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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语言的角度看某些早期译经的翻译年代问题
——以《旧杂譬喻经》为例

曹广顺 遇笑容

佛教译经是中国古代文化的重要文献,历来为研究者所重视。但佛经的翻译从汉代起,直至明清,由于各种原因,许多早期译经的翻译年代、作者,都有模糊不清之处,给研究、使用造成困难。

作为一种历史文献,每一种译经都应该在语言上有其特征,反映某一时代、作者的语言习惯。因此,我们有可能根据语言特征来研究译经的翻译年代问题

要从语言上判定译经的翻译年代问题,就必须首先找出可以作为标准使用的语言特征。而这种特征,如我们曾指出的(曹广顺 1987),必须是规律性强、普遍性好的。规律性强是说它在汉语的历史发展中可以看出清晰、整齐的线索;普遍性好则是希望这些线索被广泛使用,在不同的文献中都有所反映。

我们把魏晋南北朝时期的译经看作是早期译经,根据上述原则,以下3种语言现象可以作为判定标准使用:

(一)动词连用格式

动词连用式是两汉广为使用的一种动词并列结构,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动词组成,如:

(1)会暮,楼船 攻败 越人。(《史记·南越列传》)

(2)以天降之福,吏卒良,马强力,以夷灭越氏,尽 斩杀降下 之。(同上《匈奴列传》)

(3)汉矢且尽,广乃令士 持满 毋发。(同上《李将军列传》)

从《史记》及以后的文献看,两汉这种动词连用格式的使用规律是:

在带宾语的情况下,用在第二动词位置上的可以是及物动词,也可以是使动用法的不及物动词或形容词;宾语分别和前面的两个(或多个)动词构成动宾关系〔如例(1)(2)〕。

东汉以后上述规律逐渐消失,像例(3)那样的“V满”之后,开始出现处所宾语或处所加一般宾语,如:

(4)我今观汝形体,臭秽 充满其 中。(《撰集百缘经》吴支谦译)

(5)寻往彼河, 盛满瓶水 ,掷虚空中。(同上)

继而出现了带一般宾语的例子,如:

(6)诸天玉女,各持金瓶, 盛满香汁 。(《过去现在因果经》南朝宋求那跋陀罗译)

到隋朝的译经中,“V满”“V尽”等带宾语的例子已经较多见,上述规律基本不存在了。

(二)处置式

处置式的产生过程,大致有3个阶段:汉代和汉代以前,只有使用介词“以”的广义的处置式(梅祖麟 1990),如:

(7)天子不能 天下与人。(《孟子·万章上》)

南北朝前后,出现了使用介词“将”的例子,但例子少见:

(8) 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古诗源·古诗·上山采蘼芜》)

隋唐广泛使用“将”,“把”也开始出现:

(9)汝私偷窃, 我圣夫,向何处置?(《佛本行集经》隋阇那堀多译)

(10)汝今 我心中所爱如意圣夫,将何处置?(同上)

(三)被动式

被动式的发展过程,也有3个阶段:汉代表示被动的介词以用“见”等为主,“被”字少见,且“被”字句中,“被”字之后一般都没有施动者,如:

(11)为诸外道,数数呵责,或 鞭打,舍之而去。(《撰集百缘经》吴支谦译)

南北朝前后,“被”字句使用增多,一般都有“被”字之后出现施动者的例子出现,如:

(12)其财物 淫女人悉夺取之。(《生经》西晋竺法护译)

到隋唐的一些文献屮,“被”字句开始成为被动表达的主要句式,出现频率开始高于“为”字句。

《旧杂譬喻经》是大藏经中所收两种吴康僧会译经之一,因其不见于南朝梁僧祐《出三藏记集》,一般认为可能不是康僧会所译。

评价历史文献的价值,时代和作者是两个基本因素,在这两者之间,时代比作者可能还要重要。因此,我们希望能够在判别《旧杂譬喻经》是否康僧会所译之前,首先用我们以上提出的标准,看一下它可能是什么时代翻译的。以下是我们对7种魏晋南北朝译经中3种语言现象的统计:

(一)动词连用式(V满)(详见表1)

表1

表中显示,“V满”之后带宾语的例子始见于南朝宋时期的译经《过去现在因果经》,魏晋的一组佛经中都没有“V满0”的例子,《旧杂譬喻经》的情况应在魏晋一组中。

(二)处置式

《旧杂譬喻经》只有用“以”构成的广义处置式,没有用“将”构成的处置式。隋朝的《佛本行集经》中“将”字构成的处置式已出现较多(40余例),并出现了1例“把”字句(例10)。其他几种佛经中,过去研究者经常举出的是以下几例:

(13)佛知王意,寻即变身,化作乾达婆王,将天乐神般遮尸弃。(《撰集百缘经》)

(14)于彼国中,有一比丘,常行劝他,一万岁中,将诸比丘处处供养。(同上)

(15)时远方民,将一大牛,肥盛有力,卖与此城中人。(《生经》)

