻悟的《念佛伽陀》等,从禅的角度发挥念佛三昧旨趣,尤为精要。清末,有古昆(玉峰)著净土类书多种。居士杨文会(仁山,1836—1910)广究经论,自称“教宗贤首,行在弥陀”,所著《观经略论》等,依华严教理发挥念佛法门。晚近有印光法师(1861—1941)专倡净土,教人深心信愿执持佛号,其《印光法师文集》,至今尚流通于教界。

元代,帝室崇信藏传佛教萨迦派,喇嘛纷纷来内地,在宫廷传授密法,因其所传“双运道”不合汉地伦理观念,未得广传佛教界及民间。当时汉译的萨迦密典《大乘要道密集》,译出后一直秘藏于宫廷几百年,至辛亥革命后才得以传出。

清末,由于特定的社会原因,佛教在衰微数百年后,作为传统思想中的异端,在儒学失信、西学东来的情况下,被一批有革新改良及民族思想的文化人如龚自珍、魏源、康有为、梁启超、章炳麟等所信仰提倡,呈现复兴景象。传统诸宗之学的研究,都有开展。禅行实践方面以念佛、参禅为主,力弘净土的僧俗最多,几乎包括各宗各派。禅宗有冶开、虚云等人弘扬。久已失传的唐密,由王弘愿、持松等人从日本取回,复传于国内。西藏密宗上师如多杰觉拔、班禅、诺那、贡噶、根桑泽程、督噶等,陆续来内地传法。汉地则有能海、大勇、法尊、陈健民、张澄基、根造、密显等僧俗赴康藏学密。藏传红、黄、白、花诸派的重要密法,基本上都传行于内地,藏文密典译出者有百余种之多,重要者有《密宗道次第广论》、《密宗道次第论》、《密乘法海》、《大密妙义深道六法》、《明行道六成就法》、《涅槃道大手印》、《祝拔宗大手印》、《八大手印》、《恒河大手印》等。旅居国外的密乘行者陈健民所著《曲肱斋文集》,对藏密法要及禅宗、净土法要颇有创发。张澄基、根造等亦有阐发藏密的著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海峡两岸又掀起藏密热,有关藏密的著述,印行很多,使密法公开于图书市场,实际成为一种显教。禅宗仍然颇有生机,竭力适应现代社会而通俗化、大众化、文艺化,出现了李元松的“现代禅”、圣严法师、净慧法师的“生活禅”、耕云居士的“安祥禅”等新禅法,南怀瑾弘扬禅宗的多种著述,影响不小。萧平实居士创立“佛教正觉同修会”,传授以在“无相念佛”基础上参究的禅法,可谓宋代以来禅净双修的进一步发展,有《悟前与悟后》、《无相念佛》等著作传世。

总的说来,在中国影响深远的佛教及其禅学,余绪尚存,底子深厚,不仅有大量遗产可继承,而且将长期流传,并使禅的精神和实践方式适应现代社会。

四、日本佛教禅学

与中国一衣带水的日本,千余年来一直是北传大乘佛教的又一重镇。日本文明发达较中国晚了近两千年,虽有传统的神道信仰,但无系统的教义,当时相对发达的汉文化一输人,便被日本民族所吸收接受,成为日本民族文化的主体。输入的汉文化中,以佛教影响最大,在日本历代统治者的护持下顺利传播,深入民间,其在社会文化中的地位,较中国更为重要,至今尚为90%左右的国民所信仰。佛教入日本之始,当中国南朝萧梁时代,佛教从朝鲜半岛的百济国传入。此后日本学僧陆续不断地来华留学,中国僧人亦络绎赴日弘法,中国佛教各宗,基本上都被移植于日本,在日本文化的土壤中扎根、变异,渐形成有日本风格的佛教新宗。日本佛教的禅学,亦多传自中国,分为多派,不无发展,但总的看来,日本佛教以重义理的阐发和社会生活中的应用为特点,坐禅修定之风,不如中国之盛,对禅学的发展也不大。

最早传入日本的中国佛教是三论宗。公元625年,中国三论宗开创者吉藏的弟子高丽僧慧灌赴日本传教,开日本三论宗。其徒福亮、再传弟子智藏及三传道慈,皆入唐留学。稍后,法相唯识宗由留学于玄奘门下的日僧道昭传入,后来有智通、智达,新罗僧智凤、智鸾、智雄,智风再传弟子玄昉等,皆入唐学法相唯识之学。另有中国华严宗僧道?应邀赴日,开日本华严宗。中国华严宗三祖法藏的弟子新罗僧审祥,亦赴日传法。这三个宗派,皆重在义理。

