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相亲回来后,艾香过了几天平静日,婶子回娘家去住了,二叔父出差了。热心的堂嫂,虽说偶尔在艾香跟前念叨两声,但并没有急着让艾香赶过年前就嫁出去。艾香也好像没有那么多的负担了,整天陪伴着小侄女与小侄子玩,虽说有时也很想老家里的一切,在叔父家里没有人的时候,也会愁肠百结,但事后会马上又平静下来。
有一天,堂嫂游玩回来,激动地对艾香说:“我今天又碰见的我同学曹军了。曹军给你介绍了一位他的战友,他战友父亲在财政局工作,这个小伙子刚从部队上转业回来,暂时待业在家,和我同岁的,属虎的,二十四岁。人长的挺帅的,在部队上立过三等功,只是受了点轻伤,走路有点拐。曹军把你的情况说了,人家也同意,约到礼拜天去见面。”
艾香听着嫂子的话,心里想,曹军会不会是曹亮的哥哥呀?世界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但她又转念一想,听曹亮说过,他在他们家是独生子。
堂嫂看艾香对她说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又突然问:“哎,我给你说话哩,你听见了没有?你都二十岁的人了,好像傻子一样。我说着,你却无动于衷,没有一点反应。我十八岁的时候,人给我介绍对象,我兴奋的一个晚上都睡不着。你是怎么了?”堂嫂语气严肃沉稳,带着一丝威严。
“我听着哩,我是在想,好事轮不到我跟前。”艾香惆怅地说。
“你干嘛对自己没有自信呢?你不差鼻子,也不少眼睛,人又长的不丑。如果你能和人家把事成了,人家的爸是财政局的二把手,随便给你找个工作,真是一句话的事,还用着你整天为了工作,求这个求那个?嫁过去,我想,倒求你帮忙的人,大有人在。人,前十年活南的,后十年活北的。嫂子这一辈子也没有啥本事,看的给你能找个好人家,也算是对你最大的帮助。”堂嫂表情严肃地说道。
“我觉得你在说天书一样,哪有这么的好事?我这一辈子是不会有人求到我门上的,我一生下来,命里注定就是个受苦的。为了改变自己,死皮赖脸的念了八年书,却被六分拒之门外。来这里,先说了一个,还没有看,我就大病了一场,眼睛差点瞎了;后来看了一个,却是个社会混混不说,还没人理解我。我觉得我走到哪里,都是个多余的,不管是谁,都恨不得连夜就把我嫁出去。有时候,我真的就是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我不会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哩。嫂子,为什么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理解我,为什么,嫂子?”艾香泪说便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如今这社会,都被那些不自重的人搞乱了。你看,有些还在上学的女孩子就怀孕了。我十八岁的时候,就有人给我介绍对象,我们女人永远无法摆脱世俗的安排,咱们女人都是这样,没有办法,特别是没有考上学的,只能找个对象结婚。大爹,大妈也够好的了,你这么大了,能让你念个初中毕业也不错了。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女大不中留。我像你这么大,都有微微了。那时,我傻的什么事都不懂,生下微微,不到一年,又怀上了小栓子。”
艾香听着堂嫂的讲述,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沉重,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和不安,她静静地看着堂嫂,心中似乎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挣扎。
“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怀上小栓子都要快疯了,想把小栓子打掉,奶奶和二婶都不同意,都把我看的紧,什么都不让我干,哪也不让去,我就成了这个家里的传宗接代的工具,生下小栓子是个儿子,你不知道他们都有多高兴,好吃的好喝的一个劲往家里拿。我生下微微,二叔父一听说是女孩,气的都没有看我们一眼就走了。”
艾香小声说:“二叔父作为国家干部,也重男轻女?”
