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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香十一岁那年，比她小六岁的陈志强也背上书包，跟着艾萌和陈强一起去学校读书了。看到这一幕，艾香心里不禁涌起一阵难过。她没办法去上学，每天只能背着艾菁四处捡羊粪或者拾一些猪草。
有时候，她会在路上碰到放学回家的孩子们唱着《学习雷锋好榜样》或者《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等歌曲，她总是羡慕不已，停下脚步静静地聆听。
艾香有好多次，她背着艾菁，提着竹篓，悄悄溜进村子里的小学，躲在教室后面偷听他们上课。每当听到学生们跟着老师朗读汉语拼音：a、o、e……艾香心中便充满了渴望和向往。
日子一天天过去，艾香和艾菁又长大了一岁。转眼间，秋天又来临，新的学期开始了。艾香满心期待地想着，这回父母总该让她去上学了吧？于是，她多次偷偷背起艾萌或弟弟的书包，想象着自己走进校园的样子。然而，父母却始终没有提及这件事，艾香只能暗自落泪。
艾香每天都得带着妹妹一起捡羊粪、拾猪草打发时间，真的是无聊透顶，这种生活让她感到十分厌恶，甚至觉得和之前在二叔家偷偷摸摸地从生产队拿萝卜没有什么不同。所以，有时候她也偷个懒，如果被父母注意到，她就可以实话实说了。可惜，父母总是忙于出工，根本无暇顾及她的一举一动。
有一天，艾香又背着妹妹，提着竹篓出去捡羊粪。当她走到一片草地时，突然看到放羊的堂叔正躺在草垛里，嘴里含着一片柳叶，吹出不成调的曲子。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艾香，眼神中充满了怪异的神色。艾香心里一阵反感，赶紧拉着妹妹，提起竹篓朝远处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艾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惊讶地发现堂叔依然在原地看着她，而且四周空无一人。这让她心中涌起一股恐慌。这时，堂叔突然坐起身来，冲艾香喊道：“艾香，你过来一下，来这边捡，叔有话对你说。”
艾香紧张地回应道：“干嘛啊？我不想捡了，我要去找我妈妈。”说完，她拉起妹妹的手，转身快步离去。
“艾香，你为啥不上学呀？你瞧瞧，咱村里那些比你小的孩子都去读书了！如果你不去上学，以后恐怕只能嫁给放羊的老头。”
听到这里，艾香觉得堂叔说的也有道理，她心里一阵难过，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般，瞬间涌了出来。艾香拉着妹妹的手，放慢了脚步。
堂叔看艾香放慢了脚步，立刻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后面的尘土，一边朝着艾香走来，一边说道：“我说的是实话，没有骗你，回去跟你妈妈讲一讲，让她送你去上学吧。”
艾香看着堂叔朝自己走近，赶紧擦了擦眼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堂叔接着说：“你看看你小姑，比你还小一岁，人家都已经读四年级了。村里比你小的孩子都去上学了。你妈妈这样做，会害了你一辈子的。现在这个社会，没有文化怎么行？”说着，堂叔伸出手想要摸摸艾香的头，艾香警觉的用胳膊肘挡住了堂叔伸过来的手，然后拉起妹妹转身离去。
艾香带着妹妹离开堂叔后，迫不及待地去找妈妈。然而，当她走在路上时，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如何向妈妈开口，一时间愣住了，许久都没有想出办法来。无奈之下，她只好带着妹妹来到一棵树下坐下，与艾菁一起玩耍。