华夏禅学在日本传行最盛者为真言、天台、净土、禅四大宗。其中密、台二宗,皆弘密法,为日本平安时代(782—1191)佛教的主体,有“平安二宗”之称。

日本真言宗以京都东大寺为本山,称“东密”。开祖空海(774—835),于唐贞元二十年(804)入唐求法,受学两部密法于长安青龙寺慧果,归国后于高野山创立密宗道场弘传密法,卒后谥号“弘法大师”。空海才华赡富,佛学渊深,所撰《即身成佛义》、《真言十住心论》、《秘藏宝钥》、《二教论》、《声字实相义》、《吽字义》等数十种佛学著述中,将在唐尚未成熟的密宗教理系统化,予以发挥,以“六大无碍”论为秘密瑜伽的理论基石,对瑜伽修习的法则、仪轨也有详悉精审的论述。密宗因适应日本民间的神灵信仰及政治的需要,成为当时势力最大的佛教教派。空海弟子数十,以真济、真雅、实慧等十人最称杰出。至三传源仁门下的益信(881—970)、圣宝(831—907),分裂为广泽、小野两大派,两大派中又各分出许多支派,有“野、泽十二派三十六支派”之说。祈祷修法的事相愈演愈繁,各派自立门户,互争正统地位,至掘河、鸟羽二帝时,有觉鎫(1095—1143)合东、台两派密法,予以修订发挥,被尊为“新义真言”初祖。觉鎫有《显密不同颂》、《金刚顶经莲花部心念诵次第沙汰》、《心月轮秘释》、《阿弥陀秘释》等论述密宗理论及瑜伽法要,卒后溢号“兴教大师”。觉鎫后140年,赖瑜提议创建新义真言宗。新古义真言宗虽著述宏富,但着重于义理、仪轨,在瑜伽法要方面创发无多。

日本的天台宗虽渊源于中国,却不同于中国天台,而是在中国天台宗学的基础上融合密宗、禅宗、菩萨戒而建立。该宗开祖“传教大师”最澄(767—822),于804年与徒义真入唐,从天台宗道邃、行满习天台教,从?然习牛头禅,从越州僧顺晓学密宗,得台、密、禅、戒“四种相承”而归国。其徒圆仁(793—864)于838年人唐,从长安净影寺惟谨学密法,并学得禅宗、天台止观,归国后大弘台、密、戒,帝王后妃、大臣百僚归依受戒者甚众。圆仁有《胎藏界虚心记》、《苏悉地妙心大》、《妙成就记》等密宗论著,谥号“慈觉大师”。其三传弟子园珍(813—891)亦曾入唐,从印度般若三藏及法全、智慧轮受学密法,从物外、良?学天台止观,携佛典千卷归国,著有《大毗卢遮那经指归》等阐发密宗义理,谥号“智证大师”。圆仁、圆珍门下分裂为山门(睿山)、寺门(三井寺)两大派,山门又分檀那、慧心两派,檀那派下分出竹林房、毗沙门堂、猪熊宝池房诸派,悲心派(源信)分出?生、行泉房、土御门门迹三派。寺门派下分出龙渊房、智寂房二派。就密法事相之差别而言,又有根本大师(最澄)、慈觉大师(圆仁)、智证大师(圆珍)三派,慈觉派下分衍最多,有川、谷之分,谷派又分出叶上、穴太、西山、三昧、法曼诸派。

日本还有“修验道”者,注重实修密法而获灵验。传说古代有役小角(630一?)者,住大和国葛城山苦修,持孔雀明王神咒得大神通,能升天入地,役使鬼神,被尊为修验道之祖。同时有越泰澄持观音真言而得成就,然不能伏役小角。以后密宗、天台宗皆有修验派,真言宗修验派以圣宝为开祖,称“当山派”;天台宗修验道以增誉为开祖,称“本山派”。两派每年要人大峰山修道,称“入峰”。修验道注重瑜伽实践,然力量不大,创发无多。