例(13)“般遮尸弃”是神的名字,自Pancasikha直译而来,将“弃”看作动词是误解了译文。例(14)(15)的前后文中,“将”字多次出现,都是表示“携带”义的动词,这两句里,作“携带”义理解也并非完全不可。因此,如果我们不考虑这两例,则隋朝以前的译经中“将”字构成的处置式基本上还没有出现;把这两例考虑进去,魏晋时期“将”字句也极少见。无论哪种情况,《旧杂譬喻经》中处置式使用,都表明它应该是属于翻译时期较早的译经。

(三)被动式

被动式我们从“被”字句、“为(见)”字句的出现频率、所占比例和“被”字后是否出现施动者,这两个方面来考査(详见表2)。

表2

以上几种译经除《过去现在因果经》稍有例外,其他发展线索清楚,两种三国译经“被”字句都占20%以内,晋和南北朝的两种占30%,隋朝的《佛本行集经》中“被”字句用例超过了“为”字句。《旧杂譬喻经》接近第一组(三国)。(详见表3)

表3

“被”字句中施动者出现的情况也可以分为三种,三国的两种“被”字后没有出现施动者,晋和南北朝的三种“被”字之后有施动者出现,隋朝的一种不仅有了“被NV”,还发展出了“被N之所V”和“被N所V”。显然,《旧杂譬喻经》应在第一组之内。

动词连用格式、处置式和被动式是魏晋南北朝时期汉语变化最为明显的3种语言现象,也是中古汉语中3种最重要的发展变化,这些变化的出现和完成,对近现代汉语的形成起了重要作用。这3种语言现象是汉语中重要的表达形式,在各种文献中都会有所反映。它们的出现与否、出现的频率差异,应该是作品时代特征的有力标志。根据以上的分析,我们有理由推测《旧杂譬喻经》的翻译年代,应该大体上与《撰集百缘经》和《六度集经》相近,也是三国前后的作品。

根据语言特征不仅可以判定作品的写作、翻译年代,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判定作者。根据大藏经,《旧杂譬喻经》和《六度集经》都是康僧会的译经。但因《旧杂譬喻经》不见于南朝梁僧祐的《出三藏记集》,历来有人怀疑它不是出自康僧会之手(梁晓虹 1996),对此我们也有专文讨论(遇笑容、曹广顺 1998)。我们注意到,同一时代的作者,在表达上还是会有语言习惯的差异。在第三节中我们已经证明,《旧杂譬喻经》的翻译时代应与《撰集百缘经》《六度集经》相去不远。但同是动词连用格式,在表示“变成”义时,《旧杂譬喻经》常用“化作”(7次),少用“化为”(2次);《六度集经》则常用“化为”(43次),少用“化作”(3次)。同样表示总括,在副词的使用上仍有不同。《旧杂譬喻经》中很少使用“都”,只有3次;《六度集经》中“都”就比较常用,出现了49次,用法也比《旧杂譬喻经》中丰富。同样表示完成,在“动词+宾语+完成动词”的句式中,《旧杂譬喻经》完成动词多用“已”(10次),不用“竟”;《六度集经》则多用“毕”(10次)、“竟”(9次)。在疑问句中,同样是问事件,《旧杂譬喻经》句末多用“不”,少用疑问语气词“乎”;《六度集经》则相反,主要用疑问语气词“乎”,用“不”的极少见。这些表达相同语义时的词汇、句型差异,表明这两部作品可能不是同一译者所译。换言之,如《六度集经》是康僧会翻译的作品,《旧杂譬喻经》中的表达习惯就证明它不是出自康僧会之手。联系我们第三节中所讨论过的时代特征,可以推测它应是三国前后的另一译者所译。

用语言标准给古代文献断代或判定作者,是一种较可靠并行之有效的办法,已经有许多学者做过有益的尝试。在这种研究中,最重要也是最困难的,应是选定语言标准。这些标准必须普遍性好、规律性强,只有如此,它们才可能广泛使用,才可能得出准确、可靠的结论。而找出普遍性好、规律性强的标准,则依赖于我们对文献的深入了解,对汉语史的深入研究。当我们对汉语的历史发展有了一个清楚的认识,对不同时期的语言特征有了一个准确的了解时,这些认识和了解就会变成普遍性好、规律性强的断代标准。把这些标准运用到佛经断代研究中去,可以让大家更科学准确地研究、利用它,从而帮助和促进整个佛学研究的发展。

参考文献

曹广顺,1987,《试说“就”和“快”在宋代的使用及有关的断代问题》,《中国语文》第4期。

梁哓虹,1996,《从语言上判定〈旧杂譬喻经〉非康僧会所译》,《中国语文通讯》第12期。

梅祖麟,1990,《唐宋处置式的来源》,《中国语文》第3期。

许理和,1987,《最早的佛经译文中的东汉口语成分》,蒋绍愚译,《语言学论丛》(第十四辑),北京:商务印书馆。

遇笑容、曹广顺,1998,《也从语言上看〈六度集经〉与〈旧杂譬喻经〉的译者问题》,《古汉语研究》第2期。 KMKXlTlclCBpkN5pZdmx6L2YWdu/0nlfmv4EV/tYOkJ5DD4kA3hM09zYa3OMgP3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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