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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度副词是现代汉语中使用频率较高的一类副词。凡说到程度时，就往往要用到程度副词，而程度的深浅又往往跟比较联系在一起。本文试考察程度副词在表示程度比较的句式中的分布情况。所谓表示程度比较的句式，是指以下一些句式（句式中的X、Y表示比较项，F表示程度副词，AP表示形容词性词语）：
Ⅰ 相比之下，X + F + AP
Ⅱ 比较起来，X + F + AP
Ⅲ 跟Y相比，X + F + AP
Ⅳ 比起Y来，X + F + AP
Ⅴ 在……中/上，X + F + AP
Ⅵ X +比Y + F + AP
一般按意义将程度副词分为两大组，一组表示程度深，如“很、最、更”等；一组表示程度浅（或说程度轻微），如“有点
儿
[1]
、比较
、稍微”等。
现在先考察表示程度深的程度副词在上述比较句式中的分布情况。
表示程度深的程度副词常用的有“很、挺、十分、万分、非常、异常、太、极端、最、最为、顶、更、更加、更为、越发、越加、愈加、还 1 [2] ”等。无论从用法上和意义上看，这些程度副词可以细分为三小类：
“很”类：很 挺 十分 万分 非常 异常 太 极 极端
“最”类：最 最为 顶
“更”类：更 更加 更为 越发 越加 愈加 还 1
每一小类内部的各个副词在具体用法和意义上还会有些细微的差别，这里不细说，但就各小类在上述比较句式中的分布情况看，每一个小类内部存在着明显的一致性，而小类与小类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对立。
“很”类程度副词不能进入任何一个比较句式。我们不说（以“很”为代表）：
（1） * 相比之下，这个教室很大。
（2） * 比较起来，他很好。
（3） * 跟别的房间相比，302房间很干净。
（4） * 比起别的工厂来，东风厂的设备很先进了。
（5） * 在我们当中，小张很高。
（6） * 这本书比那本书很难懂。
而“最”类和“更”类能分别进入上述某些比较句式。下面是“最”类的例子：
（1）相比之下，这个教室 最 大。
（2）比较起来，他 最 好。
（3）跟别的房间相比，302房间 最为 干净。
（4）比起别的工厂来，东风厂的设备 顶 先进了。
（5）在我们班上，小张 最 高。
下面是“更”类的例子：
（1）相比之下，这个教室 更 大一些。
（2）比较起来，他 更 好。
（3）跟别的房间相比，302房间 更为 干净。
（4）比起前几年来，现在东风厂的设备 越发 先进了。
（5）这本书比那本书 还 难懂。
上述情况说明，“很”类程度副词都不能用于比较，而“最”类和“更”类都能用于比较。王力先生曾从意义上将程度副词分为绝对程度副词和相对程度副词两类
，我们的“很”类程度副词正是王力先生所说的绝对程度副词，我们的“最”类和“更”类程度副词正是王力先生所说的相对程度副词。这里我们从程度副词的功能上进一步证实了王力先生对程度副词分类的合理性。
“最”类和“更”类都能用于比较，但这两类在用法上还存在着明显的区别。
1. “最”类可进入格式Ⅴ：“在……中/上，X + F + AP。”例如：
（1）在他们当中，小华 最 聪明。
（2）在我们班上，小张 最 高。
（3）在这几家工厂中，东风厂的设备 最为 先进。
（4）在这些房间中，302房间 顶 干净了。
而“更”类程度副词不能进入格式Ⅴ。上面各例中的“最、最为、顶”都不能换成“更”类程度副词。
2. 反之，“更”类程度副词都能用于“比”字句，即都能进入格式Ⅵ，例如：
（1）这本书比那本书 更 有趣。
（2）302房间比303房间 更加 干净。
（3）东风厂的设备比京华厂 更为 先进。
（4）小宝比小时候 越发 / 越加 淘气了。
（5）他比刚来的时候 愈加 沉默寡言了。
（6）王平比张军 还 勤奋。
而“最”类程度副词不能用于“比”字句，即都不能进入格式Ⅵ，上面各例中的“更、更加、更为、越发、越加、愈加、还”都不能用“最”类程度副词替换。
3. “最”类和“更”类程度副词显然都能进入格式Ⅰ—格式Ⅳ，但又有区别：
第一，用“最”类程度副词时，形容词A后面绝对不能带数量宾语“一些/一点 儿 ， [3] 例如，我们可以说：
（1）相比之下，这个教室 最 干净。
但是我们不说：
“相比之下，这个教室 最 干净一些。