中午时分，父母收工回家。他们看到艾香捡到的羊粪比平时少了很多，母亲皱起眉头问道：“你是不是偷懒了？整个上午都在做什么，是不是只顾着玩耍了？”
艾香默默地看着母亲，嘴唇微微颤动，但始终不敢发出声音。
“快去抱些柴火来烧锅，还傻站在这里干嘛？我真想给你一巴掌！真是丢人现眼，这么大的孩子了，整日只知道玩耍！”母亲愤怒地咬牙切齿，大声呵斥道。
“你先在锅里倒点水，我去抱柴。”父亲喝了一口水，放下怀后说。
艾香一边往锅里舀水，一边想起放羊堂叔给她说的话，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愿望。她几次想要对母亲说出：“妈，我也想去上学。”可当她看到母亲那严肃的表情和忙碌的身影时，勇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艾香倒好水，正准备蹲下去生火烧锅时，艾萌和两个弟弟放学回来了，一进屋就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母亲被吵得有些心烦意乱，不耐烦地冲两个弟弟喊道：“出去外面喊去！”
艾萌见母亲神色不对，小心翼翼地问：“妈，锅里要下什么菜啊？我来帮咱们洗菜吧。”说着，她便挽起袖子开始洗手。然而，母亲并没有回应她，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艾萌感到有些无趣，但还是默默地端起菜篮子，坐在小凳上开始摘韭菜。她一边摘着韭菜，一边偷偷地瞪了艾香一眼，艾香也不甘示弱，回瞪了她一眼，腹语道：你有什么资格瞪我？父亲抱着柴回来了，他手中还攥着一把菠菜，递给艾萌说道：“给，你给咱们把这菠菜洗出来，等会儿煮面的时候一起煮上。”
父亲放下柴，看艾香一脸的委屈，便小声对艾香说道：“去，出去陪你妹妹玩去，我来烧锅。”
艾香含泪回答道：“我烧吧，你去休息一会儿。”
父亲听后，看了母亲一眼，然后又小声对艾香说：“没有捡上就没有捡上，下午再去捡。再说捡的也够自留地里用了，四分地，能用多少粪，去玩吧，我烧。”说完，父亲伸手将艾香从灶前拉起，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艾香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出屋子，坐在院子里，望着天空发呆。
两个弟弟和艾菁正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看着一群蚂蚁搬家。
艾香曾经听村上的老爷爷说过，蚂蚁搬家会下雨。艾香不由得又抬起头，盯着天上的云层，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老天能下场大雨。下一天一夜才更好！这样一来，父母不用出工，自己也可以免去外出捡羊粪或割猪草的辛苦。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母亲已经做好了饭菜，并招呼大家洗手吃饭。
听到母亲的呼唤，弟弟和妹妹们兴奋地跑回家里，迫不及待地洗手，准备吃饭。艾菁是艾香帮着洗干净手，她是第一个拿起她的小碗，站在母亲面前，伸出手，嘴里不停地喊着：“面，面。”
在那个经济匮乏的年代，人们的生活十分艰苦，连基本的温饱问题都难以解决。饭菜里几乎没有油水，更别说是吃肉了。这种情况让大人们也感到无奈和无助。他们虽然也饿着，但能够忍耐饥饿带来的痛苦。然而，对于像艾菁这么大的孩子们来说，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每到吃饭的时候，艾菁总是第一个冲到母亲跟前，迫不及待的就要吃饭。
吃饭的时候，两个幼稚的弟弟终于看出母亲表情不对劲，总算没有多说话。只有艾菁趴在小炕桌前喊着：“扛，扛（烫）。”艾菁三岁多了，说话依然有些字还是发音不准。