“重男轻女与身份没有关系,我生下微微,整天就是米汤泡馍馍,就是你哥对我还可以。可是你哥那会,刚从部队上回来,没有钱,连给我买包红糖的钱都没有。生下小栓子,一家人,马上就不一样了。二叔父今天回来买只鸡,明天回来不是买羊肉就是牛肉,红糖买的我出月了还没有喝完。好妹子,现在是什么朝代了,八十年代了,都那么重男轻女的,更别说你那会了?再说你上面还有你艾萌姐,你想想,你能活下来,能活到今天就不错了。你要把那些不愉快的忘记掉,要想开,你来这么多天了,人一天乱混混的,我想给你好好谈谈,也没有机会,今天嫂子给你说这么多,你应该是明白了吧?人活在世上,就这么个事。多亏老天还给你这张脸不丑,你如果长的像那些丑的,我估计,你嫂子就是市长,也给你找不上个好对象。人就是样。”堂嫂边说边哭。
艾香静静地坐下,听着嫂子的话,心中思绪万千,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嫂子,只能沉默不语,默默流泪。
“好了,你看我,本是安慰你,却说了这么多,让你更伤心。别哭了,小心他们回来,又怀疑我对你说了什么。女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明天去了,我陪你去,要是行,咱们就把事定下来,嫁过去,你以后就会不一样了。人就是这样,很势利的。”堂嫂抹着泪,又笑着说。
“好吧,我听你的,碰一下运气吧。大概也只能这样了。”艾香长长地叹了口气,也抹了抹泪说。
奶奶串门回来,艾香和堂嫂把相亲的事又给奶奶详细说了一遍。奶奶沉思了半天说:“去看看再说吧,不要残疾得太厉害。人一辈子总不能伴随着一个残疾过一生。我女子又不是说长得丑,找不上,非要找个残废过一生。”
“人家说是在队部上车间搞修理时机器掉下来,伤了个脚趾头,就是走路有点拐,不影响什么。”堂嫂说。
“噢,那就好,去看看再说。”奶奶说。
晚上,艾香躺在炕上,又是胡思乱想了一夜,想小伙子长的什么样子,会不会像第一个,又是个社会痞子?小伙子的父亲是财政局的副局长,会不会也像二叔父一样,整天虎着个脸,让人见了就不舒服?小伙子的母亲也是个干部,会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还有小伙的姐姐,听说在政府工作,会不会是个势利眼?小伙子是不是只伤了个脚趾,说不定还会有什么病或者还有别的坏毛病……
鸡叫头遍了,艾香还没睡意。又想起嫂子的命运,想起小微微……艾香似乎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凡是女的,都会受到和自己同样的冷遇。
第二天早上,艾香又睡过头了。嫂子起来,看见艾香还睡着,吓得又把手放在艾香头上摸了一下说:“怎么,今天相亲去哩,你不会又像上次发烧了吧?这没有发烧嘛,怎么还睡着?快起来吧,收拾收拾,安顿好了,咱们走吧,我同学下午还有事呢。”
艾香不好意思地一笑,急忙从炕上爬了起来。她看到奶奶已经快要把早餐做好了,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愧疚之情,说道:“奶奶,你起来也不叫我一声,害得我睡过头了。”
奶奶温和地笑了笑,安慰道:“没有事,我知道你昨晚没有睡好。赶紧吃了饭和你嫂子一起去吧,尽力而为就行了,就算不行也别太勉强自己。一切都要看缘分,不要太过于强求。明白了吗?”说着,奶奶继续熟练地搅拌着手中的菜肴。
艾香听了奶奶的话,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她一边品尝着奶奶拌的凉菜,一边忍不住开口说:“奶奶,要不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有把握。”
奶奶轻轻摇了摇头,小声说:“我去不了啊,我要是走了,这两个小娃娃可怎么办呢?你二婶不在家,家里又没人帮忙看着。而且现在家里的门也不太安全,我得留在这里照顾两个孩子和看门呢。”
听到这里,艾香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思考着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带着满心的忧虑,艾香只吃了半个馒头,喝了一点稀饭,便跟着嫂子一同骑上自行车,朝着约好的地点出发。
当她们到达时,发现堂嫂的同学曹军早已在约好的地方等候多时……