日本平安朝是真言、天台两派密教的黄金时代,密法主要为统治者服务,朝廷屡命二宗僧作法祈祷,以求消灾、增益、求雨、治病,并奖励各地增徒专修密法,为国家效力。瑜伽僧颇有因祈祷灵验而获荣耀者。这种为政治服务的祈祷密教,带有强烈的巫教色采。御用密教的鼎盛,导致了僧侣跋扈、恶僧骄慢,台密山、寺二门及南北僧侣互相倾轧,武装攻伐,从而导致了贵族密教的衰落。平民化的净土宗、禅宗及日本化的日莲宗、融通念佛宗、真宗、时宗等新宗派,于焉诞生,其中以净土念佛一路势力最大。

念阿弥陀佛求生净土的信仰,早在圣德太子时就从中国传人。后来天台宗所修“常行三昧”,也以念阿弥陀佛名号为禅观法。圆仁入唐从五台山传入念佛三昧法,遗言建“常行三昧堂”,修“不断念佛”法门。五传至源信(941—1017)、觉运、寻祥、增贺、宽印等,皆发愿生西,修念佛禅,源信尤力倡念佛,撰《往生要集》,弘扬念佛法门。另有圆仁三传弟子空也(902—972)专唱阿弥陀佛名号,巡化街市。平安朝末年,有天台宗下的良忍(1071—1132)专修净土,据说他二十余年常坐不卧,祈念阿弥陀佛,诵《阿弥陀经》,在念佛定中看到阿弥陀佛,授以“融通念佛偈”:

一人一切人,一切人一人,一行一切行,一切行一行,是名他力往生。

乃据“弥陀直授的法门”,依天台、华严教理,开创“融通念佛宗”,宣扬一人念佛与众人念佛相融通,提倡修行者每日依自他融通义唱念佛号亿万遍。这对中国净土宗念佛禅来说,可谓一种日本式的发挥。

后来有融通念佛宗门下的法然(1133一1215),读中国善导的《观经散善义》而大悟,开创“一向专修净土宗”(净土宗),主张借阿弥陀佛之他力,专修称名念佛以求生净土,一时国人靡然风从,成为日本最大的佛教宗派。法然撰有《选择集》等阐扬本宗义,卒后谥号“圆光大师”。他开创的念佛法门,承自中国善导,依《文殊说般若经》等建立,是一种信仰色彩极浓的禅观法。法然的净土宗,实为中国净土宗的移植。该宗分为镇西、西山、长乐寺、九品寺、一念义、本愿寺五大派。后来西山派的证空门下,又分出西谷、东山、嵯峨三支派。镇西派下亦分出白族、名越、小幡、三条、一条等六派。

又有法然门下的亲鸾(1173—1310)开创“净土真宗”,撰有《教行信证文类》六卷阐明一宗之义,强调念佛须以确立发愿持名必生西方的绝对信仰为先决条件,以欢喜称念佛名为所行,认为只要信愿坚固,便已决定往生。此宗因在戒律方面较世俗化,修持方法简易,仰赖他力救度,适应平民的宗教需要,发展很快。后来分裂为高田专修寺、大谷本愿寺两大派,本愿寺派又分出东、西二支,至近代分出十派之多。

又有法然四传弟子一遍(1239—1289)创立“净土时宗’,强调念佛者须以平时为临命终时,舍弃一切杂念我执而全心念佛,以求命终时正念往生。一遍率“劝进帐”(化缘簿)、“念佛札”游行全国各地动化,到处行舞蹈念佛,宗风大盛。其门下裂为游行、一白、奥名等十二派。