艾萌坐在艾菁跟前说：“来，姐给你吹吹。”艾萌说着，从她碗里夹起一根面条，使劲吹着。艾菁把手放在屁股后面抹了抹说，着急的说：“我，我（饿）。”
艾萌急忙吹凉一根面条，喂到艾菁嘴里。艾菁嚼了嚼，呲牙咧嘴的用手背擦着嘴唇喊道：“辣，辣。”
艾萌一直喜欢吃酸辣的。艾菁毕竟还小，根本就吃不了艾萌碗里的饭。
艾香为了艾菁，很少在碗里放辣椒，急忙走到艾菁跟前说：“来，姐姐给你喂，艾萌碗里有辣子，肯定辣。”艾香边给妹妹喂饭，边偷偷地看了父母一眼。
父母都在农田里干了一上午活，肯定早都饿了，因此，都在低头吃着碗里的饭，根本没有注意到艾菁被饿急了的样子。
艾萌和两个弟弟在沉默中吃完饭，就准备去上学。
艾香给艾菁喂完饭，又给艾菁擦干净手和脸，又让她喝了一口水，然后让她先自己去玩。艾香低头吃着她碗里的饭，不敢正眼看母亲。
“你今天先把猪喂了再去上学。”父亲一边吃饭一边跟艾萌说。
“你去，我来喂。”母亲冷冷地对艾萌说。
“哦。”艾萌只是哦了一声，就心安理得地向门外走去，带着两个弟弟一起去上学了。
母亲吃完饭，提着猪食桶，去喂猪了。
“你今下午出去要好好拾，别偷懒，多拾一点，上在地里，多长些菜，咱们就有菜吃了，你们就不用饿肚子。”父亲小声对艾香说。
艾香胆怯的说：“好的。”艾香不敢正眼看父亲，她也终于明白了，母亲是容忍不了她在这个家里偷懒的。
过了一会，艾菁又从院子里又跑回来要喊着吃饭，艾香只好在艾菁碗里盛子一点面，小声对艾菁说：“你自己好好吃。我得赶紧吃完了还要洗碗，碗洗完了才能带你去玩。”
艾菁吃了一口面，嚼了几下，就吹了一下嘴，饭渣乱飞，还给艾香做着鬼脸。
艾香微笑着说：“小坏蛋，快吃，小心妈妈看见，扇你嘴巴。”
艾菁还是吹了一下嘴，微笑着向艾香挤眉弄眼。
母亲喂完猪回来，瞪了艾菁一眼。艾香吓得忙站起身，麻利地收拾完炕桌上的碗筷，这才端起碗，坐在妹妹跟前吃饭。
调皮的艾菁本来是吃饱了，她是看艾香端着碗吃饭，眼馋，又跑回屋子要吃饭，其实她根本不想吃，也吃不下，才一次又一次用嘴吹着饭渣子乱飞，逗艾香开心。艾菁虽说才三岁多，但她也会察言观色。
父亲先出工去了。母亲洗干净手，在手上抹了些油，搓了搓，也向门外走去。
父母出工一走，艾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她一下子也没有了食欲，她放下碗，扭头看着在墙角下玩耍的艾菁，暗暗掉泪。
艾香痴呆呆的看着艾菁腹语道：如果没有这个艾菁，父母会不会让我早早上学？如果没有艾菁，父母亲还会不会把我送人？这个艾菁呀，真是害苦了我啊。艾香坐在地上胡思乱想着，天空突然响了一声闷雷。艾香起身跑出屋子，仰头看天空已是乌云滚滚。艾香急忙抱了些柴塞在柴窑里，又把院子里的农具都收的放在井窑里。那时，农村家家户户都有一口井，都吃的是井水。
“小丫，来，过来，到姐姐跟前来。”艾香大声地喊着艾菁的乳名，生怕那轰隆隆的雷声会吓到她。
艾香又回到屋子，看着自己没有吃完的饭，真的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于是将碗中的饭菜倒入鸡食盆里，打算去喂鸡。
艾菁听到姐姐的呼喊后，急忙跑回屋子。艾香抱起妹妹放在炕上，让她在炕上玩耍，自己要去洗碗。
等艾香收拾完厨房，来到院子里，抬头望着天空，发现乌云已经渐渐散去。毕竟已经进入秋天，这样的雷阵雨并不常见。艾香再次给妹妹穿上鞋子，然后抱着她下了炕，说道：“走，姐姐带你出去捡羊粪。”
艾香锁好了家门，带着妹妹走了很长一段路，心里却开始纠结起来：到底是去捡羊粪呢，还是去拾猪草？如果选择拾猪草，家里的小猪食量并不大，每天吃不了太多，而且父母有时候在地里干活时也会顺便拾一些野草回来，足够它们吃了。此外，院子里还有几棵大杏树，偶尔摘下一些杏树叶也能满足小猪的需求。但是，如果选择去捡羊粪，艾香又不太愿意看到那位堂叔。每次见到他，艾香都会被他身上的羊膻味熏得难受，甚至想要呕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