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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二
为何爱庄子

在正式进入《画说庄子》之前,我想先聊一下自己对于庄子的粗浅认知。

先说一下我为什么喜欢老庄哲学。

说道必谈儒,儒、道两大哲学体系是中国思想史上最主要的两条分支,两千年来,影响着世世代代的知识分子。

儒家思想强调人与社会的关系,南怀瑾先生称之为“粮店”,不可或缺。“学而优则仕”是儒家思想影响下读书人的必然追求,即使如孔子般“知其不可而为之”,也要把改变世界作为至高理想。

道家思想则强调人的自然性,庄子是中国思想史上最早确立个体自主性和独立性的思想家。南怀瑾先生称道家思想为“药店”,因为在以人为主体的社会中,很多病不是靠仁义礼教与法律法规就能治疗的,关键在于人性内在的独立与自足。老庄哲学以超然物外的心灵自由为至高追求,由救世转向救人,用现代说法表达就是:若改变不了世界,就先改变自己的世界观。

我喜欢老庄哲学并不是因为自己改变不了世界就退而求其次(事实上,我确实改变不了世界),也并非要把老庄哲学当作消极避世的借口,而是因为在现代社会,欲望被外物裹挟、牵扯,我们常常感觉力不从心,身心疲惫,而又无从躲藏。老庄哲学就像一颗醒脑丸,在我们日复一日紧张的忙碌、奔波之余,提醒我们:除了功名利禄,人生路上还有很多别样的风光。得意时不以物喜,失意时不以己悲,只有不受外物所役,才能真逍遥,得真自在,获得内在的自由、平和与宁静,这才是最大的幸福。

老子和庄子相比,我更爱庄子的原因有以下几点。

庄子的可爱之处是喜欢讲故事,而且他的故事天马行空,寓意深刻。相比于老子那样正襟危坐地讲艰涩难懂的大道理,庄子在其《庄子》33篇里讲述了数十个寓言故事,非常生动有趣。其中许多都是我们耳熟能详的,比如大鹏展翅、朝三暮四、螳臂当车、沉鱼落雁。

如果说老子倾向于教导帝王统治者如何顺应天道,无为而治,那么庄子则给了每一个普通人豁达面对人生困境的方法,例如,如何面对生死,如何面对人生的种种限制与无奈,如何面对自身的缺陷和欲望。

针对这些无法回避的人生课题,庄子的策略是重内轻外,外化而内不化。通过对内在精神自由的探索和追求,超然物外,安于所得。

庄子把生死之限看作四季变化那样自然,即使是自己的妻子去世,也没有大悲大哀,而是鼓盆而歌,似乎在唱颂生命的回归。对于人生中可能遭遇的种种困境,比如战乱、贫疾、身体的残缺和他人的嘲讽,要学会待其时,安其命,接纳这些外在的无可奈何之事,转而向内充实自己,这样的例子在《人间世》和《徳充符》里有详细的叙述。对于情与欲的自我之限,应当心如明镜,物来则应,过去不留。世间万物虽有不同,但如果能以“齐一”待之,也就没有了是非、攀比之心。当一个人能站在高处俯望众生,也就能体会“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境界,又怎会被欲望束缚?

庄子看似在教我们顺天安命,无须作为,有些消极避世,但如果我们深入研读,就会发现,庄子其实在故事中始终为我们提供了选择的空间。我们可以做志存高远的大鹏,“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那是何等的壮观与豪迈!但同时,我们也可以像小鸟一样满足于蓬蒿之间的嬉戏。究竟成为哪一种境界的人,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正如稻盛和夫先生所说,我们的人生如果用坐标系来比喻,X轴就是业力,同时代表时间,Y轴就是愿力。也就是说,我们从出生开始的确有很多无法改变和左右的事情,例如,我们的父母是谁,生在哪里,可能遭遇什么样的天灾人祸,但我们同时也具有努力改变命运的愿力,我命也可由我造。如果我们无法掌控生死,至少可以努力提高生命的维度,赋予生命更多的意义,这是我们可以选择的。

这个可选择的生命意义对于庄子而言,就是追求精神的自由。庄子拒绝楚王的丞相之邀,就是在践行他的人生选择:“宁其生而曳尾涂中”,也不愿“宁其死为留骨而贵”。

于我而言,当我意识到在商业中的不断打拼并没有给我的生活带来更多的幸福感,也没有让我体会到更多的生命价值,反而使我身心俱疲,我便开始反思人生的意义,并决定做出改变!这种人近中年重新选择后的改变极其艰难,历经5年之久,在这困苦又孤独的人生转折时期,幸好有《庄子》为伴。如果说,我一开始读“鲲鹏之变”只是将其当作神话故事来读,那么现在的我已经相信了这并非天马行空的寓言,而是可以真实发生在每一个人身上的蜕变过程。如果你真正明白了故事里“变”的深意不是形体外观而是精神境界的转化,你就真的读懂了《庄子》,真的能从《庄子》中收获更多的人生幸福和喜悦。

当然,庄子的思想也并非毫无瑕疵,也并非完全适用于当今社会。但是,它能流传下来几千年,其博大精深之处并非我的寥寥数言和几幅画就能涵盖和表达透彻的。对于已深深印记于我们民族之魂的思想,弱水三千,如能取得一瓢已是万幸,愿与大家一同学习,共勉。

于莲
2022年11月30日 L7mIS9hZp0LeUwC3zDMFEEeFk+EQ+urIE9Xe9l+ZHVm4CKq5/TcvvebR/i8nHWQ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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