再如：
（2）比较起来，他 最 好。
* 比较起来，他 最 好一点 儿 。
（3）跟别的房间相比，302房间 最为 干净。
* 跟别的房间相比，302房间 最为 干净些。
（4）比起别的工厂来，现在东风厂的设备 顶 先进了。
* 比起别的工厂来，现在东风厂的设备 顶 先进一些了。
而用“更”类程度副词时，则没有这个限制，例如：
（5）相比之下，这个教室 更 干净。
相比之下，这个教室 更 干净一些。
（6）比较起来，他 更 加 好。
比较起来，他 更加 好一点 儿 。
（7）跟别的房间相比，302房间 更为 干净。
跟别的房间相比，302房间 更为 干净一些。
（8）比起前几年来，现在东风厂的设备 越发 先进了。
比起前几年来，现在东风厂的设备 越发 先进一些了。
第二，在格式Ⅲ 、Ⅳ里，用“最”类程度副词要受到限制，那就是Y只限于“别的/其他的+名词性成分”，用“更”类程度副词，则没有这种限制。试比较：
（1）跟别的班相比，四班 更 活跃。
跟别的班相比，四班 最 活跃。
（2）跟三班相比，四班 更 活跃。
* 跟三班相比，四班 最 活跃。
（3）比起其他同学来，王平进步 更 快。
比起其他同学来，王平进步 最 快。
（4）比起张华来，王平进步 更 快。
* 比起张华来，王平进步 最 快。
上面我们把表示程度深的程度副词分为三小类，现在看来，这三小类事实上并不在一个平面上，正如下表所示：
绝对程度副词：“很”类程度副词
现在考察表示程度浅的程度副词在上述比较句式中的分布情况。
表示程度浅的程度副词常用的有“有点 儿 、有些、比较、较、较为、还 2 、稍微、稍、稍稍、多少、略微、略略”等。无论从用法上和意义上看这些程度副词也可以细分为三小类：
“有点 儿 ”类：有点 儿 有些
“比较”类：比较 较 较为 还 2
“稍微”类：稍微 稍 稍稍 多少 略微 略略
这里值得我们注意的是，这三类表示程度浅的程度副词跟前面所讲的表示程度深的三类程度副词明显地存在着一种分类上的平行现象。具体说，“有点 儿 ”类相当于“很”类，“比较”类相当于“最”类，“稍微”类相当于“更”类。
“有点 儿 ”类程度副词，跟“很”类程度副词相类同，在意义上也表示绝对程度，在用法上，也不能进入上述任何一个比较句式 [4] 。我们不说：
（1） * 相比之下，今天 有点 儿 / 有 些 热。
（2） * 比较起来，他 有点 儿 / 有 些 高。
（3） * 跟别的同学比，他 有点 儿 / 有 些 笨。
（4） * 比起别的房间来，这个房间 有点 儿 / 有 些 脏。
（5） * 在我们班上，张军跑得 有点 儿 / 有 些 快。
（6） * 他比你 有点 儿 / 有 些 矮。
而“比较”类和“稍微”类，分别跟“最”类和“更”类相类同。在意义上它们也表示的是相对程度，在用法上他们能分别进入某些比较句式中。下面是“比较”类的例子：
（1）相比之下，你的孩子 比较 懂事。
（2）比较起来，这种说法 较为 可信。
（3）跟别的同学相比，他 较 高。
（4）比起别的房间，这个房间 还 干净。
（5）在我们班上，张军跑得 比 较 快。
下面是“稍微”类的例子：
（1）相比之下，你的孩子 稍微 懂事一点 儿 。
（2）比较起来，这种说法 稍稍 可信一些。
（3）跟别的同学相比，他 稍 高一点 儿 。
（4）比起别的房间来，这个房间 多少 干净一些。
（5）他比你 略微 矮一点 儿 。
上述情况说明，“有点 儿 ”类不能用于比较，而“比较”类和“稍微”类能用于比较。
“比较”类和“稍微”类，虽都能用于比较，但他们在用法上也明显地存在着类似“最”类和“更”类的区别。
1. “比较”类跟“最”类一样可以进入格式Ⅴ：“在……中/上，X + F + AP”。例如：
（1）在你们当中，小王 比较 能干。
（2）在我们班上，李华 较 高。
（3）在这些房间中，302房间 较为 干净。
（4）在所有的绳子中，这根绳子 还 结实一点 儿 。
而“稍微”类程度副词都不能进入这个格式，上面各例中的“比较、较、较为、还”都不能换成“稍微”类程度副词。
2. 跟“更”类程度副词一样，“稍微”类程度副词都能用于“比”字句，即都能进入格式Ⅵ。例如：
（1）华华比苹苹 稍微 高一点 儿 。
（2）这根绳子比那根 稍 长一点 儿 。
（3）他比你 稍稍 多一些。
（4）赵兴比李华 多少 强一点 儿 。
（5）这个教室比那个教室 略微 / 略略 干净一些。
