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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中国人在我询问他父亲的情况时回答道：“我父亲不在了。”这是中国人常用的表达自己的父亲已经去世的方式，因为在礼貌的谈话中他们避免使用与死亡有关的词汇。但是死亡或者说对死者的敬重又占据了中国人日常生活中的大部分礼仪。他们用对死者的回忆包围自己，并相信他们祖先的灵魂对他们的家庭事务非常感兴趣，而其他可能有敌意的神灵则通过各种流传下来的方法被阻挡在外。
如果你在一个中国人面前嘲笑超自然的信仰，他也会出于礼貌而嘲笑它。但是，如果你给他讲一个闹鬼的欧洲城堡的恐怖故事，你就能观察到鬼魂的信仰在他心中是多么根深蒂固，因为他不会把你的故事看作是幻想的产物，而是一个不容置疑的真实事件。
中国人知道，直视鬼魂的眼睛是异常危险的，甚至鬼魂也无法忍受看到自己，因此保护房子免受不受欢迎的鬼魂的到访是很容易的。在所有中国人的房子里，你会发现入口对面有一面大镜子。正如鬼魂的目光可以摧毁一个活人，活人的气息对于永生的鬼魂同样有破坏性。尽管经常有人给我讲这样的故事，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通过他的呼吸来摧毁一个鬼魂。但是我认识一个人，他在遇到鬼魂后便死了。他是我的一个伙计的亲戚，在我去山西南部期间帮我看守我在大同租借的房子。他是一个强壮而健康的农民的儿子。当我旅行归来，却得知他两天前就已经去世了。有人给我讲了下面的故事。他突然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冲了出去，结果与一个鬼魂打了个照面。他立即转身，回屋躺下等死。他的妻子及时赶到，听了他的故事，并在他咽气前做了祈祷。
这一经历促使我一有机会便与几位在中国生活了几十年的传教士谈论这个问题，从而听到了数不清的流传下来的类似的故事，其中有个故事是这样的：在1900年义和团运动期间，一个中国人穿过北京附近的一片田野，那里有被外国军队埋葬的阵亡的中国士兵。当他突然在田野中间停下来时，发现有数百个鬼魂站在他周围。由于没有一个鬼魂似乎注意到他的存在——它们都把脸背对着他——他变得有点狂妄，走到一个鬼魂面前，要求它给他看它的脸。善良的鬼魂试图避开他，但这个小伙子几次三番挡住了它的去路。最后，鬼魂生气了，打了他一巴掌，没有看他一眼就消失了。
在危急时刻，中国人希望他们的祖先施以援手，但他们知道，只有祖先的坟墓井然有序，神灵才会帮忙。因此，摧毁敌人的坟墓以避免鬼神相助，是典型的中国人的战争策略。这也是为什么在义和团战争中中国人首先毁掉了欧洲人的公墓。1927年，民族主义者也使用了同样的策略。
像世界上其他地方一样，在中国复活的尸体也被认为具有特殊的力量。关于这一点，我曾经听到一个来自北京的有趣的故事：一位平和的老商人去世后，躺在他位于北京东华门附近的房子里，屋子里还点着长明灯。亲朋好友半睡半醒地坐在房间里为其守夜。突然死者坐直跳了下来。他所碰触到的一切都在他强有力的拳头下化为齑粉。椅子、桌子被他像纸一样撕碎。除了一个朋友，其他人都吓跑了，留下的这个朋友为他的无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复活的死人只是碰了他一下，他的脊柱就断裂了。当他的妻子进入房间时，他径直冲向她。幸好她手里拿着一个枕头，她镇静地把它扔给他。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这是个骗局，把枕头压在身上，然后倒地不起。事后所有被问及的人似乎都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人是在抗议必须独自进入坟墓。于是人们建议他的妻子自杀殉葬，最后他们夫妻俩合葬一处。
如同中国人作为一神论者同时又崇拜来自不同宗教体系的各种神灵一样，他们关于神灵的原始观念也掺杂了源自不同宗教教义的关于人的不朽的观念。
在孔子的时代，殉葬是非常普遍的，因为必须给死者找一个人做伴和解闷。后来，俑葬取代了以前随葬的人和动物。今天，死者的随葬品涵盖日常生活的一切，但都是扎纸。在今天的葬礼队伍中，你会看到人力车、女仆、收音机、汽车、风扇等。扎纸越大，葬礼就越豪华。
我们每个人以前都听说过关于中国葬礼的伪科学。中国有数以万计的所谓的风水先生，他们研究今世和来世的吉凶祸福，因为对于死者的慰藉和生者的未来来说，没有什么比选择良辰吉日来埋葬死者更重要。这种信仰是如此普遍和根深蒂固，以至于受过教育的、有文化的，甚至是已经西方化的中国人在埋葬死者时都会去请教风水先生。
中国每个大城市的城郊都有很多坟冢和尚未下葬的棺材。每个寺庙里都停着很多棺材，等着良辰吉日下葬。在较大的城市，大型的葬礼队伍每天都会阻断交通数次，更不用说那些不受人关注的穷人的葬礼了。在每个城市，你都会遇到成千上万穿着孝服的人。如果一个中国人得了重病，人们就会看到他家里的女人在为死者缝制衣服，而且会反复给他看，直到他满意。他的儿子通常事先买好棺材，让父亲确信他的棺材坚硬结实。
神灵影响着中国人生活的方方面面。为了隐瞒儿子的出生，不被嫉妒的神灵发现，他们会把小男孩打扮成女孩，给他化妆，留长头发。等儿子长大，会在眉间画一个红点用来吓退鬼神。尤其在日落之后，中国的街道上挤满了鬼魂。在中国，没有任何房子、墙壁、桥梁、寺庙不以巧妙的方法保护自己免受鬼神侵扰。
世界上没有一个民族像中国人那样被善恶阴灵所支配。一个欧洲人如果成功地洞悉了他们关于神灵仪式的秘密，就会理解许多看起来很奇怪的习俗。
王学博 译
[1] Robert Basil: Chinesische Geister, in: Die Tribüne , Nr. 9, 1. April-Woche 1940, S. 303—3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