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对于孙文从所谓明初户口北增南减引申出来的：“这个历史特点表明，原来封建经济还多少有所发展的南方，现在陷入了先前北方曾经经历过的衰落过程”的说法，我们以为也是值得商榷的。

就中国封建社会制度发展而言，在明代可以说已经走上了下坡路。但这并不意味着封建社会的经济发展也将伴随着封建制度的衰败，亦步亦趋地走向衰落。相反，明中叶后封建经济仍有很大发展，特别在江南地区，人们看到的却是资本主义萌芽不断破土而出，社会经济继续向前发展，把北方远远地抛在后面，使南北经济发展不平衡更加明显。如果说，朱元璋恢复发展北方经济的措施一度奏效，使凋敝的北方曾有起色。朱棣迁都北京后，在加强北方边防和疏通南北漕运方面进一步作出贡献，使沿运河一线如淮安、济宁、临清等地的经济有了发展，但他们都未能从根本上扭转北方经济衰退落后的局面。正统时的土木堡之变，广大西北、华北地区胡骑纵横，长城沿边屯田遭到破坏。嘉靖年间北方边境战事连绵不绝。张居正执政时稍有好转，但为时短暂。接着满清兴起，成为明王朝的大患，黄河下游在清兵五次入关中受到严重破坏。万历后灾害频仍，打破了历史上任何朝代的记录。活跃在西北、中原和华北地区的明末农民大起义，正是在明代阶级矛盾激化，社会经济衰退的背景下发生的。

然而在江南，虽然腐朽的封建专制统治同样给予了萌芽中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极大压力，束缚和阻碍着它的发展，但它毕竟具有相当顽强的生命力，农业经济纳入商品生产的成分愈来愈多。经济作物比重的增加，促进了手工业、商业的繁荣。长江流域广大地区的稻米，农业经济作物如棉花、蚕丝以及江西、福建、两广、云贵的矿产，景德镇的陶瓷，佛山的冶铁，源源不绝地投入商品市场。长江下游太湖周围的织布业、丝织业衣被天下，远销国外。与此同时，工商业城市如雨后春笋，到处涌现，沿海、长江、运河及其他通航河流帆樯如栉，陆路交通也畅通全国。特别是隆庆以后，明朝开放海禁，允许私人在官府控制下从事海上贸易活动，东西洋航路的进一步开辟，中国商帆船远航南洋一带，出现了中国对外贸易大大出超、白银源源流入的极为有利形势，替明王朝积储了巨大财富。一言以蔽之，至少在明代中叶，经济发达的南方，并未陷入先前北方曾经历的那种衰落过程，更不要说在明初了。

总而言之，尽管洪武、永乐两代都注重恢复和发展北方经济，并采取过一些行之有效的措施，但不可能扭转经济重心仍在江南的局面。从明初至明中叶，江南经济并未走向衰落，而是继续有所发展。认为在明初南方经济已走上北方曾经历过的衰落过程，为时尚早。明代南方同北方一样，出现“江东今衰败，千里空萧条” 的局面，要迟到明朝末年，伴随着整个明封建王朝出现周期性的政治经济危机之日才发生。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江南地区的人口才随之急剧下降。

（原载《文史哲》1980年第6期） 1IyFmPyr9g2dqriuPA3o0/XVO9nVaI5UvbAMalC0WgaF0DWFL6WtOnMY6V90p/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