融通念佛宗、净土宗、真宗、时宗四派,皆以倡修执持阿弥陀名号的念佛禅为主要修持门径,具体念佛的方法虽有不同,但从基本义理禅法而言,皆属中国净土宗的发展。

中国禅宗早在奈良时期就传入日本,但起先在社会上影响不大。至承安初年(1171—1174),睿山僧觉阿入南宋,从佛海禅师学得临济宗杨歧禅归国,建“达摩宗”。后来有荣西(114一1215)赴宋,得黄龙派虚庵禅师之传,开日本临济宗,撰有《兴禅护国论》驳斥佛教内部对禅宗的非难攻击。此后入宋的日僧,几乎全都受学禅宗。宋元之交,一些南宋禅僧流亡日本,如临济宗下的名禅师兰溪道隆(1213—1278)受?峨天皇礼遇,敕赐“大觉禅师”号。其门下二十四人中,得翁德俭受“佛灯大光国师”谥号。德俭门人寂室元光,为水源寺开祖。后来又有兀庵普宁、无学祖元相继赴日,传无准师范的临济禅。大休正念承石溪禅师法脉,传法于日本,天皇授以“佛源禅师”封号。日僧无象静照入宋学禅于石溪门下,回国后赐“法海禅师”号。另有承育王山颂极禅师法统的一山一宁,及明极楚俊、竺仙梵仙、东里承自等中国禅师相继赴日传临济样。日僧道佑、总觉、明叟、琼林、义南、环中等皆赴中国学禅。日僧入华学禅者中以圣一国师辨圆最为著名,他于兰溪道隆在日传禅之际,人宋就学于径山无准禅师门下。又有圆通大应国师南浦绍明亦入宋,得承径山虚堂禅师法脉,归国后在京都传扬禅宗,受天皇钦崇,宗风大振。后有梦窗疏石国师,曾为醍醐天皇讲佛心宗,为天龙寺开祖,将京都禅宗推向极盛期。兰溪道隆、一山一宁、竺仙梵仙及日僧辨圆、绍明、梦窗等,皆有禅语传世。

日本曹洞宗开创于从中国天童如净学禅归国的道元(1200一1253),他所撰《普劝坐禅仪》、《学道用心集》、《正法眼藏》、《永平广录》等,阐述禅法颇为明悉,强调打坐,“直下承当”,颇有中国曹洞宗古风。后有中国曹洞宗禅僧东明慧日、东陵永璵相继赴日传禅,然法系早绝,唯独道元一脉流衍至今。道元四传弟子圆明国师莹山绍瑾(1271—1325)大弘宗风,撰有《坐禅用心记》、《三根坐禅说》、《信心铭拈提》、《传光录》等禅学著作,天皇曾召对问道,颇蒙礼遇,被日本曹洞宗人尊为“太祖”。门下明峰、峨山各自开派,峨山一派门庭尤盛。“应仁之乱”后,洞宗衰颓。至德用幕府时期,经世俗化而再度隆盛,传播中心从北国移至关东。元禄年间前后,洞宗内部腐败,有清朝心越兴涛禅师于1677年应邀赴日,重振曹洞宗风,一时法门甚盛。日僧中亦有天桂、指月、本光、白山等振兴曹洞宗风,指月在江户吉祥寺建立本宗的学校“旎檀林”。月舟宗胡(161—1696)及其徒?山道白,改革曹洞宗以伽蓝相传的颓风,强调以心传心。月舟、道白各有语录著作。

德川幕府时期,日本禅宗宗风渐衰,有中国福建黄檗山临济宗下的隐元隆琦(1592—1673)禅师应邀赴日,大弘其宗,在长崎建黄劈山万福寺,开日本黄檗宗。该宗寺院一切规章制度均依中国之制,起初几位住持皆为中国人,以后渐为日人。隐元有《普照国师语录》、《法语》、《黄檗清规》等禅学著作。

日本最具本土特色的佛教新宗派是日莲宗,此宗由与道隆、道元、亲鸾同时代的日僧日莲(1222—1282)创立,与天台宗渊源最深,奉《法华经》,对其余各宗持强硬排斥态度。日莲撰有《开目钞》、《观心本尊钞》等阐述教旨,大略以“本门本尊”(久远实成、常住不灭的释迎牟尼佛)、“本门题目”(“南无妙法莲华经”七字)、“本门戒坛’为“三大秘法”,修持以不倦地唱颂“南无妙法莲华经”为主,谓至诚唱颂不绝,当体即戒即定即慧,自然成佛解脱。这种唱题法,出自日莲独创,不无禅定的意味。因简单易行,强调绝对的他力信仰,传播很快。虽在天文五年的“法乱”中一度遭破坏,十七世纪初又由日重、日乾、日远三僧予以中兴,以后分裂出“不受不施派”。近代更由池田大作等改造为创价学会,赋予近代化的内容。此宗强调信仰,重视对政治、社会问题之解决,禅学方面无多成就可言。

日本佛教各宗,大都流传至近今。明治时期,佛教分十三派。率多一定程度地适应社会变革;经过改良,相当世俗化,注重祈祷、信仰及教理的研究、世俗的运用,与此相应,禅与社会生活的结合亦较密切,尤其禅宗之禅的精神渗透于文学艺术、柔术剑道以及日常生活中,禅寺中常举办坐禅,社会名流亦颇有参加者。从开发潜能角度对禅学的研究,起步也较早。