而“比较”类程度副词都不能用于“比”字句，即都不能进入格式Ⅵ，上面各例中的“稍微、稍、稍稍、多少、略微、略略”都不能用“比较”类程度副词替换 [5] 。
3. “比较”类和“稍微”类程度副词都能进入格式Ⅰ—格式Ⅳ，但又有区别：
第一，用“比较”类程度副词时，形容词A后可以带数量宾语“一些/一点 儿 ”，也可以不带。例如：
（1）相比之下，你的孩子 比较 懂事一些。
相比之下，你的孩子 比较 懂事。
（2）比较起来，这个地方 较为 安静一些。
比较起来，这个地方 较为 安静。
（3）跟别的工厂相比，这个工厂的设备 较 好一点 儿 。
跟别的工厂相比，这个工厂的设备 较 好。
（4）比起别的房间来，这个房间 还 干净一点 儿 。
比起别的房间来，这个房间 还 干净。
而用“稍微”类程度副词时，形容词A后则一定要带数量宾语“一些/一点
儿
”
。例如：
（5）相比之下，你的孩子 稍微 懂事一些。
* 相比之下，你的孩子 稍微 懂事。
（6）比较起来，这个地方 略微 安静一些。
* 比较起这来，这个地方 略微 安静。
（7）跟别的工厂相比，这个工厂的设备 稍稍 好一点 儿 。
* 跟别的工厂相比，这个工厂的设备 稍 稍 好。
（8）比起别的房间来，这个房间 多少 干净一点 儿 。
* 比起别的房间来，这个房间 多少 干净。
第二，在格式Ⅱ 、Ⅳ里，用“比较”类程度副词要受到限制，即Y只限于“别的/其他的+名词性成分”，而用“稍微”类程度副词，则没有这个限制。试比较：
（1）跟别的同学相比，小张 稍微 高一点 儿 。
跟别的同学相比，小张 比较 高一点 儿 。
（2）跟小王相比，小张 稍微 高一点 儿 。
* 跟小王相比，小张 比较 高一点 儿 。
（3）比起其他的房间来，302房间 多少 干净一些。
比起其他的房间来，302房间 较为 干净一些。
（4）比起303房间来，302房间 多少 干净一些。
* 比起303房间来，302房间 较为 干净一些。
跟“很”类、“最”类、“更”类的情况一样，“有点 儿 ”类、“比较”类、“稍微”类也不在一个平面上，其关系也可表示如下：
绝对程度副词：“有点 儿 ”类
以上所述，可概括如下：
（一）表示程度深的“很”类程度副词，不用于比较，当然也不能用于“比”字句；“最”类程度副词，能用于比较，但不能用于“比”字句；而“更”类程度副词，能用于比较，也能用于“比”字句。
（二）表示程度浅的“有点 儿 ”类程度副词，不用于比较，当然也不能用于“比”字句；“比较”类程度副词，能用于比较，但不能用于“比”字句；而“稍微”类程度副词，能用于比较，也能用于“比”字句。
（三）表示程度深的程度副词跟表示程度浅的程度副词之间，存在着分类上的平行现象，而这种分类上的平行现象正好表明他们二者之间形成一种镜像关系，可图示如下：
（原载于《世界汉语教学》1988年第2期）
[1] 现代汉语中有两个“有点 儿 ”，一个是述宾词组，例如：“还有酒吗？”“有点 儿 。”另一个是程度副词，如“有点 儿 热、有点 儿 脏”中的“有点 儿 ”。这里指的是后者。
[2] “还”作为程度副词可分为两个：一个表示程度深，大致相当于“更”，我们把它记为“还 1 ”；一个表示程度浅，大致相当于文言里的“尚”，我们把它记为“还 2 ”。关于“还 1 ”“还 2 ”的详细用法，请参见陆俭明的《“还”和“更”》（见马真、陆俭明《现代汉语虚词散论》第3版，第198页—216页。）和马真的《关于表示程度浅的副词“还”》（见本书）。
[3] 有人把“大一些/一点 儿 ”里的“一些/一点 儿 ”分析为补语。
[4] 我们说表示程度浅的“有点 儿 ”在意义和用法上跟表示程度深的“很”有类同之处，只是指：（1）它们都表示绝对程度；（2）它们都不能用于比较。事实上它们在意义和用法上还是有区别的。突出的一点，“有点 儿 ”用于表示程度轻微时对形容词有选择性，只能修饰贬义的和中性的形容词，含有不如意的感情色彩，前者如“有点 儿 脏、有点 儿 乱、有点 儿 马虎”等，后者如“有点 儿 大、有点 儿 小、有点 儿 肥、有点 儿 瘦”等；它不能直接修饰褒义形容词，如不说“有点 儿 干净、有点 儿 虚心、有点 儿 健康”等。而“很”没有这种限制。关于“有点 儿 ”的具体用法我们将另文讨论。
[5] 似乎也有“这个教室比那个教室还干净”的说法，但是这里的“还”不是表示程度浅的“还 2 ”，而是上面讲过的表示程度深的“还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