五、朝鲜、越南的佛教禅学

朝鲜半岛的文明史相当悠久,长期以来因地理联系及政治辖属的关系,深受中国文化影响。早在“三国”(高句丽、新罗、百济,时当中国东晋)时代,佛教便从中国传入,双方僧人往来交流甚为频繁,中国各宗在朝鲜几乎都有流传。如高丽僧道朗,于南朝宋齐间来华,住摄山,为有名的三论师,中国三论宗实出其门下。隋代,有新罗僧玄光来南岳参礼天台宗慧思禅师,受《法华经安乐行义》,返国后住持熊州翁山传授天台止观。高丽僧波若入天台山受学于智?门下,在山中勤修止观十六年,卒于国清寺。高丽僧慧灌,入隋受学于三论宗开创者吉藏门下,后赴日本开三论宗。隋唐两代,三韩学僧来华留学者为数甚众,英才辈出,中国各宗,几乎都有三韩传人。如原新罗王孙出家的圆测,为玄奘高足,其门人新罗僧胜庄、道证皆有著述多种。新罗僧顺璟、道伦等,学于窥基门下,后者撰有《瑜伽论记》释《瑜伽师地论》。新罗僧义湘(625—702)就学于中国华严宗二祖智俨门下,归国后开新罗华严宗。新罗僧元晓的《起信论疏记》传入中国,为华严宗所重。

中国禅宗很早就传入三韩,成为三韩佛教的主流。新罗僧法朗,从禅宗四祖道信得心要,其弟子信行(704—770)受学于神秀再传弟子志空门下,归国后弘传北宗禅法。新罗僧道义在唐留学三十七年,参学于南宗西堂智藏、百丈怀海门下,于821年返国,开海东迦智山派。又有新罗僧慧哲亦出西堂智藏门下,于839年归国,住新罗相里山太安寺大弘禅宗。西堂智藏另一弟子新罗僧洪直,归国后开海东实相山派。新罗无染禅师,于821年入唐,在蒲州麻谷山宝彻禅师门下参学,归国后门庭极盛,弟子达二千人,形成新罗禅宗的圣住山派。又有新罗僧顺支,入唐参学于仰山慧寂门下,归国后开新罗沩仰宗。此外,唐代来华学禅的三韩僧人留下名字者即多达数十。五代时,高丽禅师智宗等三十六人慕中国永明延寿禅师名望,先后赴吴越参学,归国后各化一方,传播法眼宗禅法。

高丽王朝时代,朝廷崇奉佛教,朝鲜佛教空前兴盛。僧义天(文宗第四子)入宋学天台止观,归国后开高丽天台宗.均如、仁裕融南北两岳华严宗义,开高丽华严宗。高丽朝中期,禅僧知讷(普照禅师)结定慧社,重振禅门宗风,为曹溪山修禅社开祖,有《圆顿成佛论》、《真心直说》、《修心说》等禅学著作。天台在朝鲜也被视为禅的一派,二宗皆重坐禅实践。元代时,三韩禅宗犹盛。江南禅僧绍琼于大德八年(1304)泛海赴高丽,于王宫说法,有高丽僧圆明、冲鉴从之受学,一时影响颇大。高丽禅僧普愚(1301—1382)、慧勤、千熙、自超等皆入元参学,归国弘扬。慧勤归国后被尊为王师、国师。自超以禅学受朝鲜李氏王朝太祖的崇敬,奉为王师。普愚统高丽禅门九山为一宗,称“曹溪宗”或“禅寂宗”。

唐代传人中国的印度密宗,也传到了三韩。有新罗僧明朗于632年入唐学杂密咒,返国后为海东“神印宗”开祖。新罗僧惠通、明晓等亦入唐学密,归国弘扬。新罗僧慧超入唐师事金刚智,参与译经,撰有《一切如来大教王经瑜伽三密圣教法门》,对唐密贡献良多,唐朝僧义林,为善无畏弟子,曾赴新罗弘传密宗。

朝鲜佛教的衰落,大体与中国同步。十四世纪末统一朝鲜半岛的李朝,受中国影响,尊儒排佛,致使佛教渐趋衰落。李朝世祖六年,将曹溪、天台、慈南三宗合为禅宗,华严、慈恩、中神、始兴(涅槃)、南山合为教宗。佛教界在禅定方面,大多禅净双修,与中国汉地的情况相仿佛。壬辰之乱(1592)中,因禅僧清虚休静率僧兵抗日有功,使禅宗稍有振兴。李朝后期,唯禅净融合的禅,尚流传于民间。近代以来,朝鲜佛教更形衰微。但佛教在朝鲜毕竟影响深远,余绪尚存。近今,在南朝鲜的宗教复兴运动中,佛教也有复兴之势。

越南处于中印文化圈的重合范围内,历史颇悠久。汉末,佛教即从中国和印度两路传人,成为越南的宗教母体。至公元七—九世纪,佛教传遍全境,十一—十四世纪,佛教兴盛至极。丁朝、前黎朝、李朝、陈朝历朝皆崇重佛教,作为维护统治、安抚人心的重要精神支柱。国王率多重用僧侣,大兴佛寺,人民泰半为僧,较汉土佛教信仰更深。李、陈二朝四百年间,有八位国王出家为僧。

越南佛教以从中国传人的禅宗为主流,先后有过四个宗派。

第一,灭喜禅派。由公元574年至中国师事禅宗三祖僧粲的印度禅师毗尼多流支(灭喜)开创。灭喜于580年至交州,住法云寺传禅,门下法云,被尊为灭喜禅初祖。该派传续至1216年,凡传十九代,历代名僧如法顺、万行、惠生、庆喜、圆通等,均受国王钦重,封为法师、国师,任为僧统。

第二,无言通派,又名壁观派。开创于唐代无言通禅师(?一826),他系出南禅百丈怀海门下,于820年至交州北宁建初寺传法,教人坐禅,影响甚大。门人感诚,被奉为此派初祖,凡传十五代,为越南佛教中最盛大的一派。十五代祖师中,第四祖吴真流,任丁朝、前黎朝僧统,封为“匡越大师”。第七祖国照曾赴中国参学,有“高座法师”之称。

第三,竹林派。实际开创于陈朝开国皇帝太宗,他曾受教于中国天封禅师,又曾赴宋参学于德诚门下,撰有《课虚录》。其禅法经逍遥、慧忠,传于陈朝第三代皇帝仁宗(1279—1293),仁宗原为无言通派第十七代神师,禅位出家,修行于海阳东潮县安子山烟花寺,自号“香云大头陀”、“竹林上士”,人称“调御觉皇”、“调御圣祖”,被尊为竹林派开祖。竹林派承无言通禅法,又依中国临济宗,兼融他派禅法,依“看话禅”严谨修行。二祖法螺、三祖玄光,与仁亲合称“竹林三祖”,有《竹林诸祖语录》、《三祖实录》、《禅家指南歌》及法螺著《参禅旨要》、玄光著《玉鞭集》等禅学专著传世。

第四,草堂派。又称“雪窦明觉派”,由北宋云门宗雪窦重显门下的草堂禅师(1069—1109)开创,以李朝圣宗(1054—1071)为初祖,凡传五代,传至1205年。五租中有三个是国王,两个是太傅。此宗传“雪窦百则”,倡禅净一致。

至越南后黎朝(1428—1526),统治者崇儒抑佛,道教亦日益兴起,佛教趋于衰落。南北朝分裂时代(十六——十七世纪),在社会动乱中,佛教又有所振兴。北方在郑氏王朝支持下,禅宗重兴,竹林派名僧白梅麟角将竹林三祖的禅法与净土宗念佛禅融合,开创了新派“莲宗”。此宗不同于中国莲宗(净土宗),而倡禅教一体,以教为佛眼,禅为佛心,实践上专念阿弥陀佛名号,以为禅的公案,以期了悟自性。另有中国僧拙公开“拙公派”,以临济禅为主干,兼融净土,称“新竹林派”。还有曹洞宗的“水月派”。南方阮氏王朝,有中国僧道明、原绍传授禅法,原绍创建了临济正宗的“原绍派”,亦倡禅净兼修。阮朝初年,保护临济宗而压抑莲宗,但莲宗在民间仍流传不绝。临济正宗在南方势力较大。近代,越南佛教朝儒、释、道、天主教融合的方向发展,还出现了糅四教为一的“高台教’。当代有越南一行禅师,在中国“人间佛教”思想影响下,于法国建“梅村”道场传修“行禅”,他用优美的语言弘扬佛法的许多著作,被翻译为多种文字,在东西方颇有影响。 NSGVh4jUwpShHMutvbV+RHE/9rQhWgpuouIhw7Xmyt2S+VHrFFeILj2Ch7YOv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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